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備有酒。


    他平時不飲酒,但如若今日她肯來,陪她醉一場又何妨。


    他們可以有許多話說,隻要她開口問,哪怕是問起他最避之不及的話題,他也肯將自己最醜陋的一麵展給她看。


    隻是他等到後來,沈嫻終於還是沒出現。


    玉書額頭包著布條,隻臥床休養了兩日,就閑不下來。


    這日,她尋到了曲水長亭來。


    遠遠看見蘇折靠在廊邊,闔目養神。微風吹拂著那一襲衣角,墨發散於襟上,實在美好得像一個夢。


    玉書靜靜地看了許久,他都沒動靜,才敢輕輕挪著腳步靠近些。


    她看見桌上有酒壺,隻是歪倒在石桌上,越近便聞到空氣裏泛著一股酒香。


    玉書心裏一咯噔。


    闊別多年,這次回宮來,她了解到的他的第一個習慣便是避酒。可是而今,他竟飲酒了?


    為什麽呢?


    這次玉書直走到他跟前,大約是飲酒的緣故,他竟都沒有發現。


    後來她在他身前輕輕蹲下,低頭看了一眼他隨意搭在長椅上的那隻手,指節分明,修長好看。


    她跟做賊似的,偷偷去捧起那隻手,小心翼翼地將一枚指環套到了他的無名指上去。


    隻是將將有此動作,蘇折便察覺到了,下意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低喚道:“阿嫻。”


    玉書一顫,蘇折抬眼一看,瞬時便鬆開了她,另一手捏了捏鼻梁,一邊醒神一邊淡淡道:“你來幹什麽?”


    玉書道:“我來還東西。”


    她鼓起勇氣,正欲繼續將指環套進,被蘇折曲指擋開。


    蘇折晃眼一看,以為是那枚戒指找到了,可他再細看一眼,發現又不是最初的那枚。


    他視線不由移到了她的手上,隻見那手紅紅腫腫,似有灼傷燙傷。


    玉書愧疚道:“戒指是我弄不見的,我欠你的,理應還你一枚。隻我照著記憶中的樣子做出來的,不知是不是和先前的那枚一樣……”


    蘇折道:“你做出來的?”


    玉書點了點頭,道:“嗯,我去內造局做的。我也是第一次做這個,做得不是很好,趕內造局的匠人差遠了。”


    蘇折不用問便知,她手上的傷是打戒指時弄的。


    他頭靠著廊柱,輕籲一口氣,良久道:“如今我是該喚你‘靜嫻’還是該喚你‘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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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書道:“隻要蘇折哥哥喜歡,怎樣都好。”


    蘇折道:“坐。”


    玉書便斂著宮裙,欲在他身邊坐下,隻是他卻又淡淡開口道:“坐旁邊的椅上。”


    玉書有些難過,卻也依言離遠了些。


    玉書有些無措地把戒指攥在手裏,問:“我們的事,你都告訴她了嗎?”


    蘇折道:“還沒有。”


    他又問:“你為何,會在玉書的身體裏?”


    這件事不管誰先開口,總要拿到明麵上來說的。否則,事情永遠都得不到解決。


    玉書回憶道:“我也不知道,我隻記得頭幾年,我離了我自己的身體以後,就處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不知道在何方,也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除了隻能思考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我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後來終於聽見了外麵的聲音,像是廝殺聲,與宮變的那年像極了。我便拚命地逃。”


    蘇折沒有接話打斷,隻是聽著她說下去。


    玉書道:“後來我逃到了一片鄉下,無意中遇到了慶嬤嬤和玉書,與她們相處了一些時日。玉書生病了,身體日漸虛弱,也不知怎麽的,當我醒來能夠觸碰到身邊的事物時,我便成了玉書。”


    所以她的靈魂在前幾年隻是被困在某個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直到再次宮變,當年令她恐懼的事再度發生,她受到了刺激,才獨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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