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格尼斯那裏離開後已經是中午了。


    是吃午飯的時間。


    喬巡徑直前往專門為上層車廂的工作人員提供服務的餐廳。上層車廂的餐廳並不如中層車廂那麽豐富,畢竟中層車廂匯聚著來自世界各地的乘客,當然有著涵蓋各種菜係的菜品,而上層車廂是以西式餐為主的。


    喬巡也是圖省事,就近解決。


    餐廳裏,他簡單地叫了一份套餐。


    這些食材有相當一部分都出產自汙染生物,當然,是經過特別處理的,不存在汙染的隱患。部分汙染生物經過一些特異性的符文洗刷後,肉質會變得與眾不同,習慣的人會很喜歡,不習慣的話,大概就是吃惡魔料理吧。


    上層車廂人並不多,所以餐廳環境很好,安靜、有格調。放在外麵的世界怎麽也算是高檔餐廳了。


    喬巡坐在二樓外麵的露台一角。從上方照下來人造太陽光,和煦溫暖。


    在南極可感受不到這種溫暖的光照。


    落地窗一側是一條音樂走廊,一支發條人樂隊正不知疲倦地演奏者優雅的音樂。


    好的用餐氛圍能改善胃口,這倒是不假。


    舒心的音樂與和煦的陽光,讓喬巡身心倍感舒暢。


    不一會兒,發條人服務員就陸陸續續地上餐了。


    樣式多,分量小。西式餐是這種風格。


    吃了幾樣菜後,服務員往他的餐桌上放了一杯紅藍相間的雞尾酒。


    喬巡稍稍一頓,看著服務員說:


    “我記得,我沒有點酒。”


    對於自己要吃什麽,喬巡一般是比較講究的。他對自己的食物要求不算高,但也並不是那種別人端上來什麽就吃什麽的人。


    服務員微笑著回答:


    “是那邊的客人為您點的。”


    喬巡順著服務員指的地方看去。在露台另一側落地窗外的一張餐桌上,正坐著一位成熟的女士,戴著淑女帽,脖子上係了一條淺紫色的絲帶,淑女帽垂下來的霧飄擋住了她的臉,看不確切。


    她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抵在桌緣,手掌合著撐著左臉,雙腿膝蓋交疊,黑色的長褲遮住一半鞋跟,但也看得出來,她穿著一雙小巧的低跟皮鞋。


    這種打扮是比較複古的,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的西方流行過。


    從年代上看,似乎有點落伍了。但也得分人。有的人打扮過時,那叫複古風,有的人打扮過時那就叫老土了。


    顯然,這位女士絕對說不上老土。


    她隻是坐在那裏,那方小空間裏的一切就好像全都屬於她了。


    一位陌生人給自己點了一杯酒。


    這如果是在酒吧那種地方,大概就是對人感興趣的意思。


    但在列車的餐廳裏。也許有其他意思。


    喬巡略微思考後,端起麵前這杯紅藍相間的雞尾酒,走了過去。


    “你好。”他率先打招呼。


    即便是坐到麵前,還是不能看得清臉。帽子上的霧飄遮住了她半張臉,若隱若現,惹人遐想。


    但喬巡覺得這不是關鍵。他是一名進化者,一名擁有者五階信息類天賦“真如”的執事。就算是擋著鋼板,他也能看清。


    原因隻可能是這位女士不太想讓他直接看清楚臉。


    僅僅是這浮於表麵的一層,就讓喬巡意識到,這位女士能力不弱。


    她塗著鮮豔的口紅,顯露出來的魅力像是感受著紅酒的濃鬱香氣。


    “你可以猜一猜我為什麽要請你喝酒。”她開口說話,聲音成熟,也很有磁性。


    喬巡問:


    “想認識我?”


    “這是顯然的,不是你應該回答的。”她的語氣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喬巡心思泛動。這種語氣不像是故意表現出來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是否可以認為她平常就是這樣不容置疑呢?


    如果是的話,那她要麽身份很高,要麽能力很強。


    喬巡搖頭,


    “你都這麽說了,那猜測並無意義,我一定回答不出你令你滿意的答案。”


    “這就放棄了嗎?”


    “我不做沒意義的事情。”


    她微微一笑,


    “但對我有意義。”


    “跟我無關。”


    “你不為別人考慮嗎?”


    “在這之前,我要先考慮自己。如果自己都沒思忖清楚,就越界去思考別人,那不是自不量力嗎?”


    “難道不是樂於助人?”


    喬巡搖頭,


    “在我這裏不是樂於助人。更何況,我並不認識你。”


    “給予陌生人一點善意又何妨呢?”霧飄下,她的雙眼深邃而寧靜。


    “陌生人也分好壞。善意對壞人來說,是助長氣焰的助燃劑。”


    “我是好是壞?在你的判斷裏。”


    喬巡微微一笑,


    “你願意破費請我喝酒,那怎麽也算不上壞了。”


    “隻是算不上壞啊。我還以為在你看來是好呢。”


    “一杯酒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本性的話,那人心未免太過廉價了。”


    “的確。可絕大部分人的人心真就是廉價的。”


    “但你不是。我,也不是。”


    她稍稍抬頭,霧飄下,她的臉清晰了一分。


    “你很自信。”


    喬巡搖頭,


    “不是自信,是自知。”


    “能清楚知道自己內心世界的人可不多。”


    “女士不了解自己的心嗎?”


    “不了解。”


    “真是令人詫異。我以為像女士這樣的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她換了個姿勢,仰躺在椅背上,


    “我這樣的人?你這麽快就對我有認識了嗎?”


    喬巡說,


    “這裏是海上列車,願意在這種慵懶的午後時光,坐在上層車廂的餐廳裏,請陌生人喝一杯酒的人,怎麽押不會是頭腦不清醒的人吧。何況,女士的帽子的確很好看,也很有趣,將你藏得深深的。但越是藏得深,不越是說明,你來到此地,請我喝酒,不隻是為了認識我嗎?以及,你說話的語氣……”他微微一笑,“實在是令人著迷。”


    她稍稍沉默後,眯起眼睛,笑出了聲,


    “著迷?”


    “就像飛蛾著迷於燭光。”


    “飛蛾撲火,焚盡生命。”


    喬巡點頭,


    “所以,我得遠離你。”


    “萬一我們是並肩作戰的朋友呢?”


    “那還有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是敵人。”


    “咬字眼是下乘。”


    “字眼都咬不來的是下下乘。”


    “厲害的嘴巴。”她笑了一聲,“句句都咄咄逼人。”


    喬巡否認,


    “我不會咄咄逼人。咄咄逼人也是基於一定目的的,但麵對女士,我並不想有什麽目的。”


    “你就不好奇我找你做什麽?”


    “好奇,可以是打開智慧的閥門,也可以是通向深淵的吊橋。”


    “你很理性。”


    “我隻是時刻思考自己到底該做什麽。”


    她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麵,接著笑說:


    “這是一段很好的午後時光。”


    “對我來說可不開心,愜意的獨處時間被人打擾了。”


    “那是你應該要承受的。”她語氣忽然轉變了。


    喬巡稍稍一頓。


    嗯?


    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是我應該承受的?


    他正欲再說點什麽。


    女士忽然站了起來,


    “也許,下一次,你不經意的一個轉角,會再次遇見我。是期待還是緊張,你自己清楚。”


    說完,她轉身走進餐廳內室,接著,一下子就消失在喬巡的視線之中。


    他沒有感受到她是怎麽消失的。


    很強。這個女人很強。


    喬巡坐在餐桌前,看著麵前一動未動的雞尾酒,眼中閃爍出思索的光芒。


    他極力推導,這位神秘的女士是誰。


    這個時間節點,這樣的方式,這樣的語氣……


    身份高,能力強……


    以及她所說的那句“這是你應該承受的”……


    喬巡心裏漸漸有了比較接近的答案——


    二號列車長,安漾女士。


    同時,也是呂仙儀的母親。


    就在今天,呂仙儀才和她的媽媽見麵。緊接著,自己就碰上了一個屬性類似的陌生女人……喬巡覺得,這個推導並無問題。


    安漾女士,是最合適的答案。


    隻是,他不清楚,安漾女士是以“二號列車長”的身份前來的,還是以“呂仙儀的母親”的身份。


    如果是前者,那更大的概率是與狩神計劃相關的想法;


    如果是後者,就……很正常吧。


    當媽的見見女兒的戀人,這很合理。


    喬巡倒的確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跟安漾女士見麵。


    而安漾女士別出心裁的試探方式,也讓他感受到了來自半神的壓迫感。


    她隻是坐在這裏,就有著不容拒絕的感覺。


    跟阿格尼斯一樣。


    還有隻是打了一個照麵的黑桃K“外交官”。他也給喬巡不容置疑與拒絕的感覺。


    半神都是這樣的嗎?


    剛想著這個問題,喬巡立馬就搖頭否認了。


    起碼,他沒在依紅那裏感受到同樣的感覺。


    前前後後見過依紅三次了,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感覺。


    第一次,是跟她的自動人偶相見。給喬巡的感覺是瘋狂且神經病的。


    第二次,是在日本靜岡市,殺死方塊10藤原正人時。那時候的依紅,是恐怖且強大的,給了喬巡致命的壓迫感。


    第三次,是在阿枯柏汗國的Kabul,剛剛擺脫了三個黑革成員的追殺,正恢複傷勢時,她出現了。這個時候的依紅……怎麽形容了,喬巡細細回想一下,反倒覺得不可怕了,有種壞心眼的鄰家妹妹的感覺。


    唉……


    “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她,她又是什麽樣子。千萬不要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樣子啊……”


    喬巡覺得,要應付依紅,他得做出更大的改變才行。


    這麽想想,接觸過的幾個半神,還是阿格尼斯最好。


    相互比較之下,喬巡心裏對阿格尼斯的評價再上了一個台階。起碼阿格尼斯願意放下身段好好跟人說話。


    “希望安漾女士對我的第一印象不壞吧……”


    喬巡最後也還是沒有喝掉那杯雞尾酒。


    他離開餐廳後,也沒有四處閑逛,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預計著,再過個兩三天,在南極采礦、做懸賞以及探索的家畜、乘客和貴賓們就要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到時候的列車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平靜了。


    ……


    傍晚,喬巡住宅的大門被敲響。


    喬巡從休憩之中醒來,直覺告訴他,要開始了。


    打開門後,果不其然,是列車上的信使。


    信使送來的自他歸車後的第一封信。阿格尼斯的信——


    “又有好久不見的感覺了,”


    第一句話讓喬巡想起了曾經患有時間錯失症的辛漁。


    “雖然早上才見過。你玩得還開心嘛?今天大概是沒什麽事的。不過,之後就未必了。明天開始,就陸陸續續地有人返回列車,大概會持續五天,五天之後,列車將啟程離開南極,一切都會按照既定的秩序運轉,貴賓席也將召開新一輪的議會。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真正的貴賓隻有第一席、第二席和第七席,因為隻有他們是具有完全自主權的貴賓。這場議會,將會改變列車的軌跡,甚至於世界的軌跡。永生者即將走到複蘇的大門之外,從永生之光中俯瞰世界,世界會走向哪條道路,你可能是最重要的調度員。


    “還有一件事。第一席喚醒了一位真正的惡魔,食夢貘之種。它已經遍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了,作為食夢貘,它能汙染一切具備思想的生命體的夢境,這會是永生者的得力幫手。今晚,你可以先試著感受一下這位惡魔。進入夢鄉,然後,我會幫你在你的夢中找到它——


    “你親愛的,


    “阿格尼斯。”


    這封信有兩個關鍵點。第一,列車重啟後的議會,是最終的爆發點,在這之前,是可以用來準備的時間。


    第二,真正的惡魔……


    看到阿格尼斯寫出“惡魔”這個詞。喬巡清醒地認識到,這不是一個形容詞,是實實在在的神話生物。


    食夢貘之種,能汙染夢境。


    需要在夢境之種才能找到它。


    但是!阿格尼斯忽略了一件事情。


    喬巡根本無法做夢!


    自從開啟進化之路後,他就沒做過夢了,不管睡多久,睡多死,都不會做夢。


    做不了夢,怎麽找到食夢貘之種呢?


    喬巡想告訴阿格尼斯這個問題。但剛走到門口,他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


    做夢是非自主的意識活動,自己不會做夢是因為不存在非自主的意識活動,身體裏裏外外的一切生命活動,都是可以被具體感受和直接控製的,也就是說全身心都在自我意識的控製之下。自我意識是生命的最高級。


    但如果,自我意識主動去做夢呢?


    或者說,主動去搭建夢境呢?


    喬巡之前在“塔網”中看過一些資料,的確存在著一些跟夢境相關的進化者。比如說治療心理疾病的醫生,可以通過調控夢境的變化,潛移默化地影響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從而達到病理效果。


    這種一般需要極強的精神係天賦或者信息類天賦。


    而這兩種天賦,喬巡都有。


    想到即做到,先清理環境,保證好自己不會受到打擾,接著,他陷入有意識的沉睡。


    “宰陰”與“真如”,開始嚐試搭建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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