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陸宅。


    陸家老爺子很久沒在這個時候出門,他拄著拐杖,慢慢地往停車場那邊走去,好像在思考什麽問題一樣。


    老部下範增跟在他身後,一主一仆走在陸宅靜謐的院子裏麵,一路上遇到好幾個陸家的人,好奇老爺子這個點出門做什麽。


    陸錦瑟終於逮著機會見陸正國一麵,她先前雖然去見了時安,時安嘴上說著會幫傅家,但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麽動靜。陸錦瑟不能任由事態這麽發展下去,聽傭人說老爺子在院子裏麵,她便馬上出來。


    “爺爺!”陸錦瑟匆匆而來,往日青春陽光的臉上此刻蒙上一層霧霾,“我們住在一個院子裏麵,卻好幾天沒能見到您的麵,您是不是不喜歡小七了?”


    陸正國知道陸錦瑟打的什麽主意,沒應下她的話。


    “爺爺!”陸錦瑟挽著陸正國的手臂,“這麽晚了,您還要出門?”


    “恩,約了個人。”


    “是能幫傅叔叔他們一家的人嗎?”


    “你這丫頭,就惦記著傅家了,你這不是還沒嫁出去嗎?怎麽就隻想著那一家人?”老爺子看似生氣,但是蒼老的臉上實則沒有半點表情。


    陸錦瑟在陸正國麵前的那些小把戲真的上不了台麵,不如坦白,讓老爺子知道她的心思。


    “爺爺,您就幫幫傅叔叔吧,隻要您出馬,那些事兒都不是事兒。”


    “我為什麽要幫一個對你忽冷忽熱的家夥?他要是全心全意想給我當孫女婿,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甘願。”老爺子不說傅雷,反倒說起傅行止,隻是一說起傅行止,臉上就露出淡淡的慍怒。


    陸錦瑟不知道陸正國對傅行止的不滿是不是從陸南望那邊感受到的。


    “爺爺……”那麽陸錦瑟也隻剩下軟磨硬泡的辦法了。


    “要我出手幫忙也可以,你得答應我,這事兒結束之後,和傅家那小子劃清界限,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欺負我的小孫女兒。”


    “真的嗎?”陸錦瑟喜出望外,終於得到老爺子的首肯。


    但那份驚喜很快被陸正國的後半句話給壓了下去。


    和傅行止劃清界限。


    她設想過一百種和傅行止在一起的方式,甜蜜的,浪漫的。


    當然,也設想過一百零一種和傅行止分開的理由,唯獨沒想到是因為懇求爺爺幫忙,而徹底和他分開。


    “好,隻要爺爺幫了傅家,我就和傅行止劃清界限。正好啊,我收到了劍橋的offer。”本來在出國和傅行止之間選擇了後者的陸錦瑟,因為這次的事情,隻能選擇前者。


    “也好,出去散散心。不過,不準給我帶一個洋鬼子回來。”


    “那就要看緣分了。”


    傍晚的天色麻麻黑,陸錦瑟臉上的笑意在路燈下看起來特別的清冷,沒有直達眼底的笑,總讓人覺得傷感。


    送陸正國去了停車場,看著他的紅旗車開走了,才轉身往回走。


    不過今兒是不是大家都紮堆地出門?


    陸錦瑟看著已經能自行走路的陸南謹也往停車場這邊走來。


    “三哥,你這個點出門嗎?”陸錦瑟喊了陸南謹一聲,卻發現後者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哥,你自己出去還是司機送你?”


    連喊了陸南謹兩聲,他才回過神來。


    可能是在病床上躺了五年,陸南謹的膚色偏白,身上也少了幾分五年前紈絝公子哥的感覺,多了點沉穩的氣息。


    “有點事出去一趟。”陸南謹淡聲說道。


    “哦……那你路上小心一點,讓司機送你出去。”


    “嗯。”


    陸錦瑟看著陸南謹上了黑色賓利,確定有司機送他,她才離開這邊,準備回去收拾東西。


    大概是早知道有這麽一天,所以提前申請了劍橋,到底還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


    既醉,陸南望停好車子直接上了二樓,賀錚已經坐那兒自個兒泡茶,自個兒喝,好像陸南望沒來,他也能自娛自樂。


    陸南望對要跟上來的胡不歸低聲說了句“隨便炒幾個菜”,便往桌邊走去。


    “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來晚了。”陸南望先是道了歉,而後才坐下。


    “沒事兒,這裏風景好,茶也好,也是我來早了。”賀錚道,“不過這麽好的地兒,不對外開放,實在是浪費了。你們這些個資本家啊,就會搞什麽小資情調。”


    “賀廳長誤會了,這裏是我朋友的地方,想著這裏安靜,請賀廳長過來坐坐。”陸南望平時和很多人打交道,老奸巨猾的,深藏不漏的,虛與委蛇……


    如果非要形容賀錚,官場氣下的鐵骨錚錚。


    “私底下見麵,你就別‘廳長廳長’地叫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你私下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現在查的很嚴的,一不小心我的烏紗帽就沒了。”


    陸南望平時最不喜歡和官場上的人打交道,麻煩。


    “上次念衾不小心打了令公子,還沒親自跟你道歉。”


    “沒事,小孩子之間鬧著玩,又沒有真刀實槍地幹上。不過我來之前,聽交通局那邊的人說,你兒子昨天晚上被摩托車給掛了,沒什麽事兒吧?”


    “你兒子”這三個字現在在陸南望的耳中聽來格外地諷刺,當然,他知道賀錚不知情。


    “沒事。”陸南望很快的略過了這個話題,不過眼底那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還是沒能逃過賀錚的眼,“今天請你來,想問你關於傅家的事情。”


    “哎喲,這事兒你們陸家可別沾手。誰碰誰倒黴,判刑罰款是免不了的,就看怎麽判。”


    “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賀錚挑眉,沒有當即回答陸南望,那便是還有機會。


    “這件事牽連甚廣,你幫傅家的同時,就該預料到會得罪某些人。”賀錚尋思著估計是陸錦瑟和傅行止的關係,讓陸家出麵幫忙,“以我所見,你們還是別趟這趟渾水為好。”


    陸南望靠在椅背上,這事兒的嚴重性先前周易和他說過,如果這時候站在傅家這邊,必定會得罪這次下狠手的人。


    不過是因為時安的一句話,他就約了賀錚在“既醉”見麵。


    現在想來,真是覺得莫名其妙,時安為了另一個男人對他示好,他還真的屁顛屁顛地就來找了賀錚。


    到時候欠了賀錚人情不說,還要得罪整傅家的那波人。


    人情難還,還多了一個敵人。


    賀錚沒有繼續傅家那邊的話題,反倒是說了“既醉”的茶,極品中的極品。


    陸南望說他喜歡,就送他幾盒。


    人不要,說這是受賄。


    ……


    甘棠居。


    時安之前在紐約的時候吃飯很快,肯定在十分鍾以內搞定,她恨不得一天有48小時,所以不想讓吃飯的時間耽誤了自己。


    但是今天,看著陸南望給她做的兩菜一湯,她竟細嚼慢咽吃了將近半個小時。


    最後將剩了一半的菜端進了廚房,雖然這是第一次吃到陸南望燒的菜,但不代表時安就要把它們讀吃完。


    時安去廚房的時候,還看到被關在籠子裏麵的閃閃。因為帶寵物出國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時安先前就把閃閃放在許清如家裏,也不知道陸南望是怎麽把閃閃弄到這裏來的。


    “小閃閃,又回到這裏,有沒有很意外?”時安將籠子打開,讓閃閃出來。


    閃閃估計是在陌生的環境裏麵怕了,一出來就圍著時安轉圈。


    “沒關係,過兩天就把你送到清如家裏,我在這兒待不長的。”時安低聲說道。


    關於陸南望和盛淺予正在走的離婚程序,關於他讓她離婚和他在一起這些事情,時安說她知道了,但不會按照他的想法來做。


    為什麽他說什麽,她就要按照他說的來?


    如果這一次時安和他在一起,他就會覺得反正他一句話,她就會回到他身邊。


    自然就不會珍惜召之即來的她。


    就在時安和閃閃對話的時候,甘棠居的門鈴響了起來。


    時安不知道來人是誰,肯定不會是陸南望,他知道大門密碼,何必再按門鈴?


    當時安走到玄關看牆壁上掛的可視門鈴時,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她才剛剛到甘棠居,甚至都還沒有住一晚上,陸正國就來了。


    屏幕中陸正國表情嚴肅的模樣讓時安能夠預料到待會見麵之後的氣氛緊張,她甚至還能想到上次在陸宅的時候,陸正國中氣十足地讓她向盛淺予道歉。


    如果說陸南望這身殺伐果斷的本事讓人望而生畏,那麽陸正國就是陸南望的加強版,時安能不怕這個加強版嗎?


    門鈴還在孜孜不倦地響著,屏幕上的老者忽然間看著攝像頭,時安覺得這一眼就像陸正國在自己麵前一樣。


    攝人。


    時安深呼一口氣,伸手,按了開門鍵。


    時安能確定的是,現在不是因為做了手術而腦子一片空白,而是因為陸正國即將走進來而緊張。


    她想起五年前,當她和陸南望的事情被陸家人知道的時候,陸正國也和時安單獨談了談。


    那是時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陸正國談話,他和時安下棋。


    時安的棋藝是陸南望教的,陸南望是陸正國教的,算起來陸正國應該是時安的師祖。


    所以,她輸了。


    結束之後,陸正國和她說,不反對你們交往。


    時安不知道為什麽下一盤棋陸正國就同意他們在一起了,那時候覺得陸正國特別好說話。


    然而在有了向盛淺予道歉那件事,時安覺得陸正國對她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好臉色。


    片刻,陸正國和範增已經穿過花園,走進了甘棠居,站在時安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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