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沉悶的呻吟聲中,紀正誌睜開沉重的雙眼。


    厚厚的眼袋相較之前已經好上一些了。到底是進化者,身體的恢複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上許多。


    “你醒了。”


    喬巡看向他。


    紀正誌捂住頭略微回憶了一下,然後想起發生什麽了,歎了口氣,


    “給你們添麻煩了。”


    辛漁搖頭,


    “你沒事就好。”


    “真是……挺微妙的,這種感覺。”紀正誌看著自己亂糟糟的辦公室,“就像喝醉了一樣。”


    “你現在好點了嗎?”呂仙儀問。


    “謝謝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嗯……你還能意識到,自己之前處在怎麽的狀態中嗎?”喬巡問。


    紀正誌想了想,


    “大概是沉迷於某件事,然後失去理智了吧。”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奇特的印象,那是什麽?你從古符文中察覺到的嗎?”


    紀正誌坐直了,還有些血絲的雙眼眼神變得很認真,


    “不,不是察覺!是……凡人的窺視。”


    “所以,是很了不起的東西?”


    “我很難形容,但……那一定是神跡,神跡!”


    “人?事?物?”


    “一個地方!”


    “地方?”


    紀正誌肩膀微微顫抖著,又有些亢奮起來。


    辛漁蹙起眉,


    “你還好嗎?”


    擔心他又回到之前那種癡迷魔怔的狀態。


    紀正誌按捺下急促的呼吸說,


    “我不知道那個地方叫什麽名字,我也……沒法用我的語言去形容出來,總之……非常壯觀。那……是一座非常繁盛的古城。”


    呂仙儀想了想,


    “能跟西京相關聯的古城……很繁盛的話,難不成是長安?”


    紀正誌搖頭,


    “並不是。我或多或少從一些畫作和古籍當中了解過鼎盛長安城的模樣,跟我所感受到的出入很大。”


    喬巡問,


    “都是從古符文中研究到的嗎?”


    “是的,古符文的研究其實跟古籍研究差不多,隻不過前者是進化者領域的。符文擁有印象記憶的特性,能夠記錄下環境信息以及……我們通常說的時代的氣息。我剛接觸到那些古符文時,就不由得想過,或許我有機會揭開一片帷幕。帷幕背後,或許是一個波瀾壯闊的世界。”他失落地說,“但現在……被中止了。”


    辛漁說,


    “你說一下具體遭遇。”


    紀正誌理了理思緒,


    “一周前的晚上,我在研究所的觀察室裏研究剛發現不久的古符文,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從一座廢棄村莊古井裏找到的古符文。這些古符文跟我之前研究的屬於一個係列,但所記錄的信息更加詳細和繁複。也就是在這些古符文裏,我發現了那次還魂事件的相關調查內容。上麵記錄著一些關鍵信息,我還沒全部破譯,但記載的內容大致是北極玄天上帝相關。但也就是這天晚上,三個人忽然闖入研究所。他們很強,以當時研究所配備的防禦力量,根本無法阻擋。即便我是個四階進化者,但在他們麵前,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歎了口氣,


    “隻能任由他們搶走古符文。”


    “這邊的應急處理中心沒有調查嗎?”喬巡問。


    紀正誌有些苦惱,


    “調查了,但一無所獲。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本來這段時間西京就很不穩定,應急處理中心也分身乏術。他們也隻搶走了那段關鍵的古符文,研究所裏的其他東西絲毫沒有破壞,也沒有傷人,所以……並不算嚴重的事件。對於應急處理中心而言,這件事大概就相當於博物館丟了件不起眼的文物。”


    辛漁對此事表示理解。她跟相關部門打交道比較多,知道他們的辦事流程。


    影響低的事,一般都不是先手解決的。


    目前的大方向也是維穩,而不是追損。


    呂仙儀好奇問,


    “所以,西京這段時間到底為什麽不太穩定?”


    紀正誌說:


    “據說是有些非常危險的非編進化者過來了。”


    辛漁了解得詳細一些,補充說:


    “其實就是一些傳承者。”


    喬巡疑惑,


    “傳承者?”


    “還記得你第一次下列車那段時間,我跟你說我在峨眉山執行過一個任務嗎?”


    “嗯,一些覺醒的猴子嘛。最後不是查出來了幕後黑手嗎?”


    辛漁那個時候腦袋還受傷了,喬巡當時給她治療的時候,看到了一些畫麵。


    那是一個廢棄的村莊,凋零破敗的建築上,全都貼滿了黃色的符紙,符紙被細細的棉線串聯起來,每隔一段距離就係著鈴鐺。風一吹過,鈴鐺立馬叮鈴作響。每一張符紙傷都銘刻著符文,能夠發揮出類似於,但又不等同於衍生符文的能力。


    辛漁當時就是被一道符紙所傷的。


    辛漁點頭說,


    “是查出來了。是個老人。關於這個老人,上麵也沒有透露出太多的信息,不過我倒是知道,這個老人就是傳承者。傳承者的說法嘛,就比較深遠了。雖然汙染與進化是這個世紀才逐漸被廣為了解的,但進化本身並不是這個世紀的產物,事實上,自人類文明有記載以來,進化的秘聞就沒有停止過。隻不過,在不同時代,不同地方有不同的稱呼。


    “在以前的共和國,進化一般是稱呼為修煉異術。有一部分異術者能夠將自己所修煉的異術通過一種特定符文記錄下來,然後傳承給後人,而受到傳承的,就被稱呼為傳承者。”


    過去的曆史裏,一直都存在進化者。這一定,喬巡是很早就意識到的。


    從Kabul那座山體墳墓,到現在還待在他手上血戒裏的阿囡十九……都可以認識到這一點。


    辛漁繼續說,


    “傳承者因為大多存在於部落、家族當中,深受部族文化的影響,一般都生活得比較封閉,忌諱於接觸現代文明。所以,我們很難發現他們的足跡。但大選擇時代以來,他們中也有不少人逐漸進入現代人的視野了。傳承者對於國家而言,算是邊緣群體,很難以管理。他們也不接受現在的社會。”


    喬巡問,


    “那峨眉山那邊那個傳承者,交流得如何呢?”


    辛漁搖頭,


    “這我就不清楚了。”


    “天賦序列9的人物親自出馬,說明對方也應該很強吧。”


    “傳承者的實力很難界定。他們的進化途徑和天賦使用方式跟我們都不太同。”


    “這次西京湧入傳承者,應該不會是什麽簡單目的吧。”


    辛漁點頭,


    “許多事情都同時發生在這裏,那很大程度上就是相互關聯的了。也許,那三個石雕來到這裏,也有著同樣的目的。”


    “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他們三個。老紀,你有什麽線索嗎?”喬巡問。


    紀正誌苦笑一聲,


    “我要是有線索,就不會等到你們來了。”


    辛漁看向喬巡,


    “你有什麽辦法嗎?”


    呂仙儀也期待地看向他。


    紀正誌瞧著這架勢,不由得想,怎麽喬巡像是隊伍的主心骨了呢?


    喬巡看向紀正誌,說:


    “老紀,我想對你那天晚上的記憶進行檢查,找找線索,你介意嗎?”


    “介意倒是不介意,但,檢查記憶,好像很難吧……而且,那天晚上的監控是有的,非常全麵……監控的視角,應該比我的視角更加清晰。”


    喬巡笑著說,


    “監控是死物,隻能記錄客觀事實。像溯源氣息這種事情,還是需要主觀感受才行的。況且,你是個進化者,進化本能的記錄會更加詳細。”


    “你說得也有道理。我會配合你的。”


    “嗯,你先放鬆。”


    紀正誌肩膀逐漸沉下來,舒緩肌肉和精神。


    喬巡以“命理循天”包裹著一絲惡魔之力,潛入他的意識海中。


    之所以要用惡魔之力。是因為惡魔之力是幾乎所有奇異力量的結合體,不會錯過任何死角。而且,惡魔之力最擅長的就是感受力量。


    搜尋記憶。


    很快找到事發那一晚。


    的確如同紀正誌所說,他在認真的觀察古符文。


    喬巡首先對這道古符文進行探究。


    外形上像是一截荊棘掉入鬆油當中變成的琥珀,光潤、古樸……密密麻麻的符文通道像是軍團螞蟻築造的巨大堡壘的縮放,這些符文通道結成一種抽象的印象。對印象進行感受。


    一片模糊的場景立馬在喬巡腦海中閃爍而過。


    星辰沉降、夜雲翻湧、山海倒轉……有人騰雲駕霧,有人醉倒蒼鬆,有人手捧琵琶,有人吟吟嗚嗚……俄頃,降下雷霆……


    畫麵戛然而止。


    在場景消失的最後一刻,喬巡看到一個偉大的身影占據了整個天空。


    與此同時,他的“命理循天”第一回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如同嬰兒渴求母乳,嗚咽了起來。


    那是……真武大帝嗎?


    時間回到那一夜……


    大概是淩晨兩點,觀察室所有的燈全部熄滅,四周瞬間變成漆黑一片。


    一分鍾過後,燈亮了,同時研究所的警報聲大作。


    然而,放在觀察箱裏的古符文已經消失了。


    而在紀正誌的視角裏,燈光熄滅並不影響他的視線。他清楚地看到了有三個人打開觀察箱,拿走了古符文。但他無能為力,就像是被定身術定住了,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他們拿走古符文。


    喬巡將注意力集中到這三個人身上……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就肯定,他們就是從斷崖山那個防空洞裏轉生逃走的三個石雕,或者說三位禦前部將。


    他們三個並非是石雕的模樣,跟常人無疑。顯然,是占據了其他人的身體。


    但他們身上的氣息,喬巡幾乎是刻骨銘心的。因為他曾在一座石雕當中切身感受過。


    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喬巡發揮惡魔的能力,以“妒忌之火”包裹住紀正誌記憶裏三個轉生禦前部將的身影。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燒,


    喬巡所想要但沒有的事物,在“嫉妒”的燃燒當中,逐漸被他感受到。


    與此同時……


    西京市北邊一個名為“霞雲觀”的道觀裏,三尊並肩而立的神像忽然被金色的火焰所包裹,


    熊熊的火焰頃刻間在這個神祠裏騰飛,如同火龍噴吐火焰。


    這忽然發生的一幕,驚嚇到了祭拜的香客們。


    但很快,他們察覺到,這金色的火焰貌似沒有溫度,隻是在三尊神像上燃燒,並沒有點著旁邊木質的香案等物。


    有人大喊,


    “神仙顯靈了!快許願!”


    隨即,香客們立馬虔誠地膜拜,懇求這三位神仙實現他們的心願。


    香客是虔誠且真摯的,


    但對於三位“神仙”而言,金色火焰燃燒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這無名的,不知是從哪兒燒起來的火焰,像貪婪的巨蛇,絲毫不留情地啃噬他們的神力。


    終於,他們再也忍不住了,隨著中間神像的一聲怒喝,動了起來,


    “哪個宵小之徒,豈敢私造神焰!”


    一股沉悶的衝擊,瞬間把跪在地上的香客們掀得七零八落。


    整個神祠,搖搖欲墜。


    “快逃啊!”


    “神仙活了!”


    香客們亂作一團,道觀裏的工作人員著急地拿著小喇叭維持秩序。


    三尊神像活了,


    他們抖擻身體,在金色的火焰中,漸漸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樣。


    為首一人惡煞斥眼,鼎聲怒喝:


    “哪般宵小之徒,速速現身!”


    雖無人回應,但聲勢滔天,頃刻之間,就掀了道觀的頂,撞了道觀的牆,毀了道觀的大香爐。


    然而金色火焰還在焚燒他們的身體。


    那惡煞斥眼之人忽然憑空長出兩隻手,共計四手。


    上左手憑空生了一日,上右手憑空見了一月,下右手持鉞斧,下左手握金鍾,


    日月齊照,鍾斧齊鳴,


    其身後陡然浮現巨獸身影。


    這般架勢,可已經是打算全力應付了。


    卻在他打算熄滅這身上的金色火焰時,金色火焰忽然之間自己熄滅了。


    道觀裏一片狼藉,


    三位活過來的神像片刻不逗留,


    惡煞斥眼之人大喝,


    “速速走馬!再對大敵!”


    旁邊兩人點頭,隨後隱入慌亂的人群,轉眼間消失了。


    他們並未察覺,身上的金色火焰並未完全熄滅,而是在看不到的地方,留下了一小簇火苗。


    “嫉妒”的火焰一旦燃燒起來,就不會熄滅。


    特別研究所,


    紀正誌的辦公室裏,


    喬巡退出紀正誌的意識海,睜開眼,定聲說:


    “找到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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