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恒仰著頭,不讓自己的眼淚再流下來,“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嗎?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什麽不讓我來承受這一切?而是要我在你們之間做選擇?”


    他聲音裏帶著些許哽咽,“我雖然一直對我爹心存怨怪,但他終究是我爹,我看到他鬢上的白發,臉上的皺紋,又怎麽忍得下心?可是你……”褚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是多麽千辛萬苦,兜兜轉轉才讓你喜歡上我,讓你答應嫁給我,可如今卻讓我親手把你往死路上送,我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檀芮心裏湧起一陣更濃烈的酸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褚恒,這樣的抉擇對他而言,真的太難了。


    檀芮把臉貼到他胸口,“我不怪你,事已至此,已無回頭之路,犧牲了我,保全褚家,這是聰明人該做的決定,你沒有做錯。若是你為了我犧牲了你父親,你必定會蒙上不忠不孝的罪名,而我,也成了紅顏禍水,被世人唾罵。”


    “可這件事,你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誰管我無辜不無辜?世事紛擾難辨,世人也隻不過偏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真相罷了。”檀芮語帶淒涼,隨即心裏又升起一股安慰,“現今哥哥和郡主修成正果,一生無憂,我心裏最大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現今又見你一麵,聽你這般為我,我已然心滿意足,死而無憾。”


    “你心滿意足,死而無憾,我呢?我卻要一直活在內疚和痛楚之中,因為我沒有救你。”


    “可是如果你救了我,難道你就不內疚不痛苦了嗎?你終究還是記掛著你爹,你也狠不下心讓褚家就此敗落。你把這麽大的賭注壓在我身上,你自己還是無法擺脫矛盾痛苦,我更是承受不起。”檀芮看著褚恒,一針見血指出現實的情勢,她的話也一下子戳中褚恒的痛處。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了語言。


    他們便這樣抱了許久,檀芮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我現在回想起往事,心裏總是充滿了感觸,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我定會早些愛上你,省掉我們間這麽許多的彎路。”


    “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我那次便應該不擇手段巧取豪奪,任你怨我,怪我,都不把你放開。”褚恒把頭埋進她的發間,隻想感受她的氣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已經和我爹斷絕父子關係,我既然無法救你,也絕不願再待在這個家裏。”


    檀芮驚得猛地推開他,滿眼驚訝,“你這是何必呢?你畢竟是褚家獨子……”


    “我本就不喜京城生活,你若不在,又有何值得留戀?”褚恒眼裏閃過痛楚,“我不會再回軍營,我不想再待在京城這個傷心、是非之地,我便就此遊走天涯。若非七尺男兒,不可輕賤自身,我真恨不得隨你一道去了,也便無需忍耐這難熬的痛楚。”


    檀芮一下子捂著他的嘴,“你既知不可輕賤,那便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你正是大好男兒之時,若是真為我如此,我亦是背負禍水之罪名,你難道想讓我死了亦不得好名聲嗎?”


    褚恒不禁又長長舒了一口氣,鬱結難抑。


    檀芮扯出一抹笑,又現出一絲赧意,“我,我想再最後吻你一次,便當是最後的告別。”


    褚恒心裏升起一股難忍的悲傷,隻是發著怔。檀芮卻攀上他的肩,全心全意地吻上他的唇,主動與他深深地交纏,不受控製,來勢洶洶。這個吻是苦的,是澀的,最後不知誰的淚先流了下來,鹹鹹的,一切的味道便交纏著,讓他們心顫。


    最後不知是因為已然缺氧到難以呼吸,還是因為淚水已然決堤,他們終於是分開了,隻是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最後,那獄卒終於是進來了,語氣帶著怯意,“褚將軍,時間差不多……”


    褚恒沒有理會他,他便隻是站在一旁,不敢再發聲。


    檀芮轉過身去,“你走吧。”


    褚恒又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轉身往外走去,檀芮隻是抹著淚。


    褚恒收拾著自己的情緒,滿心悲涼地往外走。


    “你可是從東遼歸來的褚將軍?”他走到外區的牢房,本關在檀芮隔壁的女犯人抓著圍欄問道。


    褚恒不禁麵露驚訝神色,不禁挑眉看她,隻是形容邋遢,辨別不出樣貌,隻看得出年紀二十多歲光景。


    “你是何人?為何識得我?”


    “褚將軍或許不認識我,但定然聽聞過家父的名號。”那女子說,“家父乃前東遼大將軍婁均煒。”


    褚恒一聽,頓露驚訝神色。一年前婁均煒被參本勾結外族意欲造反,舉家便盡數入獄,顧念婁夫人乃當今皇上的姑母,便隻是將婁均煒處死,其餘家人盡數關押,終身不得出。不想,這位便是婁均煒的女兒。


    那獄卒見她話太多,不禁麵露不喜之色,欲打斷她,婁茵雅卻搶著道:“罪女有話相與褚將軍,不知可否移步裏間?”


    褚恒思慮了一番,便對獄卒道:“把她帶進去,我與她說幾句話。”


    那獄卒露出難色,褚恒不由瞪了他一眼,“你又是讓我再去請一道聖旨嗎?”


    那獄卒也不敢生事,也素知褚恒在皇上麵前的地位,便乖乖把牢門打開了。


    檀芮見褚恒去而複返,不由麵露驚喜之色,又見婁茵雅,越發疑惑。


    婁茵雅轉對檀芮說了自己的身份,檀芮不覺滿是驚訝之色。


    婁茵雅開口道:“當日我爹遭人參本陷害,因此舉家才遭此屠難,母親心情鬱結不暢,牢中條件亦是艱苦,沒多久便去世了。其他丫鬟家丁,應該也都被發配了。”她麵露淒然之色。


    檀芮也終於知道她所說倒黴事,如此舉家受牽連的大難,委實是天大的麻煩事。


    “不知婁小姐單獨把我叫到此,有何事要說?”


    婁茵雅露出一絲誠懇,“褚將軍現今在東遼駐守,罪女甚為惦記兩人,不知褚將軍能否幫我傳信?”


    他們不禁驚訝,“是何人?”


    “我已是階下囚,也杳然一身,此事就算說出來,也沒什麽,大不了被砍了頭,也省得在此受這牢獄之災。”婁茵雅下了大決心,“那兩人便是我的兒子和他父親。他父親便是龍凰族少主龍柏軒。”


    他們二人更是滿臉驚訝,“你們竟私自通婚?”


    “我們沒有成婚,隻是……”婁茵雅低下頭去,“若不是婁家出事,我便不會讓他知道我為他生了個兒子。我在這牢中苟且偷生,便是心裏記掛著他們,奢望著有一天重出生天,能再見他們一麵。我初聞褚將軍從東遼歸來,心下暗喜,希望褚將軍能大發慈悲,為罪女帶去一封家書,以表相思。”


    “恐怕褚某要令婁小姐失望了。”褚恒望向檀芮,“我已然決定,交出兵權,不再去東遼。況且就算我去了,現今雙方關係緊張,我亦是不能將信傳到。”


    婁茵雅聽了,頓時滿心黯然。她隨即也隻是笑笑,“罷了,我本來也沒報什麽希望,是我動了癡心妄想了。”


    檀芮不禁也露出黯然神色,但自身已然難保,卻也不能旁顧。


    褚恒又深深地望了檀芮良久才轉身離去,檀芮好容易平複的心情又一下子被攪得翻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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