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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羅炎麟獨自一人開車從刑警隊出發,按照gps導航儀的指示,向城郊駛去。半路上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遠處的霓虹燈在夜色中勾勒出城市的輪廓。他打開車前燈,光霧中有迎麵駛來的車輛、撐傘的行人以及紛飛的雨珠。擋風玻璃映出他不苟言笑的臉孔,與平時沒有兩樣,從這方麵說,他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而這個表裏如一的人卻有一個凶殘狡詐的逃犯哥哥,更妙的是,他們是同卵孿生。以科學定義,就是指兩個胎兒由同一個受精卵發育而成,這樣的孿生者一定是相同性別,相似外貌,甚至性格也非常相似。而心靈感應的神奇傳說也發生在這樣的人群中。


    究竟他與喬凱之間到底有沒有相似之處,或者是否真的存在所謂的心靈感應,羅炎麟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過,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也不會說。


    車子試過高速路,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鍾,導航儀上的紅色箭頭顯示他已經到達了目的地。與此同時,一座鐵柵欄環繞的整齊的建築群呈現在視野中,在麵向路邊的大門上鏨著金色的大字——“淩海城市學院”。


    吊縛殺人案的第二起犯罪就發生在這裏。


    學院的大門夜晚依然不關,他右打方向盤,車子拐進了校園。傳達室裏漆黑一片,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人打更。


    按照秦剛描述的位置,他花了不太長時間找到了案發現場那棟教學樓。停車出了駕駛室,雨已經停了,天空漂浮著散碎的灰雲。他環顧四周,隻有遠處枝葉間悉索的風聲和幾盞昏暗不明的路燈,這裏的確是“適宜”犯罪的地方。他看了看表——22:34,與婁雪莉遇襲的時間相近。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築,回身打開後車門,從裏麵拖出一個人形的東西和一個黑色的塑料袋,然後扛著那東西邁步走向大樓的陰影中,直至消失不見。


    他進門右拐,把那個人形的東西放在地上,那其實是一個真人大小的仿真娃娃,他就拽著仿真娃娃的胳膊沿著長長的走廊向裏走。


    8月17號那天夜裏,凶手就是這樣拽著婁雪莉穿過這條走廊的,這是她的不歸路。羅炎麟能想象出婁雪莉當時的無助與絕望,而罪犯又懷著怎樣的情緒呢?


    他拖著仿真娃娃向前走,頭腦中排空雜念,想象著當時所發生的一切,不落下任何可能出現的細節,哪怕罪犯的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或是被害人一聲痛苦的呻吟。他恍惚中看著那個黑色的身影略顯吃力的在前麵走,他決絕的拖著一個無力掙紮的女人,一步一步向裏走……拐進了一扇門……女人仿佛意識到了將要大禍臨頭,拚命抓住門框做最後掙紮……他不耐煩的掰開女人的一根根手指,把她拖進門裏,消失在羅炎麟眼前……而一切的罪惡都將發生在那裏,羅炎麟已經無法阻止,他要做的就是“犯罪再現”。


    他將通過報案人的供詞、已知的物證結果和一切可能遺留在犯罪現場的特征來充分推理和想象,在經過一連串的假設與否定之後,最終完成對之前發生過的犯罪過程進行重現的目的。這是犯罪心理學中最具魅力又最為高深的技能之一,更考驗了一名優秀探員的天賦所在。


    羅炎麟邁進那間教室時內心沒有感到任何緊張,他絲毫不擔心那個變態凶手會返回這裏,隱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盡管在犯罪統計中這是完全可能的。


    他不擔心是因為他此刻已經完全融入凶手的意識裏,仿佛他已然成為了凶手本人,而他手中的仿真娃娃就當時的婁雪莉。


    他眼神陰鬱的環視整個教室,似乎在思索處置獵物的手段……


    經過了秦剛專案組的勘察取證,這裏的現場遭到了破壞,但依然能從地麵上大片幹涸的血跡感受到凶殘的氣息。


    他伸手從風衣裏懷掏出婁雪莉的屍體照片,慢慢舉到眼前,照片裏的凶案現場與照片後的教室相互重疊,眼前昏暗的教室悚然之間變成另一幅淒厲的景象——


    一個健美赤羅的女人被繩子緩緩吊起……四周古裏古怪的散放著書本和座椅……一個黑影逼近女人,猛然舉起手裏的尖刀,朝女人的身體胡亂的刺下去……血花噴濺,從一個個撕裂的傷口往外湧,很快染紅了下麵的地,並向著四周蔓延……


    羅炎麟拖著仿真娃娃走近一些,仿佛是想看的更加清楚。


    他留意的觀察著地麵幹涸的血跡,似乎想起了什麽,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過了好一會兒,話筒那邊才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喂?……嗬欠……誰呀?”


    “我。”羅炎麟冷冷的回答。


    話筒那邊先是沉默,緊跟著傳來慕容雨川急躁的聲音,“你能好好說話不啊?連點兒音調都沒有,裝午夜凶鈴呢啊?”


    “我沒工夫浪費時間。我問你,婁雪莉的凶殺現場照片你看得夠仔細吧?”


    “你問這個幹嘛?喂,你現在在哪兒啊?”


    “你隻要回答我的提問就好。”


    “哦……”


    “我問你,現場地麵的血跡你注意過嗎?”


    “你想知道什麽?”


    “那些血跡是怎麽弄上去的?”


    “你是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血跡啊。基本都是噴濺型的,數數被害人身上的傷口就知道了,刺傷足夠深都到了內髒,噴出的血肯定又快又急。當然,照片裏看到的還不完全是噴濺血跡,因為有明顯拖移過的痕跡,說明凶手殺完人後,又擦拭過,可能想過要清理現場吧,但是發現地上的學是在太多,就放棄了。”


    “好,我明白了。”羅炎麟不等慕容雨川回話就掛了電話。


    他望著昏暗中地麵上、牆壁上、一灘灘淩亂的血跡。喃喃自語:“果然如此。”


    他並不認為凶手擦拭那些血跡是為了清理現場,如果他真想那樣,就不會用亂刀的手段殺人了。這是一個頭腦清醒、工於心計的家夥,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著清晰的目的性。這是羅炎麟在比較過童冪和婁雪莉的凶案現場後得出的結論。雖然在調查童冪案件時發現過精*和腳印,並一度被認為是凶手的疏忽,然而事後證明,那不過是與案件毫不相幹的馬新旺誤撞到槍口上的。這個事實也恰恰說明,真正的凶手早在殺害童冪時就已經實現了他的完美作案,與殺害婁雪莉的區別在於,他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


    在羅炎麟腦海中,一幅幅殘暴的畫麵、一個個淩亂的線索開始串聯在一起——


    在第一起案件中,凶手旨在突出“性瘧”,所以他選擇了以xing感著稱的童冪作為對象,先給她服用了迷藥,避免掙紮,而殺人過程和捆綁方式無不暗示出性yu。可以說,童冪是在極度快樂中毫無痛苦的死去的,凶手把她的屍體變成了一團讓人饑ke的肉,而不是一具恐怖的女屍,結果連無意中發現童冪屍體的馬新旺都不能自抑的在現場手銀。


    而第二起案件中,凶手卻選擇了冷豔的婁雪莉作為目標,並且花費了很大精力來布置現場。他通過高超的吊縛技巧將婁雪莉健美的體態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通過瘋狂的亂刀讓婁雪莉的身體千瘡百孔、把整個現場變成宛如地獄一般。他這樣做自有目的,絕非一時發狂。他在盡量淡化“性yu”的概念,而要著重突出整個恐怖森然的殺人場麵。教室被他當成了一座偌大的舞台,婁雪莉逆吊的造型、地上刻意塗抹過的血跡,以及裝點在血泊中的座椅和書本都成了舞台的元素,而凶手真正的意圖就是要呈現出這樣一幕恐怖的戲劇畫麵。


    至於捆綁吊縛,則是凶手標誌性的個人喜好而已。


    美國馬裏蘭大學的塔菲特教授認為連環殺人凶手可以分為幻想型、使命型、性yu型、刺激型和獲利型以及權力型。


    本案凶手最初給羅炎麟的印象是明顯的性yu型還包括一點兒刺激型特征,而高超的捆綁技巧、美yan的狩獵對象和被害人身上的精*無疑都是最好的佐證。這樣的凶手將犯罪行為視為一種迫不得已,和對現實生活中不如人意的補償。他們通常欠缺足夠的自信,容易感情用事。這樣的罪犯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一旦得手,就會越頻繁的作案,因為他們每一次得手之後都會陷入情緒低穀,好像吸毒一樣,隻有更快作案才能得以緩解,隨著次數的頻繁,他的作案手段也會越顯粗糙。按照羅炎麟的估計,至多兩到三名被害人,這名凶手就要完全失控了。到時候,他幾乎可以毫不費力的把他擒拿到案。


    然而,在意外的看到婁雪莉的凶案照片之後,他先前的想法開始動搖了。為了證實他的猜疑,他親臨現場,通過模擬犯罪,開始愈來愈深入的接近那個未知身份的人。到最後,他徹底推翻了之前的判斷,取而代之的是震驚,還有疑惑……


    他遭遇了一個之前從未遇到過的罪犯。而這種罪犯或許也是犯罪史上最危險的類型,或者可以稱之為天生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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