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好長一段時間,文武百官們中間都流傳著一些風言風語。


    隻要一提及蘇折,十有八九搖頭歎息。


    有幸災樂禍的,自然也有真的感到可惜的。


    早朝過後,蘇折走在後麵,施施然踏出朝殿。


    明媚的朝陽正緩緩從天邊升起,淬亮了大內宮中富麗堂皇的琉璃瓦。


    亦淬亮了他平靜無暇的輪廓,和一雙深沉狹長的眼。


    官員們的暗暗低語傳進了他的耳中。


    “我聽說蘇大學士混跡於楚玉樓,這事是真的,還被同僚給看見了。”


    “可前不久皇上才賞賜了他兩名姬妾,卻不想他有這等喜好,這不是暴殄天物麽。”


    “就是,我還聽說,皇上還打算再把公主嫁給他的,這下子應該是沒戲了。”


    “那大學士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酸腐之才,皇上何故如此拉攏他?”


    “你我在朝為官不久,還有許多前朝往事都不知道,這些還是不要打聽了,免得犯了忌諱……”


    三月春,陽光明媚,去京外郊遊的人是一批又一批。


    這廂京中安享太平,而南邊戰事卻如火如荼。


    秦如涼帶去的軍隊,與夜梁大軍交上火了,兩軍打得難舍難分。


    南邊城郡漸漸有難民湧動,隻是正值戰時,難以安撫。


    自從上次從楚玉樓回來以後,連青舟忙於生意,沈嫻就再也很難約上他了。


    他是躲也躲不及,對於沈嫻的邀約能推則推,絕不單獨與她出行。


    生怕沈嫻又像上次那樣坑他到楚玉樓那樣的地方去。


    賀悠也很久沒見了。劉一卦在船上開了一家小鋪子,專給來往的人算八字,生意不錯,忙得是不亦樂乎。


    小腿半歲多來,都沒出過將軍府見見外麵的世麵呢。他隨著長大,越發安靜內向,不得不讓沈嫻心生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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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嫻聽說,京郊的梨花潔白似雪,這個時節尤為好看。


    遂她打算帶著小腿去京郊轉一圈,好讓小腿開闊開闊視野。


    像他這麽大點兒的小孩,就應該天真活潑的。現如今倒越來越有些像悶油瓶的方向發展去了。


    管家也瞅著小腿著實安靜內向,當然希望小腿能活潑歡喜一點兒,因而十分讚成沈嫻帶著小腿出門轉悠一圈兒。


    城郊莊子並不遠,那裏每年有不少官家夫人前去賞梨花,很安全。


    官家便積極地張羅,多備一些食物,怕崔氏和玉硯忙不過來,又多叫上兩個婆子。


    到了城郊的莊子裏,梨花壓在枝頭,仍春風一來,便如簌簌飛雪。這景象著實好看。


    沈嫻在梨樹下鋪了一張毯子,把小腿放在毯子上玩耍。


    他脖子上戴著的長命鎖,小鈴鐺在風裏清脆作響,偶爾會讓沈嫻失神。


    玉硯玩得快要飛起,頭上別著雪白的梨花,跑來跑去,還摘了枝頭上最大最飽滿的那一朵,別在小腿的帽子上。


    小腿坐在毯子上,埋著頭,小手扒著胸前的長命鎖,晃來晃去。


    他好似喜歡聽到這鈴聲。


    “公主?公主?”


    玉硯叫了兩聲,沈嫻才回過神來。


    玉硯哆道:“公主在想什麽呢,快過來吃飯啦。”


    婆子有幫忙熬煮了鮮美的羹湯,配上美味的點心,便當做是午飯吃了。


    不知道蘇折會不會帶著他的兩個如花美眷來踏春賞景呢。


    沈嫻笑笑,發現果然一個人太閑,最容易胡思亂想。


    午後,玩得差不多了,遊人陸續而歸。


    沈嫻抱著小腿坐上馬車,玉硯和崔氏同在馬車裏。另兩個婆子便坐在另一輛馬車中。


    行過鬧市,玉硯撩起簾子,興致勃勃道:“公主,今個天氣好,街上也尤其熱鬧。”


    小腿眼睛瞅著外麵,雖不吭聲,顯然也滿是驚奇的。他坐在沈嫻懷中,張牙舞爪地蹬著手腳。


    沈嫻便讓玉硯把簾子挽起來,好讓小腿瞧個夠。


    路過某個街頭時,角落裏蹲著三兩個乞丐。小腿看得目不轉睛,也一動不動。


    沈嫻順勢瞧了過去,晃眼看了兩眼,正想跟小腿說幾句玩笑話,可邊上那個亂糟糟的乞丐模樣的身影短短一瞬映入沈嫻的腦海中,驀地覺得眼熟。


    馬車很快便駛了過去,沈嫻臉色變了變,吩咐道:“停車。”


    街上熱鬧喧嘩,馬車不好直接在大街上停靠,便找了一個稍不擁擠點的路口靠邊停下。


    玉硯問:“公主,怎麽了?是不是暈車啊?”


    沈嫻把小腿交給崔氏,道:“二娘,你在車上等著,外頭人多,不要下來。”


    崔氏比較善於觀察,問:“公主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熟人?”


    沈嫻一言不發便轉身下馬車,崔氏忙又道:“玉硯,你快跟著公主,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玉硯後腳就跟著跳下了馬車。


    沈嫻一路往回走,隻是還沒走到方才的角落裏,遠遠便看見有人正朝乞丐蹲的那個角落裏行去。


    那是一個錦衣男子,身後帶著兩個扈從,在一個渾身亂糟糟、與乞丐相差無幾並像另外兩個乞丐一樣蹲在地上的人麵前停住。


    沈嫻不急著上前去,而是在這邊也停住。


    玉硯循著看去,看到了那裏的乞丐和那個錦衣富貴的男子,問:“夫人是不是要去施舍行善啊?”


    沈嫻眯了眯眼,見那亂糟糟的人身上穿的並不衣衫襤褸,和邊上的乞丐不同。


    他隻是渾身很髒很亂,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另外兩個乞丐麵前都放著一個破碗,眼神裏充滿著對生計的渴望,那錦衣男子來到跟前的時候,眼珠子恨不能黏到對方身上去。


    可是那個亂糟糟的人不是。


    他隻捧著雙膝,埋著頭。不管站在他麵前的是何人,他都不會理會。


    錦衣男子垂頭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從扈從手上拿過兩枚銅板,隨手丟在了他麵前。


    銅板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響。


    那人埋著頭的身軀頓了頓,而後緩緩抬起頭來,仰頭看著施舍給他銅板的錦衣男子。


    錦衣男子對他輕蔑地笑。


    他眼眶猩紅,滿目恨意。


    街上太嘈雜,沈嫻聽不清楚錦衣男子對他說了什麽,當時隻見他從角落裏站起來,不由分說就撲過去,試圖揪住錦衣男子狠狠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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