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沉睡中又似醒非醒,忽而嗓音裏帶著倦怠,道:“阿嫻,不要擔心。我不會讓自己睡死過去的,你也歇歇。”


    沈嫻道:“我守著你,你安心睡吧,但我叫你的時候你一定得答應我。”


    蘇折嘴角向上挑起,心情愉悅的樣子,“知道你守著我,我也無心睡眠。那要不,你去看看賀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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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嫻想了想,道:“這樣也好。”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邊的空地,賀悠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固執地抱著青杏。


    他把青杏整理得幹幹淨淨,隻是衣裙上的血跡卻是怎麽都抹不掉的。


    賀悠認死理,青杏為他擋刀而死,這輩子他怕是都不能忘。


    沈嫻起身向賀悠走去後,蘇折緩緩睜開平靜的雙眼。


    他抬手往自己腦後摸了摸,發絲底下微微有些粘稠。


    他看了看指端殷紅,神色如常,用方才剩下的藥泥敷了敷,又平淡地閉了雙眼。


    從沈嫻的這個角度回頭看去時,蘇折恰好被石頭擋住了一些,因而她看不見他的動作。


    沈嫻默默在賀悠身邊坐了下來。


    賀悠灰頭土臉的。她什麽也不說,隻是陪著他。


    還是賀悠先開了口,說:“是我害死她的。”


    沈嫻道:“這不怪你。”


    若不是青杏,眼下躺著的就該是賀悠了。她能怎麽說呢?


    賀悠道:“是我沒聽她的話,沒躲得遠遠的,明知有危險,還要拉著她和我一起冒險。”


    沈嫻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應該帶著她回來,我應該讓她躲得遠遠的。”


    沈嫻道:“她是為了救你而犧牲自己,你不能自暴自棄,你要活得好好的她才能安心地走。”


    賀悠咬咬牙,捏著拳頭擦了擦酸澀的眼角,恨道:“一定是賀放,隻有他恨不得我死!青杏,我一定會給你報仇!”


    快要天亮時,沈嫻幫著賀悠一起,在小河邊視野開闊的地方挖了坑,把青杏入土為安。


    他跪在邊上,親手送青杏躺了進去,捧著泥土漸漸覆蓋在了她身上。直至最後,再也看不見。


    朝陽緩緩升起。


    霞光照破山腳,淬亮這一角墳頭。


    蘇折睜了睜惺忪的眼,側臉亦是霞光流連,光暈絲絲染進他的瞳孔裏,斐然無暇。


    三人離開了小河邊,蘇折先折返回昨夜的樹林裏,來不及收拾滿地狼藉,牽了三匹馬,帶了馬車裏一些必要的東西便離開。


    沈嫻記憶裏不會騎馬,但是當她翻上馬背時又覺得遊刃有餘。


    三人不耽擱,打馬繼續往前行。


    賀悠情緒低沉地問:“林子裏的那些侍衛怎麽辦,好歹也是一路同行了這麽久,總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蘇折道:“等到了下一座城就報官吧,讓官府的人來處理。”


    下午天黑之前,三人到了下一座城鎮。


    而今情況特殊,他們路過官驛也沒有進去,而是選擇入住城裏的客棧。


    官驛是朝廷裏沿路設的,他們的行蹤無法保密。若是再遇到下一批刺客,定然應付不了。


    他們在客棧裏住了幾日,等養好了傷勢,再快馬加鞭趕到邊關。


    如今也隻剩下三五日的路程。


    期間賀悠去購置接下來趕路途中要用的幹糧,沈嫻去藥鋪裏給蘇折抓藥。


    外敷內服的藥,沈嫻都一絲不苟地準備著。


    整個房間裏都充斥著濃重的藥味。


    沈嫻一邊碾磨藥粉,一邊爐子上煎煮的藥砰砰磕磕地沸騰起來。


    沈嫻連忙又拿碗把湯藥盛出來放涼。


    蘇折見她忙碌的身影,忽笑道:“你這樣讓我感覺自己很沒用。”


    沈嫻看他一眼,道:“是麽,我看你蠻心安理得。”


    蘇折輕聲慢語道:“嗯,因為有人照顧的感覺實在還不錯。”


    “你喜歡,那我便多照顧你。”


    若是在以往,沈嫻無時無刻不跟他拌嘴。隻是現在,她很想讓他快點痊愈,那說點好聽的,做點讓他高興的,又有什麽關係呢。


    賀悠回來時,看見沈嫻親手喂蘇折喝藥,親手給他的傷口上藥包紮。


    賀悠現在回過神來,眼前一幕看得震驚。


    沈嫻眉目間的柔情是他見所未見的。


    蘇折說話時亦是很輕,似情人之間的呢喃。與那時驛站裏時有板有眼的樣子截然不同。


    沈嫻和蘇折的相處不像是一般的君臣,他們之間還有更深的牽絆。


    賀悠突然就明白,為什麽蘇折日夜兼程也要趕到她身邊,為什麽沈嫻不讓他匯報任何蘇折與她有關的事。


    賀悠傻愣在屋裏,見他們郎才女貌,一時竟覺得無比般配。


    賀悠也是昨晚才知道,沈嫻會點功夫,拿簪子射殺手時一射一個準。


    而蘇折也不是看起來的這般弱,他功夫極好,能一人殺光所有的殺手。


    他們倆都不是表麵上的這個樣子,平日裏隱藏自己,不到緊要時候絕不顯山露水。


    所以,這應該稱得上是秘密。


    賀悠知道了他們的秘密,不得不用另一種眼光重新審視。


    賀悠對蘇折,不知不覺間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敵視。


    更何況蘇折昨晚及時出現,還救了他和沈嫻的命。


    賀悠驀地覺得,以前嫌棄蘇折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說不定在蘇折眼裏真如井底之蛙。


    喝罷了藥,傷也處理好了,沈嫻又做了些傷藥。


    出房門時,賀悠也跟著她一並出來。


    她見賀悠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意外,隻道:“你有話想問?”


    賀悠道:“你們……早就很熟了是不是?”


    沈嫻點了點頭,“這應該不是什麽秘密吧。”


    “以前我對朝廷裏的人事不關心,知道的也不多。”賀悠看了看沈嫻,又問,“你喜歡大學士?”


    沈嫻愣了愣。


    賀悠道:“我感覺到的,你對他異於常人的關心。平時雖然隱藏得好,但剛才全部都顯露出來了。”


    沈嫻啞然失笑,道:“我表現得,有那麽明顯麽?連你都看得出來。”


    “可你不是將軍夫人嗎,要是傳出與大學士的事,對你們倆都不好。”


    沈嫻動了動眉,“我們沒有事。”


    賀悠點點頭,“我明白了。”


    喜歡和在一起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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