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檀芮雙腿已經異常酸軟,眼皮也打著架。


    這時,一個丫鬟入內稟報,“夫人,少爺在外求見。”


    檀芮心裏頓生欣喜,王氏心裏暗暗嘲諷,麵上卻反而笑了,“新婚就是不一樣,我不過留你半日,恒兒就這般緊張你,生怕我把你吃了似的。”


    檀芮麵露訕笑,心想,你不把我吃了,也折磨得夠嗆。


    王氏對那丫鬟道:“讓少爺在正堂候著,我們一會兒就出去。”


    那丫鬟得令便走了。


    王氏慢悠悠地說:“你已經陪我一天了,定然也累了,是該回去歇著了。”


    班容把一遝東西端了出來,交給一旁的丫鬟,檀芮瞟了一眼,那些冊子上儼然寫著“褚氏家規訓示”,一股很不詳的預感生了出來。


    王氏依然那副淡然的神色,“這些,是褚家的家規家訓,我讓這丫鬟給你送回去,你這幾日認真研習,謄抄一份,自己留著。謄抄過後,也能過過腦子,日後行事之時,才不會亂了規矩。”


    檀芮餘光瞥了一眼那遝厚厚的家規,頭皮發麻。


    “念及你要協同處理院內事務,我便給你半月時間,半月之後,你再來與我論道,看你是否體悟了精髓所在。”


    誰知道這半月她會不會給自己使絆子,檀芮一時有些遲疑,王氏挑眉,“半月不夠嗎?當日我入褚家之門,我的婆婆,可沒有我待你這般和煦,這家規,五日謄抄完畢,八日便要條條背誦。素來亦是聽聞你頗為蕙質蘭心,文秀飛揚,念你明後日回門,又要打理後院,便與你半月的時間,算是為難你嗎?”


    檀芮心裏已經滿是黑線,麵上卻隻能謙恭的模樣,“我定盡快謄抄好。”


    她們一行走出裏屋,走到正堂,褚恒麵露焦急地不停踱步,見她們走了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目光落在檀芮身上,見她神情困倦,怏怏不樂,心裏不由一揪,王氏卻一臉春風得意。


    她麵帶打趣神色,“恒兒是真長大了,知道心疼媳婦了。我不過留了檀芮半日,你便上門要人來了,真怕我會吃了她不成?”


    褚恒卻顯然沒有心情跟她開玩笑,他不冷不淡地頂了回去,“我是真怕夫人吃了她。”


    王氏神情梗了一下,她快速調整神色,“好了,我也困乏了,你若是沒有旁的事,就回去吧。”


    褚恒拉過檀芮往外走,麵色陰沉,剛出到外麵,便見惜兒和綠枝都在候著,一臉著急。


    “少奶奶,你沒事吧?”惜兒問道。


    “手軟腳酸,頭暈腦脹。”檀芮一副可憐兮兮的神色。


    “她讓你做什麽了?”褚恒語氣冰冷。


    “敬茶,端飯,捏腿,捶背。她坐著我站著,她躺著我站著,她吃飯我還站著。”


    褚恒臉色愈發陰沉,惜兒也格外生氣,綠枝卻道:“她是婆,少奶奶是媳,依照禮製,媳婦是有義務服侍婆婆的,咱們沒有占理。”


    檀芮自然知道,因而她才不敢違逆。


    “今天才第一天就這樣,那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啊?”惜兒心直口快,綠枝瞪了她一眼,畢竟當著褚恒的麵,惜兒便隻噘著嘴。


    “我來想法子。”褚恒沉著臉。


    惜兒頓露喜色,至少,檀芮還有褚恒護著。


    “餓了嗎?”褚恒放軟語氣。


    檀芮乖乖地點頭,褚恒轉而對惜兒吩咐,“快去準備的。”


    “嗯,這就去。”惜兒歡欣地便去了。


    “回去吧。”他們欲往回走,綠枝突然看到抱著家訓的丫鬟,不由麵露疑惑,“少奶奶,那個丫鬟是?”


    褚恒這才看到這個不遠不近跟著他們的丫鬟,他看到那一遝“褚氏家規訓示”,麵色驟變,“她讓你抄家訓?”


    檀芮一臉陰鬱地點頭,“半月抄完,講述心得。”


    褚恒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找她理論!”


    檀芮拉住他,“這是你們家的規矩,若是這番理論,隻會落人口實,說我是不賢之媳,不守規矩,最後就算鬧到你爹那裏,她還是占理的,改變不了什麽。到最後,我還是要抄,在整個府裏還落下不好的名頭,說不定,還會受到你爹責罰,這樣就正好中了她的圈套了。她讓我抄,我便老老實實抄好了,我抄完了,看她怎麽抓我的把柄。”


    褚恒看著檀芮,最後隻歎氣。


    綠枝從那丫鬟手上接過厚厚的家規,便把她打發走了。


    回到醉林軒,檀芮的飯吃得也不踏實,眉頭緊鎖,隻隨便吃了些。


    明日她便要回門,而對後院的情形隻是初初了解,待她回門歸來便要上手處理一應事宜,到時候隻怕會手忙腳亂。她思忖半日,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樣吩咐道:“綠枝,你把我帶來的陪嫁丫鬟家丁盡數帶著了正堂,我有事吩咐。”


    人都到齊,檀芮開門見山,“夫人病了,便把協理後院的事全權交托到我身上,可我畢竟初來乍到,對府裏的各項事務還隻摸清了皮毛。明後兩日我又回門,到時候回來的時候隻怕更手忙腳亂,你們都是我從鬱府裏帶過來的,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我便把這項重要的事交托在你們手裏。”


    眾人聽了,不覺神色也肅穆了起來。


    鈴鐺問道:“小姐……少奶奶要我們做什麽?”


    “我要你們為我探清府內各處的情況,每處掌事之人是誰,性情如何,有什麽特點,各處有多少人,基本運行情況如何,越細越好。”檀芮目光掃向眾人,“有問題嗎?”


    “沒問題!”不知誰向帶頭,其他人也紛紛答道:“沒問題!”“少奶奶吩咐的,定然全力去辦!”


    檀芮不由麵露笑意,她轉而對綠枝道:“綠枝,你照著我列出的各處門類分到他們名頭上,記錄一番。”


    綠枝點頭。


    吩咐好這些,她的心卻還是不安定。她初來乍到,年紀輕輕,在資質上便隻怕壓不住,何況,她還不知道王氏有沒有在背後使絆子,王氏隻需要動動嘴皮子,那些掌事者便可以給她難堪。


    褚恒拉過她,“你若是覺得做不了,我便去求我爹,他定拗不過我。”


    檀芮卻搖頭,“我不能總讓你護著,我怎麽說也是你的正室,褚家的大少奶奶,若是沒有兩把刷子,來日在下人麵前,也失了威信。這次夫人擺明了要給我下馬威,讓我出錯,她越是打這樣的算盤,我便越要小心謹慎,定不要她得逞。隻要,有你在我背後撐腰,我便什麽都不怕。”


    褚恒心裏一陣柔軟,心裏滿是柔意。“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定會在你背後,為你撐腰。”


    檀芮一下子窩在他懷裏撒著嬌,“我便知道,你定是護著我的。”


    褚恒骨頭一下酥了,正要有所動作,檀芮一下子又放開了他,一本正經地問:“對了,你今日麵聖,向皇上請了什麽差事?”


    褚恒趕忙收起心神,“我討了個武官。此前三王爺舉兵之際,我訓練過新兵,我便向皇上請求,到兵役處負責新兵訓練,不用外出駐守,但也算發揮我所長,不至於到翰林院做個文官,整日和那些滿口之乎則也的窮酸書生打交道。”


    檀芮見他一副對書生滿是嫌棄的模樣,“你爹不也是文官,瞧你嫌棄的模樣。”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怎可相提並論。”


    兩人又是一番鬥嘴,互不相讓。褚恒嘴裏爭不過時,便在行動上取勝,直接吻得檀芮暈頭轉向,說不出辯駁的話,檀芮麵色發紅,笑罵他勝之不武。


    夜慢慢深了,內書房裏,綠枝惜兒時不時把那幾盞羊皮宮燈撥得亮些,褚恒在翻看著文書,檀芮在埋頭奮筆,燈光打在臉上,分外柔和,她眼神已然困倦,卻強撐著。


    褚恒放下了文書,走了過來,“你起身。”


    檀芮抬眼看他,“做什麽?”


    褚恒一下把她拉了起來,自己坐了上去,拿起筆便寫,檀芮麵露訝異,“不可,字跡不同,被瞧出來又要受責罰。”


    “我練過,她瞧不出來。”褚恒一副篤然,檀芮湊上去,果然相差無幾,眼神不由發亮,“你怎會練我的字跡?”


    褚恒嘴角掛笑,不言語,檀芮心裏已經有些暖暖的。


    他伏案寫著,檀芮便立於一旁,為他研墨,氣氛分外溫馨。


    檀芮的目光落到褚恒臉上,“偷畫我的畫像,偷練我的字跡,你究竟還瞞著我做了什麽?”


    褚恒伏案寫著,依然含笑不語。


    他的下巴青雋英挺,麵龐立體剛毅,格外性感,檀芮心裏動了一下,湊了上去,快速在他臉上啄了一下,褚恒感覺臉頰上一陣柔軟,手也顫了一下,眼睛放著光。他放下筆,拉過檀芮,兩人便又吻在了一起,任由宮燈的蠟燭一滴滴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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