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衝劉義笑了笑。兩人談話的功夫,法醫已經檢查完傷口,把口罩退到下巴上,開門叫兩個人進去聽結果。


    根據法醫的描述,死者全身隻有一處傷口,就是位於脖子上大動脈被切斷的那處。而導致他死亡的凶器竟然隻是一把普通的黃色水果刀。據法醫的推測,包工頭應該是在打鬥中,被凶手失手刺死。因為一般蓄意謀殺的人,是不會選擇如此拙劣的道具作為凶器的。


    “聽你們說死者的身份是個包工頭,那平時在工地上有沒有什麽和他產生過激烈矛盾的人,可能懷恨在心,殺人滅口?”法醫詢問劉義。


    劉義無奈的聳聳肩,說來可笑,他詢問了好幾個工地上的工人,得到的幾乎都是這樣的答複。


    “那個包工頭啊,他竟然死了?說起來像他那種橫行霸道的人,工地上有哪個跟他沒仇呢?”


    劉義恐怕情況也真的差不多是這樣了,怪隻怪包工頭平日樹敵太多。現在他死了,連確定個凶手都無比困難。不過在劉義揮揮手示意工人們可以離開了的時候,有一個人走了兩步,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走回來告訴劉義。“我倒是知道一個人,和包工頭的矛盾特別激烈,不過那個人已經離開工地了。”


    “是什麽人?”劉義仿佛抓住一線希望般,趕緊追問。不過那人的回答很快便讓他又一次陷入了失望。因為他所描述的人根本就是告密的老人!昨天下午的時候,工地上還有人最後看見了包工頭,而那個時候,老人還在昏迷中,根本不可能作案。


    劉義無奈的歎口氣,低下了頭。一時間,手術室裏又沉默了,他們這樣兜兜轉轉了好幾天,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連唯一有嫌疑的人都莫名被殺,情勢又一次陷入了死局。


    “那是什麽?”原本低著頭的劉義突然出聲,看向蘇卿和法醫。而兩人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包工頭的手。


    法醫走近一點去看,包工頭的手裏果然是握著什麽東西,在燈光的折射下,還微微有點閃亮。


    剛才隻顧著檢查包工頭全身的傷口,沒有注意到他手裏竟然還握了東西。幸好被劉義眼尖看見,否則可能會因此錯過一條重要的線索呢。


    屍體已經僵硬,法醫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包工頭手裏把那個物件掰出來。舉高了放到燈光下看,發現那東西竟然是一隻小巧的香奈兒耳環。


    劉義離法醫更近一點,看到那東西後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蘇大哥,你快看!竟然有一隻耳環,難不成凶手竟然是個女的?”說著,扭頭去看蘇卿。


    蘇卿站在大概兩米遠的位置,明明看見他們找到了耳環,卻絲毫也沒有要前進的意思。他的臉色很平靜,劉義卻覺得那平靜之下隱隱的透露出一絲緊繃。


    半晌,蘇卿終於平靜的開口。“來,把耳環拿給我看看。”


    劉義聞言聽話的從法醫手裏接過耳環,遞給蘇卿。


    蘇卿看的很仔細,翻過來調過去的,把它看了很久,仿佛極力的想發現什麽線索,最終好像還是一無所獲。蘇卿疲憊的閉上眼睛,隨之伸手想把耳環還給劉義。卻在劉義還沒接住的時候,就手一鬆,讓耳環掉在了地上。


    劉義奇怪的看著蘇卿反常的舉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蘇大哥,我看你今天也真的太累了,連東西都拿不穩了。要麽你先回去休息,如果有什麽新發現的話,我改天再通知你。”


    “好,謝謝你。”蘇卿也不再堅持,誠懇的道了謝,轉身離開了手術室。


    醫院樓下,蘇卿坐在自己的車裏,卻遲遲沒有打開發動機。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黑眸直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蘇卿就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車廂裏的時間也仿佛靜止了一般。


    許久,他的手指終於稍微活動了兩下,繼而牽動了全身。蘇卿的身子向後仰,靠在座椅的椅背上。這個即使在麵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屍體時,也能用力的抱著寧夏走出很遠一段路的男人,這個時候看起來,脊背卻有些佝僂。與其說是他靠在椅背上,倒不如說是椅背支撐著他的身體。


    蘇卿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在聯係人那一欄按下一個號碼。電話撥出去,“嘟”聲一聲一聲響著,直到那一頭傳來了一個禮貌而冰冷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蘇卿一下子掛斷電話,緊接著,鍥而不舍的再次撥了出去。不知道是這樣堅持著打了十幾個,還是二十幾個電話,直至他的手機閃了兩下,進入自動關機狀態,電話的另一頭也始終沒有人接聽。


    蘇卿煩躁的把手機扔到一旁的座椅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而在雙手的掩蓋下,他眼裏的失望和震痛終於如洪水般,無法抑製的傾瀉而出。


    事實上,當他第一次在手術室裏看到那隻耳環時就想這樣做了。法醫高舉著那隻耳環,耳環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華貴,卻讓蘇卿心裏猛的一震。


    那隻耳環蘇卿認識,是兩年前,他親手送給薔薇的生日禮物。蘇卿還記得薔薇第一次看見那對耳環時的欣喜,高興的像隻兔子一樣,在他的辦公室裏蹦來蹦去。


    蘇卿當時慈愛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小妹妹,笑著問她:“不過一對耳環而已,至於這麽高興嗎?你想要的話,阿姨不知道可以買多少給你。”


    薔薇聽了蘇卿的話,激動的情緒絲毫不減,她笑的甜美,對蘇卿說:“那不一樣,不管我媽買多少給我,我都覺得不如蘇哥哥你送我的好!”


    而如今,這隻耳環竟然出現在了一個死人的手裏。一個,被人切斷動脈,殘忍的殺死的人手裏。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起碼,是在極大可能上意味著什麽。


    起初,蘇卿還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他覺得渾身非常沉重,甚至不願意邁動腳步去拿那隻耳環,隻能讓劉義送到自己手裏。


    拿著耳環,仔細的看了又看,想要找出一些證據,證明那隻耳環不是薔薇的,畢竟香奈兒同款的耳環世界上不是隻有他買的那一對。


    然而事實卻再一次讓他深深地失望了,耳環的左邊緣少了一顆鑽,位置和薔薇的那一隻一點不差。


    他不知道該做出點什麽反應好。是明知那是誰的東西,還是刻意幫她隱瞞下來?還是平靜的告訴劉義和法醫,那是薔薇的耳環,你們現在可以去抓她了。


    但蘇卿還是決定再給薔薇一次機會,所以他才到樓下,又打了電話給她。


    打電話的時候蘇卿想,隻要薔薇敢向他坦白一切,即使真的是殺人這樣大的罪過,他這個做哥哥的也願意和她共同麵對。


    畢竟那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妹妹啊,雖然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妹妹變得尖酸、虛偽,甚至於可能犯下大錯,蘇卿也一次又一次原諒了她。並且直到現在,也難以說服自己狠下心來,放棄薔薇。


    不過蘇卿也知道,事到如今,恐怕真的需要他做一個抉擇了。


    辦公室裏。蘇卿閉著眼睛,一隻手反複捏著自己的眉心和鼻梁,以此來緩解不斷湧上來的眩暈感。


    昨晚他一夜未歸,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終於靠在車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反正寧夏晚上不在家,蘇卿也就任由自己放縱了一回。


    象征性的敲敲門後,趙欣然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進來,輕輕放在蘇卿的辦公桌上。蘇卿仍舊保持一手扶住眉心的動作,另一隻手短起咖啡,大口灌了兩口。


    冰冷的觸感激的蘇卿忍不住一哆嗦,腦子卻也在瞬間清醒了不少。蘇卿特意吩咐趙欣然要在咖啡裏多加冰塊,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裏,沒有什麽比一杯冰飲更能喚起人的感官了。


    趙欣然見蘇卿仿佛是舒服了一點,但依舊很疲憊,關切的開口:“蘇總,您要不要先休息一會,養好了精神工作才能更有效率。”


    蘇卿頭也不抬的擺擺手。其實他何嚐不知道趙欣然說的道理,隻不過即使再累,一閉上眼,腦子裏就不斷浮現出最近發生的種種糟心事,和有關這些事的一些,可怕的猜測。所以蘇卿寧願選擇用工作來麻醉自己,以達到轉移注意力的效果。


    “蘇總……”趙欣然送過咖啡後,還沒有出去。


    蘇卿有些詫異的看向她。“還有什麽事嗎?”


    趙欣然點點頭,非常自然的說:“我早上收到薔薇寄到公司郵箱裏的辭職信。她說每天待在公司裏都快發黴了,辭職去國外玩幾天。我已經批準她的辭職信了。”


    以薔薇的性格,做出這種事,本來不足為奇。但她偏偏在這種當口辭職,打電話也聯係不上人,實在是很難讓人不做他想。蘇卿的心又沉了沉,他還沒有考慮好到底該怎麽辦。於是淡漠的回答:“知道了,隨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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