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成走近包工頭,蹲下身子,一字一句的反問:“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個小頭目,也敢整天招搖著裝大爺!告訴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天大不了工錢我不要了,也得整治整治你這壞脾氣!”


    那包工頭雖然以前也幹過不少活,肌肉發達,但是與比他高大強壯許多的陸天成相比,還是落了下風。於是剛開始,包工頭還可以反抗兩下,到最後就隻有抱著頭,到處逃竄著,企圖躲避挨打的份了。


    陸天成現在學的越來越精明,打的時候專挑那些能給人帶來很大痛苦,卻又不會輕易產生損壞的部位。這樣即使將來鬧到法庭上,也判不了他什麽重罪。因為料定打人的後果自己可以承受,陸天成下手的時候更加毫無顧忌。


    密如雨點般的重拳落在身上,那包工頭一開始還死撐著,滿嘴不幹淨的咒罵陸天成。後來漸漸的怕了,又開始軟聲哀求。“大爺,是小的錯了,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吧。”


    陸天成鄙夷的看著包工頭變幻莫測的嘴臉,手下動作不停。那包工頭見陸天成軟硬不吃,一心隻想著要逃避他的毒打,慌亂之中張口就說:“你放過我,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


    陸天成打累了,果真停止了動作,不過並不是對包工頭的話感到動心了。他嗤笑,“一大筆錢?就憑你一個小包工頭,還真是大言不慚!”


    包工頭終於從全身的疼痛中稍稍脫離出來,見陸天成不相信自己的話,生怕他還會卷土重來。火急火燎的解釋道:“我真的有錢!我可是和摯夏公司做過生意的人!”


    “你說什麽?”陸天成一震,轉而沉聲問道。他把手握的“咯咯”直響,麵部表情甚至比剛剛還要猙獰。和摯夏公司有關,這裏的工程難道又是蘇卿承包的?蘇卿是陸天成心裏不能被碰的一塊禁區,一經提起,就會觸動他的怒和恨。


    蘇卿把自己一家害得這麽慘,現在自己還要接受他發的工資勉強度日嗎?陸天成心裏極度不平衡,他迅速把自己身上藍色的工作服扔到地上,仿佛多穿一會全身的皮膚就會被腐蝕一樣。


    而包工頭想表達的其實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他見陸天成這樣的動作,恐怕以為是自己在戲弄他,帶著討好和神秘的湊近陸天成耳朵邊說:“我說的是真的。他們來我們這裏,用高質量的木材換普通木材。而且沒有去找老板,反而找到我。一開始我還奇怪,可後來那個人說是因為我們老板不好說話,希望我能給他們更優惠的價格。我一想這生意必須得做啊,我偷偷弄點帶水分的材料給他們,即使價格下降了,自己也能撈一筆大的差價呢。果然,兩次交易下來,我足足賺了有二十萬呢!”


    陸天成本來對包工頭要講什麽根本不感興趣,卻在聽到他說“帶水分的材料時”微微愣了一下。一個念頭慢慢浮現到他的腦海裏。,陸天成的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包工頭在旁邊默默的觀察著陸天成的表情,見他臉色漸漸變得溫和,心裏長籲一口氣。但這時包工頭又覺得自己的錢白白分給他一份很虧,於是小心翼翼的和陸天成打著商量。“我看你身手不錯,這樣吧,你以後就留在這裏專門幫我收拾那些不服管教的工人。這活不累,我把這筆錢分你五萬!”


    感受到一記陰冷的視線向自己投來,包工頭暗悔自己嘴賤,他輕輕抽了自己兩個嘴巴說:“大爺您別生氣,這錢我白送給你還不成嗎?”


    陸天成沒有回答到底成還是不成,他給包工頭施壓道:“你確定自己偷偷換了材料沒有被別人發現?小心回答我的問題。”


    貪生怕死的包工頭立刻豎起三根指頭,做出發誓的動作說:“他們肯定是沒有發現呀,不然不就早回來找我算賬了嗎!”


    陸天成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想起來還躺在地上的老人。於是連忙起身把他扶起來,冷冷的問:“你還要開除他嗎?”


    包工頭趕緊諂媚的訕笑道:“不開除了,不開除了,就讓他一直在我這住到病好都沒問題。”


    而那老人剛剛雖然虛弱的躺在地上,兩人說的話卻一點不差的落入了他的耳朵裏。他不太明白生意上的事,卻也大概聽明白了包工頭以次充好的事,他指了指包工頭,對陸天成說:“我們要不要報警?”


    陸天成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挑了下眉毛說:“要,當然要報警,一定得報。”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獰笑和一種微微神經質的抽搐。老人莫名看的有點害怕,隻不過是揭發一個黑心的賣家而已,他為什麽會這麽激動?


    而一旁的包工頭見那老不死的東西能留在這養傷,不但不知謝天謝地的老實呆著,還敢挑唆陸天成告發自己,而陸天成竟然還真的同意了。一時間又想給老頭教訓,又忙著拉攏和陸天成的關係。“你不會這麽傻聽他的話吧?隻要你不告發我,這筆錢我可以跟你平分,咱倆一人十萬。”


    陸天成微微歪了歪頭,像是真的在思考他這個建議一樣。半晌,他衝包工頭揚了揚下巴說:“你跟我出來談。”


    安靜優雅的餐廳包間裏,寧夏不停用刀叉切著食物,一塊塊送進嘴裏,卻覺得味同嚼辣。


    蘇卿輕輕的聲音傳入耳膜,打斷了一直在寧夏腦子裏縈繞的問題。“靈感找的怎麽樣?想好該怎麽下手了嗎?”


    寧夏點點頭回答:“有點感覺了,但還沒開始設計。”


    “哦?”蘇卿微睜雙眼,聲音裏帶上了絲笑意。“我聽欣然說你跑到建築工地去了,第一次聽說室內設計要到那種地方去找靈感。說說看,在那發現了什麽?”


    寧夏不悅的擰起眉頭,腦子裏又浮現出昨天上午與陸天成碰麵的那一幕。蘇卿的輕鬆愉悅和陸天成心酸的臉孔重合在一起。突然間,寧夏就有些煩躁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咚”的一聲,把手裏的刀子扔進盤子,語氣有些發衝的對蘇卿說:“你當然是第一次聽說,像你這樣的人,整天高高在上的玩弄權謀手段,根本不能想象那些工人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小夏?”蘇卿的笑意凍結在嘴角,他有些吃驚的看向寧夏,眼睛裏隱隱的流過受傷的神色。


    寧夏身子一震,剛剛蘇卿眼裏的東西她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她其實無意責怪蘇卿,畢竟陸天成的事當初自己知道後也選擇了默許。然而在昨天的短短幾個小時裏,她見到了太多人性中的黑暗。太多,她顛覆了她從前認知的事。


    寧夏的父母都是藝術工作者,她從小在這樣的環境裏被熏陶著長大,結婚後也一直被蘇卿保護的很好。曾經她以為自己遭受男友的背叛或是被人汙蔑都已經是頂大的痛苦了,但當真正目睹了那些底層人的生活現狀,目睹了曾經意氣風發的陸天成被她和蘇卿聯手逼成了那些人中的一員,寧夏的心情實在是難以平靜。


    太多的情緒堆積在心裏沒有得到排解,寧夏全身顫抖著,終於忍不住掩麵哭了起來。


    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她心中哀慟更甚。就在兩分鍾前,自己才用尖利的語言刺傷了那個她愛著,也一直愛著她的男人。死死揪住那人的衣領,她大哭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蘇卿。我不是有意說出那些話的。”


    蘇卿歎了口氣,默默地輕拍著寧夏的後背。大約過了十分鍾,等寧夏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一些,蘇卿才用雙手握上她的肩膀,一邊抽出紙巾幫她擦眼淚,一邊低聲問:“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寧夏始終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著,上麵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她在猶豫,要不要把在工地碰見陸天成的事情說出來,可即使說了又能改變什麽?蘇卿不可能因為這種原因,把陸氏集團重新還給他。而自己也不可能因為這個,重新接納陸天成,他的卑鄙行徑始終是兩人心裏的一道坎。


    寧夏卻不知道,有些人對於她心裏這種虛無縹緲的同情隻會嗤之以鼻。那些人真正需要的是機會,一個可以複仇的機會。一旦出現,他們就會立刻抓住,狠狠反擊。


    寧夏心裏反複翻湧著也不知到底怎麽辦才好,就在這時,包廂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誰?”蘇卿皺了皺眉,沉聲問。對於有人在這個時候想要進來感到很是不滿。


    女侍者的聲音透過門板禮貌的傳來,“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剛剛查看菜單的時候,發現好像把隔壁包廂的一道菜誤端到您這裏來了,可以開門讓我們確認一下嗎?”


    蘇卿迅速的掃視了一遍桌上剩下的菜品,都是他剛才親自點的沒錯。一個高級餐廳怎麽連自己到底上了什麽菜都搞不清楚?遂不悅的繼續坐在原地,沒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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