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這是他多少次向人道歉,餘常平已經記不太清了,不是他不在意,隻是因為不願意去刻意回憶。


    這三個字僅僅是三個字而已,說出口不用廢多大力氣。但這三個字的影響太大,而且每次出口,都代表著一個或一些人的希望破滅。


    如果可以,餘常平寧願一輩子都沒有說這三個字的機會。


    地上的婦女聽到餘常平的回答之後,苦苦哀求,跪在地上朝前移動了兩步,抓住餘常平的長衫底角,不斷哭求:“仙人,我求求你了,放了他吧,他隻是個孩子,隻是出生方式和別人不同而已,難道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


    餘常平無言以對,因為不知道怎麽說。


    那鬼胎當然不能讓其出世,不然,就是他也要廢些力氣收拾不說,這寨子裏的人,估計要死個大半。


    況且,雖說一些皆由那老道士而起,但是這鬼胎也與那些人的死有因緣。難道要讓那些人不甘而去?


    不論是站在哪個角度來說,這鬼胎必須死!


    但,如果站在婦人的角度來看,這的確如同她的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便是獅虎猛獸,怕也無此等狠辣無情之心。


    “你再好好想想吧。”


    餘常平轉過身,看向如同一隻惡狼一般盯著他的老道士,悠然開口:“不逃了?那便將性命留下吧。”


    說完,他手一揮,整個大殿隆隆作響起來,在老道士複雜的眼神中,一座籠罩整個高塔的巨大陣法從虛空中現出麵目。


    老道士知道今日難逃升天,盯向那少年:“老夫一生命途坎坷,好不容易有了今日風光,本以為運道天降,能夠借助那鬼嬰一步登天,再不用仰人鼻息,隻恨天道不公啊!”


    除卻那些生來便有修行資質之人,世間那些山澤野修,哪個不是經曆過諸多磨難坎坷才踏入此道的呢?


    老道士一生很苦,因此對於那些享受世人尊崇的神仙也是最為崇拜的。隻是這世上確實沒有公平可言,被仙門拒絕,不得已轉修邪法,才有了今日此況。


    “某雖貪生,但不代表就是個怕死的鼠輩!小子,你今日想要毀我大道前途,也得付出些代價!”


    老道士怒喝,一頭長發飄舞,整個大殿裏的濃鬱陰氣被他不斷吸納入體內,他身上的氣息急劇增長。


    餘常平看著老道士,並沒有因為老道士方才一番慷慨言語而感到佩服。


    說的話再如何激昂壯烈,也掩蓋不了他曾經犯下的罪孽深重,更無法逃避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這便是因果。


    餘常平沒有如何動作,因為在進來前,他就已經料到了可能發生的所有情況,並且做好了布置。


    老道士若是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餘常平的掌控之中,不知道該是何等想法?


    “小子,我也不怕告訴你,那鬼嬰乃是老夫與一位高人合力的心血,早已認主,今日老夫死在這裏,你斷然得不到半分好處,況且,那位高人所在距離此處不遠,必會有所感應,到時,縱讓你有天大神通,也難逃一死!”


    老人色厲內茬威脅,身上的血肉不斷消散,隻是氣海處,一道道光芒不斷迸發出來。


    “那便不勞您費心了。”


    餘常平麵無表情,站在婦女旁邊,手中無墨上的筆毫忽然脫落,化為一條條看不到盡頭的絲線,將那老道士包裹在其中。


    那些絲線上不斷有符文亮起,一股神秘力量從上釋放,將老道士的靈魂都給鎮壓在了其中。


    老道士這回是真的有些慌了。


    他這種修行者,在靈魂方麵小有建樹,即使肉身炸裂,靈魂也可不滅,待趁亂逃離,再去市野鄉間尋個好點的苗子,言語蠱惑、助其修行一段時間,待到其稍有成就,將其奪舍便是。


    雖說失了自己這百年道行,但好在還活著。


    可如今,那少年卻是封死了自己這條路,擺明了是要讓自己徹底灰飛煙滅、魂飛魄散才甘心。


    “不管了。”


    老道士心頭一狠,拚死一搏還有些許生機,若是就此束手,卻是半點希望也無。


    老道士的元海忽然炸開,整個高塔都晃了一下,一層的那些窗戶牆壁被炸成了天窗,地麵被硬生生炸出一個小窟窿,元力紊亂開來,罡風肆掠。


    在老道士自爆瞬間,那些困住他的白色絲線瞬間抽離,匯聚到餘常平手中筆杆上,而那些絲線上的符文,卻是留在原地,綻放光芒,一股封禁之力爆湧,要將老道士自爆產生的衝擊給封在裏麵。


    然而,餘常平終歸還是低估了老道士自爆的威力。


    縱使餘常平盡力守護在場其他人,也有一些挨的近的,被撕裂手臂,慘呼出聲。


    餘常平不是那些個元力修行者,更不是武修,在老道士元海破碎瞬間,便拉著婦女退後了十丈,饒是如此,也被那些恐怖氣息給弄得有些狼狽。


    一名聚氣境強者自爆,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


    老道士不奢望盡善盡美,在自爆瞬間,便有一縷凝煉至極的魂魄朝著一處被他畢生元力衝破的間隙,飛竄而去,想要逃離。


    然而,餘常平豈會給他此機會,眼中光芒閃爍,死死盯著那一道逃竄的靈魂,餘常平握住無墨,一躍而起,頂著那肆掠的罡風,猛地揮動無墨。


    一道不是劍氣卻勝過劍氣的氣浪飛出,直接將老道士的靈魂給擊散。


    至此,老道士才真正徹底消散於這天地之間。


    不過卻是苦了他這一副君子之軀,一張英俊的臉被罡風給割了個‘麵目全非’,身上一件價值不菲的衣衫也變得破破爛爛。


    ……


    落到地上,餘常平沒有運息調整身體,而是轉身走向婦人,開口問道:“你想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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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婦人抬起頭,早已淚流滿麵,她看著餘常平,麵目淒慘,但眼神卻堅毅:“他能活下來嗎?”


    餘常平不敢直視婦女眼神,抬起頭看了看外麵死了主控者,卻依然不斷落下的巨大黑色雲團,聲音平緩卻不可撼動。


    “他先天背離這世間大道,若是降生,大禍也將隨之而來,莫說這整個寨子裏的人,便是這方圓幾百裏之內的生靈,都要遭殃。”


    他忽然看向癱坐在一旁的何嶽,又看向婦人,低下頭問道:“你難道想要看著自己的子女、丈夫、朋友,還有這寨子裏的諸多無辜百姓,被他所害?”


    婦人當然知道餘常平說的是真的,從方才那老道士口中她便猜出了一些,就因為自己心口的這個‘孩子’,整個寨子裏已經死了許多人了。


    她雖是一普通女子,但也知道這其中利害,但……


    ……


    婦人還是不甘心,哀求道:“可是我想要他活下來,我能感覺到,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那是因為他已有靈智,身懷妖術,能夠故意給你傳遞一些信息情緒,甚至影響你的心智,不然……”


    餘常平說著,看向了一旁臉上寫滿‘不可思議’四字的何嶽。


    “你丈夫為何會是這麽一個表情。”


    婦人痛苦的捂住胸口,身軀不斷顫抖起來,耳朵已經有血液流出,一股腥臭氣味在大殿裏擴散開來,而她心口位置,則是湧現出一股極為強大的生機。


    她抬起一隻手,捂住鼻子流出的黑色血液,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但另一隻手還是緊緊拉住餘常平的衣角。


    “他不過是一個不曾降生的孩子,他犯了什麽罪孽?要遭受這種厄運,如今的他隻是無意間害死了他娘親一個人,等他出生之後,仙師你教教他,勸他向善,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好人的……”


    女子說著說著,口中不斷吐出黑色血液,不,那已經不是血液了…


    ……


    旁邊的何嶽聽到婦女的話,看著那個與自己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枕邊人,一時間心頭竟湧出一股怒火,恨不得上去一刀捅死她和那個妖怪。


    她怎麽可以如此自私,她怎麽可以置這麽多人性命於不顧!


    她該死!


    餘常平看著婦女即將斷氣,卻還緊緊抓住他衣角的手,忽然微微一笑:“放心吧,他會是個好人的。”


    婦人聽見餘常平的話,隻是斷斷續續說了一個‘謝’字,便向後倒下,靠在椅背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樣。


    餘常平沒有去看大殿中諸人的神色表情,而是俯下身子,看著婦人心口那被鮮血浸透的地方,一道生機在不斷壯大,就像即將要破殼而出的蠶蛹。


    “你呀,你娘親為了你,付出了那麽多,將自己的所有東西都拋棄了,甚至連做人的尊嚴,都願意丟棄,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她活著的時候,你就夠折騰她了,現在她都死了,你怎麽還在汲取她的生機呢?”


    餘常平的話音方落,那婦人心口處的氣息增長,忽然停下來,裏麵竟傳出一道細微哭聲。


    一如這世上所有新生命的降生,哭著到來。


    “人間啊,其實不怎麽有意思,與其失望,還不如不來。”


    餘常平眼裏隱含淚花,卻毫不猶豫的拿起無墨,筆直的刺向夫人心口。


    平時柔軟的筆毫,此時猶如世上最鋒銳的利劍,將婦人的心口給穿透。


    一道刺耳的慘叫聲響徹眾人耳邊,何嶽耳膜隱隱作痛,看見那個孽種終於還是死了,心中大笑起來,卻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早已被淚水布滿。


    餘常平抽出無墨,沒有在低頭看一眼,麵無表情的走了出去。


    ……


    世上的道理,大多都是以文字為載體寫下來的。


    無墨,便無法書寫文字,那麽,便也沒有道理可言。


    給這支筆起這個名字的人,有個外號,名為無理。


    但,據傳,那個人是這個世上懂的道理……最多的人。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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