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寨,風景秀麗,綠樹清溪,竹影參差,苔痕濃淡。又見一處薔薇花障下,一對男女在比武弄劍,動作流暢,瀟灑飄逸。


    紫綠衣裳的少女衣角飄動,手中的劍格外靈活,與藍衣男子對決,那男子的劍卻比她的更靈活迅捷,如此對決許久,兩人齊齊收劍,麵上含笑。


    初靜臉上少了些戾氣,多了些柔和之色,還帶著淡淡的沉鬱,似是愁思襲人,眉間心上,無計回避。


    倪程柯麵容不似那般冷峻,多了些許寂寥之色。


    兩人齊齊坐下,各自倒上茶,相對而飲。


    “我今日練得如何?”初靜笑問。


    “比昨日精進了不少,但還是未到火候。”倪程柯客觀作答。


    原倪程柯在教授初靜他們家傳的劍法,他亦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把這套劍法教與初靜,更沒想到,自己會留在了淺水寨。


    倪程柯又想起數月前,檀芮和褚恒成婚之日,當時的自己,應該說是淒然落魄吧。他本想離開京城,四處遊蕩,卻在一處賣夜宵的小攤位上遇到了初靜,她獨自一人狂飲爛醉,許是覺得兩人同病相憐,倪程柯亦坐了下來,舉杯對飲。


    誰料初靜身子竟這般軟弱,那晚之後便大病一場,他無奈,隻得將她安置在客棧裏,悉心照料。開始初靜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一般,不肯吃東西,不肯喝藥,倪程柯真想甩手不管,但不知動了哪根心腸,狠狠地把她罵了一頓。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說的話:“忘憂說的那句話,很尖銳,卻一陣見血。麵對自己不愛的人,他的保護,會成為一種負擔,一種桎梏,甚至,是一種糾纏。我們所謂的犧牲,所謂的保護,便全都是一廂情願,對他們而言便是負擔!便是桎梏!便是糾纏!”


    倪程柯激動的言語,終於是把她罵醒了,初靜什麽都不顧,隻是嚎啕大哭,之後她便開始乖乖吃藥。


    同時天涯淪落人,曾經互相看不順眼,眼下卻隻能互相依偎著取暖。倪程柯把她送回了淺水寨,途中兩人便各自訴說著心事,排解愁緒,竟也覺得格外投契,格外有共鳴。


    再說淺水寨,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分舵,每個分舵所管轄之事側重點均不相同。東西兩舵勢力較弱,所管也是後勤雜事。而南舵北舵則是一主內一主外,一個是外放,一個是內養,一個負責護院,一個負責護林。南舵主管整個寨子的各處樞紐人員安排,掌控於初維寬手中,而北舵則是在管轄寨子外的那些分屬寨中的勢力,掌握於北舵主郭一鳴手中。


    倪程柯在淺水寨客居沒幾日便辭別離去,卻發現淺水寨所屬的其他山頭不小心引燃火線,北舵之人及時趕來,火情險峻,他便提出了開挖防火渠的法子,最終將損失降到了最少,此法也都應用到了其他山頭。


    一個人的際遇便是這般奇怪,他原本欲走,但郭一鳴卻對他頗為喜歡,裘政豪也覺得他為人不錯,多番挽留,他正感天涯茫茫,卻無容身之處,便留了下來。在郭一鳴手下,一晃便是數月,他行事果敢得力,武功了得,能得服眾,便得到了快速提拔,如今已然混成了副舵主。平日裏便協理郭一鳴打理事務,多是率人外出查護山林。


    初靜心情煩鬱,他亦不能立時排解,兩人便也常切磋武藝,相對而飲,互訴衷腸。


    初靜莞爾,“我昨日自己又好生練習了一番,自然是有所精進。”


    他們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許多話,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們正欲重新再來,一隻飛鴿便落在那花障上,他們不覺一驚,“莫不是何處有什麽消息?”


    初靜終身一躍,便把那信鴿抓在手裏,從它腳下取下信環,那信環上竟寫著:“褚恒親啟”,初靜不覺一驚,“給恒哥哥的信,為何會傳到淺水寨來了?”


    倪程柯亦是不解,初靜不由分說便欲打開,倪程柯阻止,“怎可偷看?”


    初靜不以為意,“定是傳錯了,我看了,還把這消息重新傳給他,若是不看,他便無可能知道信中所書。”


    倪程柯還是猶豫,初靜便已經把信打開了,她一看完,整個人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快,一把把那信甩開。倪程柯見此,深知信中所書必然不簡單,他撿了起來,看完臉色也變了一下。


    信中寫著:“少奶奶懷上身孕,已有三月,特向少爺報此喜訊,務請少爺見信速速歸來。”


    初靜臉色沉鬱地坐在石凳上,一語不發。倪程柯也跟著坐了下來,抿了抿唇,“原來心裏還是會不舒服。”


    “這根刺埋了這麽多年,哪兒那麽容易拔掉。”


    倪程柯歎氣,“強扭的瓜不甜。”


    “若是往常,依我的性子,就算強扭的瓜不甜,我也定要扭下來。”初靜臉色鬱憤,隨即又變了一下,“但後來不知怎麽,竟也學會了看開。”她嘲諷地笑了笑,又看著倪程柯,“也許,兩個感同身受的人真的比較好療傷吧。”


    她的妥協,她的放棄,曾被初維寬狠狠斥責,眼下這股不快湧上心頭,隻能說明,她的傷還沒有痊愈。


    “這封信竟然送到了這裏,我覺得不是意外。”倪程柯說。


    “你的意思是,恒哥哥要來?”初靜猜測。


    倪程柯點頭,“我目前隻有這樣的猜測。”


    初靜臉上神情變了一下,倪程柯知道她心裏所想,“你是不是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他?”


    初靜沉默不語,麵露神傷。良久,她嘴角一撇,“哼,既然這封信落到我的手上,我就偏不告訴他,看那鬱檀芮在京城幹著急。”


    倪程柯心裏咯噔一下,“這樣也改變不了什麽,他遲早還是要回去的。”


    初靜心裏堵,拿起劍,“我們繼續練劍!不去管那麽許多!”


    倪程柯也拿起了劍,兩人又對打了起來,許是因為這件事的影響,初靜出劍變得愈發迅猛,甚至有些急躁,幾次被倪程柯把劍狠壓住,“這套劍法用的不是蠻力,而是巧勁,你如今心緒澎湃,再練也是白練。”


    他有些慍怒地收了劍,初靜亦有些懊惱,“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像你那般平靜,那般心如止水。”


    “你性子本身就急躁,還需要時間吧。”倪程柯放軟了語氣。


    初靜沉了沉,平複自己的心緒,“再來。”


    兩人又一番出劍,倪程柯感受得到初靜在極力克製心緒,這對於她而言,已經是極大的進步。


    在不遠處,初維寬看著他們二人,麵上浮上一抹諱莫如深的神情。


    晚上,眾人都已睡去,外麵突然鳴起了警報,本就睡不踏實的倪程柯一下子驚坐而起,往寨門跑去。與他不謀而合的,便是初靜。


    他們見到對方都有些驚訝,“這個信號,隻有遇到緊急情況才會鳴響。”初靜心裏漸漸不安。


    他們迎頭撞上裘平,他一臉著急地要往裏跑,初靜一把抓住他,“外麵發生什麽事情了?”


    “高虎,率著他的人馬把我們寨子團團圍住了,眼下已經在發動進攻。”


    “什麽?”初靜大叫,倪程柯也驚詫挑眉。


    裘平無暇與他們多言,緊著便往裏麵跑,向裘政豪報信。


    倪程柯此前在塞荊關就對這幾個山頭的勢力有詳細了解,對高虎率眾圍剿淺水寨不覺有些驚訝,“白虎山的勢力並不算強大,他怎麽就敢公然圍剿淺水寨?而且完全沒有任何兆頭。”


    初靜亦是搖頭不解,“這些年白虎山一直都不甚安分守己,但是他們做的,不過是一些偷雞摸狗的小勾當,外公雖然知道,但是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與他們起正麵衝突,今日何以如此大膽?”


    他們跑到了望台,往下看去,白虎的人馬正集中火力發動進攻,來勢洶洶。淺水寨完全沒有提防,寨前的守衛竟呈頹敗之勢。


    淺水寨占據山頭而立,花草樹木眾多,眼下高虎便向他們發動了火攻,一發發火頭箭向他們而來,寨子外延已經蔓延起延綿火線,情勢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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