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淡淡笑了笑,道:“陛下謬讚,蘇某隻不過是忠君之事而已。”


    夜梁皇看了沈嫻一眼,道:“好一個忠君之事。你好好休息吧,朕就不打擾你和公主了。”


    沈嫻眼皮一抽,這話是不是說得有點過於意味不明了?


    夜梁皇帝親手接過書信,又道:“靜嫻公主得空,可以去地牢轉轉,也可以去親自審審那刺客,大將軍是歡迎之至的。”


    說罷,皇帝便帶著宮人離去了。


    沈嫻關好門,回頭來坐到蘇折床邊,道:“你知道他會來要信?”


    蘇折道:“他來不來,這信都要寫。隻不過這兩日,你去藏書閣給我搬書來,陛下應是知道,我有閑情逸致看書,自是有精力考慮其他的正事。”


    沈嫻抬手,輕輕揉著蘇折的太陽穴,蘇折瞠了瞠眼。


    “不舒服?”沈嫻指上輕緩。


    “不,很舒服。”


    “往後清閑度日的時候,少想些行不行?”


    蘇折低低含笑,“好。”


    隻是不知道離開這裏以後,又剩下多少個清閑度日。


    沈嫻不去想那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說你忠君之事,可你做的這些都是在壞君之事,你哪裏忠了?”


    蘇折靜靜看著她,道:“你才是我的君。”


    沈嫻手裏的動作一頓,對上他的眼,又移開,遵循自己的心聲,道:“其實我並不希望你做我的臣。”


    君臣君臣,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總是會被拉開一段距離。


    她希望能和蘇折並肩,往後一直相攜著走下去。


    可是一想到,有一天蘇折終將拱手把她送上高位,而他依舊站在原地俯首稱臣,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愛的蘇折,風清月白、頂天立地,不應對任何人低頭,也包括她。


    蘇折修長潔白的手指拈起沈嫻的發絲,在指尖纏繞。


    他笑了一下,道:“裙下之臣,也不讓我做?”


    一股熱氣直竄頭頂,沈嫻鄭重其事地對他道:“蘇折,不要撩我。”


    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沈嫻再打算去地牢裏走一趟。


    第二日天氣仍是陰沉沉的。


    沈嫻給蘇折煎藥,看他服下以後,便出門去地牢。回頭還不忘叮囑他:“不要下床,你看會兒書,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好。”


    一走到院中,對麵的房門也開了。


    沈嫻側頭看去,見秦如涼也出得房門。隻不過他換了常服,不再是之前養病時候的樣子。


    沈嫻一言不發,若無其事地往外走,秦如涼亦是往外走。


    走了一會兒發現兩人走的是同一條路,沈嫻不由道:“你上哪兒去?”


    秦如涼答道:“地牢,你呢?”


    沈嫻默了默:“我也是去地牢。”過了一會兒,補充道,“我覺得你傷病初愈,還是仔細在房裏休養,不要到處亂跑的好。”


    “我沒有那麽嬌貴,好差不多就行了。”


    可是秦如涼舊傷添新傷,就是複原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恢複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秦如涼就是這麽個人,說再多也無用,還可能讓他有更多的誤會和錯覺。


    她索性就不說了。


    兩人一路行到地牢口,在這裏出入過幾次以後,也就比較熟悉了。


    秦如涼腳步頓了頓,忽而道:“沈嫻,這幾日給你帶來不少困惑,我很抱歉。”


    沈嫻愣了愣,抬頭看著秦如涼。


    秦如涼抬腳走在了前麵,給她留下一抹高大的背影,他道:“走吧,先進去看看那名刺客。”


    沈嫻有些詫異,是她聽錯了?秦如涼終於想通了,知道他給她帶來了不少困惑?


    在她的意識裏,秦如涼也是少有的執迷不悟的人。


    隻不過這兩日秦如涼沒再來纏著她,確實讓她感覺輕鬆不少。對秦如涼也沒有先前那種煩不勝煩的厭惡感。


    進了地牢,感覺那股寒意比以往更甚了一些。


    入秋以後,這山上也一日比一日清寒了起來。


    在從過道走過時,路過轉角,在那熟悉的牢間外沈嫻頓了頓足,看見牢裏關著一人。


    沈嫻定睛一看,眉頭就挑了起來,心情跟著有些明朗,似笑非笑道:“柳千鶴?上次機會千載難逢,怎麽你還沒逃跑啊?”


    柳千鶴用一種非常怨毒而又鬱卒的眼神直直盯著沈嫻。


    秦如涼從旁沉沉道:“上次他被鎖鐵牢,一直滾下了山去,鐵牢異常結實,沒有鑰匙他也打不開,所以隻好由夜梁的士兵又把他抬了回來,關進這牢裏。”


    眼下柳千鶴還蹲在那鐵牢中,鐵牢又至於這地牢裏。坐牢中牢,也已經算是特殊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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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嫻摸了摸自個身上,笑眯眯道:“哦,你不提我還忘了這一茬了,我現在才發現鑰匙不見了,慌亂之際不知道掉到什麽地方去了。”


    柳千鶴不淡定了,咬牙切齒道:“你這該死的女人,是故意的吧?”


    沈嫻悠悠道:“看樣子,隻能等你被這樣送回大楚京城以後,再想辦法嘍。”


    沈嫻從柳千鶴牢前走過,柳千鶴氣得直晃牢門,道:“沈嫻,我與你勢不兩立!”


    沈嫻掏了掏耳朵,回頭不鹹不淡地看柳千鶴一眼,勾唇道:“以前我也常聽柳千雪這般說,你們不愧是親兄妹,連說話都這般有默契。”


    說罷,沈嫻徑直朝地牢深處行去,沒再停留半步。


    夜梁大將軍此刻正在刑訊室中,審問那個獨活的刺客。


    甫一進去,便有一股濕潤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刑訊室中光火跳躍,卻將那綁在十字樁上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他身上全是血紅的鞭痕,幾乎把一身白衣都染成了紅色。


    見人昏過去了,牢衛便一瓢冷水朝他麵目潑去。水是鹽水,順著他的臉往衣服裏的傷口淌時,他骨頭就是再硬,也禁不住悶哼出聲。


    但無論大將軍怎麽問他,他就是不開口說話。


    沈嫻冷眼看進眼裏,驀然想起在遇刺那一天,她和蘇折被逼至絕路。有一殺手趁他們不備,竄到了上方山腰上,把那些亂石引下,才使得她和蘇折九死一生。


    沈嫻想起那日蘇折在亂石中飛躍時,那些石頭砸在他的身上,又想起頭頂巨石垮下來的一瞬間,他毫不猶豫地以自己的肉身替她擋下,她的心猶還翻來覆去地痛。


    眼前的血色把沈嫻的眼眶映得通紅。


    都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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