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沉香襲來,沈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著還是沉醉著。


    她維持著這個動作,忘記了動。以為自己是個雪人。


    可是呼吸嗬出的白氣,又證明著她還活著。


    她和蘇折都活著,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似暖是涼的體溫,卻誰也沒有多動一下。


    沈嫻下巴抵著他的肩膀,腰肢被蘇折扣在懷裏。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小巷裏,他亦是這般抱自己抱得緊。


    其實她如眼前一樣,不想掙開,她隻是慌,悸得慌。


    沈嫻抬了抬手,撐著蘇折的肩。


    她想,或許她還應該像上次那樣,就算再悸動,也應該毫不猶豫地把他推開。


    可是靜默了很久,約摸是喝多了的緣故,她很清楚自己不想把蘇折推開。


    因為心裏的煎熬,手指收緊成拳。


    她一點點地挪著手,環上了他的頸項,指間用力地撚著他的衣襟,終是抱上了他。


    蘇折頓了頓,有些訝異,又暗潮洶湧。


    沈嫻閉著眼,在他頸邊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你是故意把琴彈得那麽快,好讓我跌倒,像這樣抱著你?”


    “阿嫻,我說過鳳梨酒也是酒,當少喝。”


    沈嫻輕輕笑了笑,道:“是啊,我醉了,你不必當真,我也不必當真。我們都不必當真。你說過我冷,或是你冷,可以這樣相互抱一抱的。”


    “我是說過。”


    “我承認,你的懷抱是讓我有些上癮。”沈嫻道,“但我還能克製。”


    “為什麽要克製。”


    沈嫻歪著頭,靠著他的肩膀,嗅著他的氣息,感覺心裏似被什麽東西給裝滿了。


    她卻笑語嫣然道:“若不是知道你有你的故事,興許我就以為你當真了。若你,隻是個普通人,興許我就……”


    放任自己去喜歡他了。


    隻是她沒能說出口,不知蘇折是否能明白。


    蘇折隻低低與她說:“有的感情需要克製,你如此,我也一樣。你說你拿我當朋友,能時常與你相見,我也可以接受。但如今,你見了我卻為什麽要躲。”


    “躲?”沈嫻茫然道,“我為什麽要躲你?”


    沈嫻慢慢想了起來,道:“你是說和賀悠喝酒那晚我見了你就逃麽,我怕你生氣,就像去逛明月樓一樣。但是與別人喝酒隻是做做樣子,我不曾喝醉過。”


    蘇折眯了眯眼,道:“那今夜呢,你為什麽不願看見我。”


    “蘇折,雪下大了。”她若有若無地抱著他的頭,幫他拂落發間的白雪。


    “是啊,我好冷。”


    沈嫻道:“那你還不起來。”


    “我冷的時候,隻會抱得更緊一些。”蘇折收緊了手臂,將她的身子狠狠揉進懷貼著自己的胸膛。


    旁邊的琴有些單薄。雪花落在那琴弦上,不一會兒便被琴弦割破,沉到了下麵去,散發著瑩瑩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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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嫻指腹摩挲著他衣襟上的暗紋,忽輕聲道:“聽說,你從前為了救我,用了許多手段,幹淨的手上暗地裏沾了不少人的鮮血。”


    蘇折愣了愣,隨即有些黯然:“覺得我很壞麽?”


    沈嫻道:“我有些心疼。我覺得,大學士當如那日我進宮之時,於梧桐樹下窺見太學院中教孩子讀書時候兩袖清風的模樣。而不是為了救我,舍棄了那樣的自己。”


    良久,蘇折低低道:“阿嫻,你可知,隻有找回了你,才能找回真實的我自己。”


    沈嫻鼻子有些酸,“辛苦嗎?”


    “不是說過,這一路走來,早已忘了什麽是辛苦。”


    “所以讓你多抱抱我,也無可厚非吧。”沈嫻道,“有時候我想要想起過去,想要知道你到底是我的誰,更想要知道你都為我做過些什麽。可有時候我又不想知道,我怕。”


    與蘇折相識相知的,也不是她。


    是以前的沈嫻。


    而他心裏念著的心有所屬,更加不會是她。


    她都不曾參與過,忽然間感覺到有點遺憾,還有不甘心。


    蘇折卻道:“若能忘記,就永遠忘記吧。我不想讓你再重新想起來。”


    唯一一點小小的遺憾和不甘心,都被蘇折的話澆滅了去。


    沈嫻勾了勾唇,沒心沒肺道:“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從將軍府開始,我沈嫻才算是活過來了,這才是我的開始,與以前和你,是沒有關係的。”


    後來雪大了,兩人才離開了甲板會屋中去。


    烤了一會兒火,身子暖和了,外麵的雪也停了。


    時辰已不早,沈嫻與連青舟約好下個白天再來細細欣賞這艘船,當夜便下船打道回府。


    出來遊玩的人已經散了,一條街上冷冷清清。


    隻不過家家戶戶依然洋溢著喜慶,炮竹爆破的聲音劈劈啪啪地傳來,忽遠忽近,綿延不絕。


    蘇折如往常一樣,送沈嫻回家。


    沈嫻腳踩在軟綿綿的薄雪上,一腳便能把地上積雪壓實,在後麵留下一長串腳印。


    蘇折手裏拿著一把傘,沒有撐開,以備一會兒半路又下雪之需。


    路上依舊可見稀稀疏疏的行人,都如沈嫻這樣,正在往回家的方向趕。


    “你送我作甚,我知道回去的路怎麽走。”沈嫻一邊走一邊悠悠道。


    蘇折道:“我感覺你酒還沒醒,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沈嫻側頭衝他笑,道:“我沒喝酒的時候你也不放心啊,你什麽時候放心過。”


    蘇折垂著手,袖擺輕輕與她的相拂過。


    後來他還是悄然握住了沈嫻的手,有些涼。


    沈嫻掙了掙,沒掙開。


    蘇折便淺淺淡淡與她道:“往後你用不著躲我,你願意把我當朋友那就當朋友,隻要不做敵人,什麽都好,哪怕是陌生人呢。”


    沈嫻怔了怔。


    “你什麽時候認識賀悠的?”蘇折問。


    沈嫻道:“那日在街上他找我借錢去千金賭坊,後來小腿周歲宴時他也來了將軍府,如此一來二去便也熟識了。”


    “賀家二公子,性情單純,隻是頑劣了些,心眼是不壞的。”他又道。


    “你可與他相交,興許往後有派得上用場的那一天。隻是在外時需得謹慎,莫要叫人瞧見了你們的交情,否則會讓人誤以為你與賀相有來往,於你於他都不利。”


    沈嫻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蘇折聲音很輕,問她:“今晚嫌我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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