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心病,自然是跟我那不遜的夫君相關,我沒有說錯吧。”


    褚世忠揉著太陽穴,“這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我與這逆子這麽多年都解不開心結,你便如此篤定你能做到?你會不會太高估自己了。”


    檀芮莞爾,“我亦並未說我能藥到病除,但已然摸清了其中路數,也算是半吊子大夫,勉強能為你們號上一脈。”


    褚世忠挑眉,“那你倒是說說看,如何為我號這一脈?”


    “大夫要想治愈病人,最釜底抽薪的做法便是找到病源。”檀芮看著褚世忠,“而你們二人的病源,便是讓爹爹如鯁在喉,卻是他最心心念念的人。”


    褚世忠神色怔住了,他已經猜到,有些怔然地說:“他娘親……”


    檀芮點頭,“沒錯。”


    “爹爹可知道他第一次對我提及你,說的是什麽?”檀芮問道。


    褚世忠麵露疑惑地搖頭,又帶著些許希冀。


    “他說,您娶他娘親,隻不過是為了利用,為了仕途。”檀芮說出這話,褚世忠眼神裏閃過一絲受傷。


    檀芮隨即又道:“他還是孩童之時便知道這些事情,可是他卻一直秘而不宣,那便是因為他還在乎你們的父子關係,他想留餘地,不讓你們彼此這麽難堪。”


    檀芮想著,心裏有些疼惜,“直到那日,在夫人的院子裏,他激動地把心裏壓抑的話說出,我才知道他心裏對這件事的介意,他不能接受您把他母親當成一根刺,任由旁人汙言穢語相對,更不能接受您因為他娘親,才對他這般冷淡。所以,你們關係破裂的根源便是他的娘親,我的婆母。”


    “可是如今他娘親已經死了,就算我想補償,又能做什麽,我亦是什麽都做不了。”


    “夫君爭的是一口氣,他希望婆母在褚家能名正言順,不再是那個任誰都能亂嚼舌根的粗野女子,而這口氣,他自己掙回來並不夠,需要的是爹爹您為婆母掙回來。”


    褚世忠怔住了,爭的是一口氣……


    檀芮眼神裏透著真摯感情,“人雖死,但若是爹爹有意,同樣可以緬懷於她。我初初入門那日,在宗祠看到那牌位,已然陳舊不堪,上麵亦是布滿灰塵,平日,又有幾個人真心祭拜?在逢年過節之時,您可有按照規矩讓院中上下人等祭拜?說句不敬的話,若不是夫君在外闖出了天地,隻怕這塊牌外已經被有心之人拿掉,移出褚家祠堂,到時候隻怕連爹爹您也不會出麵阻攔。”


    “你……”


    “檀芮所言卻有不敬,但卻是真心之言。”檀芮麵色不懼,“婆母的存在,便是對爹您的提醒,提醒你當初處心積慮謀劃布局之事,你太過於好勝,容不得別人在背後有任何指責,所以才會刻意去回避,不去管這些事情。”


    褚世忠被她的話說得啞口無言,良久,他才開口,“這些,都是恒兒告訴你的嗎?是他的真心話嗎?”


    “他沒有跟我說這些,我不忍心揭他的傷疤,但我卻知道,他心裏隱忍的便是這樣的想法,他隻是壓抑著不說罷了。”檀芮嘴角勾起一抹淒楚的笑,心裏扯疼。


    褚世忠眼神裏閃過一絲落寞。


    檀芮心裏也有些愴然,“爹爹,其實他是愛你的,隻是他不知道如何表達,或者說,因為以前他的表達都被冷言相拒,所以他不敢再去表達。”


    檀芮看著褚世忠,“戴晉華之事……我都知道。”褚世忠和許振神色現出一絲尷尬,檀芮慘笑,“當日他到牢中向我說了此事,他第一次在我麵前落淚,因為您是他父親,他不願相信這件事是他父親做的,他不知道該怎麽選擇,他的淚是為您而流。”


    褚世忠怔怔的,想起了那日在贛隱寺他與自己斷絕父子關係時的決然,心裏還是不由扯了一下。


    檀芮眼睛有些濕潤,“爹爹您一定不知道,後來他選擇了您。”


    褚世忠又愣住了,“他明明是……”


    “沒錯,他後來把我救了,但是那是後來的事,在南淮沒有發生洪災之前,他無計可施,唯一的辦法就是告發您,他做不到,所以他到牢裏和我告別,跟我說對不起。如果沒有那場洪災,就沒有現在的我了。”檀芮定定地看著他,“他選的是您。”


    褚世忠整個人都有些怔然,說不上話來。


    “那日他對夫人的一番責難,您不能怪他,夫人在背後確實動了手腳,讓你們父子彼此誤會,越是誤解,溝通便愈加困難,以此循環,誤解又進一步加深,您再想和他平心靜氣地溝通,那便是很難的了。”


    “一切都太晚了,我知道了這些又能怎樣?這些年我已經在想挽回,可是他卻是將我拒於千裏之外。就算我想和他好好談,他也是冷冷淡淡,每次與他說不到兩句話便會吵起來,如此,再多的溝通也是無謂。”


    “您作為父親,在他最需要與您溝通之時完全被忽略了,一個小孩,受到父親的忽略,各種失落、怨怪、叛逆,甚至反抗,便全都爆發了出來。他越是搗蛋,您便對他越是誤解,越是不願與他溝通。他的理解便是,爹爹不在意他,所以便產生了更多的抵觸。”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心結已經這麽深,又豈是我三言兩語便能挽回的?”褚世忠深深歎氣。


    檀芮卻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便需要時日慢慢化解這三尺之凍,你們畢竟是父子,終究血濃於水,這三尺之寒,隻要用心,便能慢慢化解。”檀芮一臉期盼地看著褚世忠,“方才一開始我便說了,你們父子的病源便是婆母,既是如此,那便需從源頭著手。”


    褚世忠眼神裏有一絲閃動,“你的意思是讓我重新為他娘親立牌位,時時祭拜?”


    檀芮點頭,“但凡事需走心,如若爹爹不是真心所為,而隻是走過場,那便隻能愈發引起他的厭惡。”


    褚世忠心裏動了一下,他感歎,“他娘親的事,這麽多年了,我也一直很內疚,是該好好祭拜一番了。”


    檀芮嘴角不覺露出笑來,她又道:“但僅僅如此還不夠,夫人當年如此算計,他心裏如何不恨,若是出不了這口氣,他心裏隻怕會一直耿耿於懷。”


    褚世忠神色一滯,檀芮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爹爹心裏隻疼愛幾個女兒,那日三姐姐明明亦有錯,您卻完全不予責難,如此偏心,他心裏怎會舒暢?處事不公,自然讓人心生不滿。更何況爹爹偏袒的是他如此厭惡之人。”


    褚世忠被她嗆了一下,神色又一絲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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