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老太與寧婆子行至鬱坤澤的書房,他正在裏麵辦公,聽聞老母親親自來了,趕忙放下文案迎了出來。


    “娘,您怎麽來了?孩兒真是不孝,一直忙於政務,未又閑空前去拜望您,倒勞您大駕前來探望,兒子真是該死。”鬱坤澤說著,倒也頗有些真情流露。


    鬱老太雖然性情冷淡,終究這個兒子在她院子裏養了幾年,且他與自己兒子鬱清澤一直感情甚好,她自然知道他性情中正,沒那麽多彎彎腸子,她神情稍稍和緩,“你素知我,從來不喜被人打擾,那些可有可無的拜望,自然是可免便免。我可打擾到你辦公?”


    “怎麽會?娘,快進來上座。”


    鬱老太剛坐下,丫鬟便奉上一杯茶,鬱坤澤也頗有些緊張,就像小時候聆聽受訓一般。


    鬱老太見他桌麵上擺著許多本子,攤開的,摞起來的一大遝,又見他形容有些憔悴,一時也動了惻隱之心,“近來可是政務繁多?我瞧著你臉色不太好。”


    鬱坤澤有些受寵若驚,應著:“多謝娘親關心,最近乃是秋收之際,繳納皇糧的事項繁多,確實有些繁忙。不過母親不必掛心,這些乃常規事項,孩兒自然能料理過來。”


    鬱老太便點了點頭,“既然你事務繁忙,旁的話我也就不與你多說,今日我前來是有一事,想與你商討一番。”


    鬱坤澤趕忙恭敬道:“娘快請說。”


    “我聽說你把那大兒子懷智禁足了?”


    鬱坤澤麵色一滯,沒料到她會說此事,“確有此事。我這樣也是情非得已,他才思敏捷,他日科考定能高中,光耀門楣,而他竟與我說不想參加科考,還欲做俠士,欲從軍。我不答允他便大逆不道與我頂撞,我想好好管教一番,便把他禁足了。”


    “這些我都聽說了。”鬱老太緩緩道,“本來這件事我不想插手,但他卻找到我這裏,對我好一番請求,我便過來與你說道說道。”


    鬱坤澤麵色一驚,“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來給你下命令,這畢竟是你的家事,你是這個家的主人,我無權做決定。”鬱老太說明自己的立場。


    她歎了口氣,說:“你可記得當初你哥哥要從武之時,我是堅決反對的,當時你也是來為他說情,當時你也勸我,人各有誌,何必強求。許是你說動了我,我也就沒有再反對,放手讓他去了。”


    鬱坤澤聽到這段往事,一時心裏湧起萬分感慨。


    鬱老太又說道:“我說這件事,便是要你將心比心想一想,當初自己希望我和你爹能放手讓你哥哥去做他自己喜歡的事,如今自己做了爹,卻也是用自己的意願鉗製兒女,這樣真的是對的嗎?人各有誌,何必強求。”


    鬱坤澤又是一怔,心裏思緒萬千。


    “最後的決定自然還是你來做,我隻不過提醒一番,要不要放手便看你的決斷了。”鬱老太說得言簡意賅,點到為止,也別無他話。“好了,我今日便多嘴管了這事,我這便回去,不打擾你辦公了。”


    鬱坤澤趕忙扶起她,恭敬地送到門口,“多謝娘親的提點,此事孩兒定會重新思慮一番。”


    鬱老太點點頭,“好了,你忙吧,不必送了。”


    “是。”


    寧婆子攙著她緩緩地往回走。


    “老太太,你覺得坤澤老爺會答應嗎?”寧婆子試探性地問。


    “我引起了他的回憶,他是重情之人,定會重新思慮一番。”


    寧婆子似是吃了定心丸,點了點頭。


    “他若真的改變了心意,對懷智那孩子也未必是好事。”鬱老太歎著說,“清澤和懷暢兩父子都走上了這條路,他們自己選的路就是對的嗎?此番艱辛,有何益處?”


    “我那日便說了,老太太也是不希望大少爺走上這條路的吧。”


    “罷了,個人自有個人命,便看他怎麽走吧,我也管不了那麽許多。”


    兩人說著,便回了院子。


    躲在一旁探聽消息的惜兒卻見屋裏毫無動靜,不禁心裏一陣失望,回去報了給檀芮,她也是格外失落。


    惜兒不禁猜測,“小姐,你說老祖宗是不是根本沒有盡力啊。”


    “惜兒不要妄言。”


    惜兒嘟著嘴,“我隻是有這種猜測,她那麽怪異的人,怎麽突然想管這檔子事,還親自上門。”


    檀芮心裏咯噔了一下,“如若她不想插手,大可不必來這裏,她又何必有意來我這兒做一出戲呢?她圖什麽?”


    惜兒一時無話。


    檀芮心裏又是一陣失落,“連祖母出馬都無濟於事,那此事便是無望了。”


    大家四下無話。


    如此又過了幾日,事情突然出現轉機,懷智禁足被解,正與鬱坤澤在書房長談。


    檀芮大喜不已:“此事已成功了七八成。”


    檀芮左等右等等不到消息,正欲親自到書房瞧瞧,便見懷智站在了她院子門口,他的臉上難得的帶著微微的笑意。


    檀芮一下子跑了上前,高興地喚了一聲:“大哥。”


    一切已經在不言中,那股欣喜彌漫在空氣之中。


    檀芮和懷智一同來到宜香苑,進到正堂,兩人便跪地拜謝,“多謝祖母再造之恩!”


    鬱老太見他們二人臉上那股溢於言表的歡喜,又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以前,鬱清澤終於獲得恩準從武時,他們兩兄弟便是這般神情前來謝恩。


    她回過神來,淡淡地說:“好了,起來吧。”


    懷智看著鬱老太說:“今日爹與我長談了一番,說了祖母與伯父之事,當年伯父也意在從武,祖母寬宏應允,這才有了今日之成就,祖母實乃深有遠見。”


    鬱老太心裏似乎又被觸動了,她緩緩道:“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我既然幫你成了這事,你自己便好好地走,他日莫來後悔。”


    懷智抱拳恭敬答道:“此番遂願委實不易,懷智定當倍加珍惜,絕不辜負祖母這番心意。”


    鬱老太看著檀芮,漫不經心地說:“你院子裏那個丫頭,喚作冬蟬的,明日叫她送些點心過來。”


    檀芮心裏一陣驚訝,隨即意會,轉成了欣喜,祖母這是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嗎?她欣然道:“檀芮定叫她多做一些花樣來與祖母嚐嚐。如若祖母吃得歡喜,便天天送來。”


    鬱老太也不多言,懶懶道:“好了,你們退下去吧,我累了。”


    “那我們便不打擾祖母休息。”檀芮語氣裏充滿歡欣,兩人便退了下去。


    寧婆子扶著鬱老太進了裏屋,伺候她躺下。


    “老太太。”寧婆子輕喚。


    “嗯?”鬱老太懶懶地應著,眼睛已經閉了起來。


    “老太太多讓這些兒孫輩的來說說話也說極好的,不然一個人悶得慌。”


    鬱老太睜開了眼睛,“你是嫌我悶了嗎?”


    “怎麽會,我是瞧見方才您看他們的眼神,就像當初看清澤老爺和坤澤老爺一般,或許他們多與您聊聊天,您的心情會更好些。畢竟總是與我這老婆子說話,說了這麽多年,也說夠了。”寧婆子說著自己的想法。


    鬱老太有些發怔,她方才的眼神,果真如此嗎?她卻不打算承認。她哼聲道:“我最是討厭有人來打擾。我方才讓冬蟬送點心來,也隻是想探聽六王爺的情況,你莫再次自作主張。”


    寧婆子聽了,也隻是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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