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遙遙看到了剪年就說:“王東,你家的石榴在那兒呢。”


    一直以來,張磊對剪年隻有兩個字以蔽之——鄙視。


    在張磊的眼裏,女孩子不會打扮、化妝、留長發,那就不是女孩子,所以他搞不懂王東到底喜歡剪年哪裏。


    今天是所有高三的學生最後一次聚集在學校裏了,此後各奔東西,這是張磊最後向剪年表達不滿的機會了。


    張磊笑得很得意,走過去說:“嗨,我問你個事兒啊。”


    剪年和他向來沒什麽交情,她喜歡王東那種“多智而近妖”的妖怪,卻不喜歡張磊這種豔光四射的妖孽。


    聽見他發問,她便靜靜的聽他說。


    張磊的笑容怎麽看都透著一股子戲謔,他痞痞的笑著說:“你知道‘石榴’是什麽意思嗎?”


    剪年腦子卡殼,一時無解,難道說“石榴”不是一種水果,還能有別的什麽意思嗎?


    張磊噴笑道:“我當年和王東看《唐伯虎點秋香》的時候,跟他說起你很像裏麵那個石榴姐,嘰嘰喳喳的愛說話,長得醜還不自知。我是沒有想到,他真的會那樣叫你,你還欣然應了三年。你是真的不知道哦?”


    剪年本來是微笑著的臉,慢慢就像是凝固了一樣,漸漸的,表情就凍住了。


    王東沒有辦法阻止張磊講話,而他說的也是一個事實。


    隻是,時過境遷,對王東而言,“石榴”這兩個字意味著的早已經不是覺得剪年醜,也不再有暗中取笑她的意思,而是真的變成了親昵的隻屬於他對她一個人的稱呼。


    剪年的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繼而,她就想起了很多事。


    在他這樣稱呼她的每一個瞬間,她都是開開心心的應著的,她甚至覺得那是王東給她的稱呼,所以分外的特別,她很滿足。


    她是一個表皮普通,內裏卻裝滿了紅寶石般的甜蜜的石榴姑娘吧?


    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說:“不是的哦,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這樣稱呼你,隻不過是在取笑你而已。”


    。。。。。。


    王東追上剪年的時候,以為她會哭,其實她沒有。


    她沒有眼淚贈給這麽荒唐的一場自作多情。


    今天隻有高三返校,此刻大家都已經急著回家填自願,整個校園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喧鬧的校園歸於寧靜,就像她沸騰的心已經變得冷卻了一樣。


    王東很焦急,他想解釋,可是,就算以他的智商,都很難找到一個合理的能夠完全說服她,並求得原諒的理由。


    王東甚至不敢再稱呼那兩個字了,別扭的叫了一聲他多年來都未叫過的名字,他說:“剪年。”


    還好,他起碼還知道不能繼續侮辱她。


    剪年望著他,清瘦的身材,高高的個子,清俊的麵龐,這是她為之心動過的一個人,為之奮鬥過的一個人,為之想要一起去北京的一個人。


    這奮鬥的源泉,竟是這樣的荒謬。


    王東抓住最後的機會說:“我想,你應該感覺得到,我是喜……”


    剪年猛的向後退了一步,望著他的時候,眉頭都蹙了起來。


    王東的話沒有說完,他本就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至於向女生表白這種事,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需要做,所以,準備不足,後繼無力。


    剪年覺得很不可思議,虧他智商那麽高,怎麽竟會覺得這件事還會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呢?


    她想,就要分別了,此後或許就是永不相見了,可是也虧得他,就算她不去北京了,也能報考一所不錯的一本類大學,她還是應該感謝他的,畢竟他是實實在在給了她很大的幫助。


    於是,她又舒緩了眉頭,盡量平和的說:“過去的事,就算了吧,我不追問,你也不要解釋了。


    你擅長讀書,也喜歡讀書,大學對我來說或許就是結束了,對你而言卻不過是個開始罷了,你可能是要讀到博士去的人吧。


    我祝願你前路似錦。


    還有,謝謝你給我補課。”


    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去北京的。


    王東向前跨了一步,以從未有過的決絕,不容她打斷的說:“我喜歡你!以我的智商向你保證,我真的喜歡你。”


    這個問題,還重要嗎?


    剪年聞言,就連驚訝的神情都未出現,她說:“我也喜歡你啊。”


    王東麵色一喜,原來一切,都還可以挽回。


    剪年搖頭說:“可是有什麽用呢?”


    王東疑惑的望著她。


    她說:“一段感情,絕對不應該起源於你對我的輕辱。”


    若要說“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態,剪年當之無愧。


    從一開始就充滿了雜質的感情,她不要。


    剪年在高三的時候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大學是個美好的地方,你們這些年的寒窗苦讀都是為了上一所好大學,然後度過人生裏最開心的幾年。”


    所以剪年一直覺得隻要熬過了高考,到了大學裏,她就可以擁有一切了,比如,行走在光明之下的愛情。


    結果是,高中結束的同時,她那還未開始的戀情已經被連根刨起,被毀得渣都不剩了。


    剪年有兩個死黨,負責顏值擔當的安雨濛和比剪年還要更man一籌的韓初夏。


    兩人對於剪年這場遭遇,給予了方向完全不同的安慰。


    安雨濛的意思是:“暑假這麽長,反正我們也沒事兒,不如你跟著我做美容、學化妝、去購物,把自己裝扮得漂漂亮亮的。三個月以後你到了大學裏,學長們還不是任你挑!”


    韓初夏的意思是:“咱們不能為了迎合男人的審美而活著,堅持做自己,總會遇到欣賞你的人!”


    安雨濛斜了韓初夏一眼說:“你是擔心剪年也變漂亮了沒人和你做伴兒了吧!我們不會拋棄你的,做美容也會帶上你!”


    韓初夏不屑到:“我才不去做什麽美容那麽娘炮的事呢。”


    剪年撐著臉頰在發呆,聞言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隻淡淡的說:“初夏,你本來就是女人,做娘炮的事沒什麽不對。”


    三個月,女生能有多大的改變呢?


    起碼,頭發會變長。


    。。。。。。


    剪年最終選擇了本地的一所大學就讀,原因是安雨濛給她看了春運的一係列照片之後,她決定不去給國家添堵。


    那所大學離剪年家不近,但是她從初中開始就是自行車一族,大學她也決定騎車通勤。


    今天是軍訓結束後的第一次上課,之前就隻在開學報道那天見過係裏的同學們一次,後來男女生被分開軍訓,她到現在還沒見全班上的同學呢,而她對班上的男生,還是抱有期待的,畢竟,接下來的四年就要一起度過了呢。


    因為是第一天上課,她很興奮,起得特別早,到學校的時候都沒遇到什麽人。


    她記得課表上寫的教室是307,於是在找到306以後就高高興興的進去了隔壁的教室,結果竟然有人來得比她還要早。


    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有個男生戴著耳機在看書,晨曦時分的陽光總是特別溫柔,將他一邊臉頰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


    他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抬頭掃了一眼以後便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書了。


    剪年站在講台的旁邊,隔著整整一個教室,十米遠的直線距離,她對那個驚鴻一瞥的男生有且僅有一個印象——好看得過分。


    剪年此刻又想起了高中老師說的話。


    此刻她覺得高中老師是真的沒有騙她,她不僅開學第一天就已經很開心了,而且,她覺得之前寒窗苦讀十幾年,一定就是為了在這個美麗的秋日裏,和他相遇。


    她覺得大學真是個好地方,就連空氣裏都彌漫著絲絲的甜味,細細一聞,味道是從男生的那個方向傳來的。


    她慢慢的走過去,在男生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既然是開學第一天,那麽先到先得,這個位置,她先占了。


    男生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一直望著他,便摘了一邊的耳機,問道:“有什麽事嗎?”


    剪年傻嗬嗬的笑了,說:“沒有,就是覺得這裏好香啊。”


    男生指了指窗外說:“桂花開了。”


    原來,是桂花的甜味。


    窗外樓下整整兩排桂花樹,開得正盛。


    秋風送爽的同時,也吹落了一地花瓣,金紅色的小小花朵落在黑色的泊油路麵上,紅與黑,分外醒目,那是名為丹桂的品種。


    既然已經和新同學搭上了話,那麽在開始上課以前熟悉一下彼此也是好的。


    剪年十分大方的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剪年,很高興認識你。”


    正常情況下,聽見別人的名字以後就應該報上自己的姓名才是禮貌,可那男生隻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並未接話。


    著實是因為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早上有晨跑的習慣,每次跑完步以後就到教室裏來記背一會兒單詞,同學們來上課以前,教室裏很安靜,他的學習效率很高。


    今天早上突然跑來一個不認識的女生也就算了,她竟然還落落大方的和他搭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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