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家畜們揮舞著火把來到城堡之外的前半個小時,喬巡站在窗前,感受到了一種悸動。


    對環境異常敏感的他,非常肯定,在剛才,第二車廂的環境汙染值和符文能量濃度陡增。這絕對不是錯覺。自上次在調查報告裏驗證了七次波動跟暴動事件一一對應後,他就強烈關注著車廂環境。


    當然,最為關鍵的是,“真如”從複雜的環境信息中檢索出了一個畫麵。


    那個畫麵裏,有著一道虛影閃爍而過。


    厚重的書與銳利的劍。


    這個圖案,無不在告訴他,那是世界沙盤二十四根之一的“律典”,代表著規則。


    而在他意識深處的世界沙盤,也醒了過來,用跟發現了代表著知識的“書”一樣的態度,回應了他。


    世界沙盤在渴望,如同母親渴望在外孩子歸家。


    喬巡也終於明白,那被自己反複確證存在,但就是不知道是什麽的非常物到底是什麽。


    而,顧升榮夫婦是如何借助的“車廂規則”,來團結人格遭到壓迫的家畜。


    他都弄明白了。


    思路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清晰明了。


    顧升榮夫婦本身擁有世界沙盤,來到家畜區,是為了獲得“律典”,礙於某種原因,他們無法把世界沙盤帶在身邊,隻能放在外麵,讓自己培育的完美基因的兒子去找回來。


    喬巡想,如果自己沒猜錯,即便沒有那一場賭博,愛也會在顧升榮夫婦的安排下,流落至家畜區。


    突破秩序,拿到“律典”,放進世界沙盤,然後一走了之。


    非常順暢的計劃。


    可惜,這一切都因為他的出現,被中斷了。


    這下,喬巡就跟顧升榮夫婦有了尖銳的矛盾衝突了。


    “典長先生,我們該怎麽辦啊?”加拉赫急切地問,“不可能真的讓他們衝進來吧。”


    喬巡說,


    “加拉赫,你不是五階進化者嗎?擋住一群被鎖了登神長階的家畜,不困難吧。”


    加拉赫點頭,


    “擋肯定能擋住。但後麵怎麽辦?這下子他們分明是要造反,之前還隻是罷工抗議……典長先生,到底為什麽啊?”


    “別著急。我說了,這是虛假的革命。千萬不要被嚇到。第二車廂的家畜們根本不可能以這樣的方式團結在一起造反。”


    “可即便威脅不到我們,車廂也麵臨著全麵停擺啊。如果一整天工廠都停止工作,那麽動力區立馬就會詢問情況。這種事情,是動力區最不想看到的。”


    喬巡看著她說,


    “加拉赫,你覺得我是一個稱職的典長嗎?”


    “……當然。”


    “那你就相信我。收起你的緊張,拿出前些天的自信來。加拉赫,從助理成長為典長,可是很需要這一份泰然自若的。”


    加拉赫肩膀抖了抖,


    “典長先生……”


    “加拉赫,如果這次危機渡過去了,我會回到動力區。我會適當地在總長先生麵前提起你,告訴他,也許,我們美麗的加拉赫小姐,成長了許多,是該讓她學著承擔更多責任了。”


    喬巡一臉微笑。


    這微笑一定有著神奇的魔力,讓加拉赫想入非非。


    片刻後,她抖了一下,回過神來,臉上染著光潤的紅意,


    “典長先生,我當然相信您!”


    “那,就辛苦你了。”


    “這是我的職責。”


    說完,加拉赫瀟灑地轉過身,晃動著長發與胸膛,大步走下城堡。


    身為五階進化者,擋住一群被鎖了登神長階的家畜,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而喬巡,也下了樓,站在前院的花架子下。


    他沒有躲避起來,而是大大方方讓自己露在外麵,讓顧升榮看到他。


    果不其然,喬巡一站到花架子下,顧升榮立馬指著他大聲說:


    “那個該死的典長在那裏!”


    於是,所有人紛紛用火把對著喬巡,他們叫囂著滾下去。


    不停地用各種東西砸他。


    當然,這對喬巡沒什麽用。


    喬巡看著顧升榮,大聲問,語氣很輕鬆,


    “顧先生,沒想到我們再見會是這樣的形式。”


    “你這吸血鬼,蠶食我們的勞動,應該受到懲罰。”


    “顧先生,你要懲罰我?你覺得可能嗎?你一個家畜,用什麽懲罰我?不知天高地厚,怎麽,以為自己能逆天改命?看看你們可笑的力量,連這大門都進不來,還妄圖懲罰我。來吧,等你們熱情散去了,我看你們怎麽辦。最後還是要老老實實回到工廠。”


    喬巡演繹著一個典長的角色,說著一個典長該說的話。


    “可笑的力量?”顧升榮瞪著喬巡說,“你會為你的傲慢付出代價的。”


    喬巡不屑地說,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到底幾斤幾兩。”


    這時,宋遠霞從人群裏走了出來。她直視喬巡。


    嚴格意義上,這時宋遠霞和喬巡第一次正麵相遇。


    喬巡笑嗬嗬地說:


    “怎麽,拿女人前來擋刀嗎?”


    宋遠霞不為喬巡的譏諷所動。她眼神清明而堅定,聲音清朗,語氣平穩,


    “阿伯特先生,如果你覺得我們無法對你造成傷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也許,衝進你這座城堡的確需要點難度。但,你承受得住車廂停擺的代價嗎?第二車廂的每日源金屬出產量要求是能源用粗礦四十噸,能源用精礦兩噸,非常用純淨礦五十千克。按照之前囤積的量,最多支持車廂停擺十二個小時。阿伯特典長,你覺得我們不能守在你的城堡之前十二個小時嗎?”


    喬巡稍稍眯起眼。


    在“真如”的視野裏,他肯定,這些家畜無法保持這種狀態太久。他當然可以自信地不管不顧,等到他們恢複個體意誌。


    但,那是阿伯特典長才會做的,喬巡,作為世界沙盤擁有者,當然想要看看那“律典”。


    既然顧升榮夫婦的目的就是“律典”,何不借他們之力。


    喬巡嗬嗬一笑,


    “十二個小時……”


    顧升榮目光有點不堅定。他無法確保是否能整合意誌十二個小時。


    宋遠霞則是神情十分堅定,讓人光是看她一眼,就無法懷疑她說的話。


    喬巡稍稍吸氣,眉頭微微皺起,有點露怯,說:


    “不要試圖挑釁我。”


    有著“色欲”,喬巡對自己的情緒把控得非常好。


    宋遠霞語氣堅定,繼續說:


    “不相信,我們可以試一試。看看,到時候,是你先因為失職離開第二車廂,還是我們撐不住退下去。”


    喬巡惱火地說:


    “該死的蠢女人,你真覺得能威脅到我?”


    “我不知道,反正我隻是把現在的局勢告訴了你。典長先生,如果你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就不該發怒了。”


    “一群肮髒的家畜而已,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可笑,可悲!從你成為家畜那一天開始,你就應該被踩在腳下,踐踏!終於埋在滾滾濃煙之中,嗆出一身的苦水!”


    宋遠霞說,


    “如果你非要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那麽就試試吧。我們已經是家畜,退無可退了,再怎麽悲慘也不會比現在更差。至於你,你是典長先生,想必,習慣了優渥,有人跪拜的生活,怕是很難再下來了吧。是要維護自己,還是魚死網破,你自己決定。”


    “臭蟲,你們到底想怎樣!”喬巡大聲說。


    下麵,加拉赫目露擔憂。


    她覺得好熟悉,太熟悉了。斯克林典長在自殺之前,也是這樣的,惱羞成怒。


    阿伯特典長,他……還好嗎?


    宋遠霞說:


    “很簡單,我們隻是想要基本的人權保障而已。”


    “人權?家畜有什麽人權!”


    “我們早就受夠了。如果我們辛苦的勞作得不到半點回饋,那跟僵屍有什麽區別?是你們這些幽靈占據了我們辛勤勞作的身體!現在,我們僅僅是想要回自己的身體而已。”


    宋遠霞平靜地說:


    “典長先生,也許,我們該坐下來好好談談。”


    喬巡眯起眼,


    “你想跟我談?”


    “你怕了?”


    “當然不。談,都可以談,我就看你有什麽自信跟我談。”


    此話一出,加拉赫頓時尖叫道:


    “阿伯特典長,不可以答應她!”


    喬巡說,


    “沒事的加拉赫。”


    說著,他背著手,腆大肚子離開,邊走邊說:


    “讓她進來,我們好好談談。”


    人群裏,宋遠霞低聲對顧升榮說:


    “我進去後,會看時機開鎖。你到時候迅速占領城堡,突破秩序。”


    顧升榮暗暗點頭,隨後,隱藏到人群裏。


    宋遠霞,昂首挺胸大步走進城堡。


    加拉赫狠狠地看著她,


    “你最好別耍花招。”


    宋遠霞瞥了她一眼。這個嬌小的短發女人,在加拉赫麵前顯得格外高大,


    “加拉赫小姐,難道,你不想成為典長嗎?”


    說完,宋遠霞不等回答,大步走進去。


    加拉赫愣神之間,宋遠霞已經走遠了。她趕忙跟進去。


    而在城堡一樓的大廳裏,一張長條桌已經準備好了,兩端各自擺放著一張椅子。


    喬巡,端坐在裏麵的一端。


    宋遠霞看了看,心裏微微一動。這分明是提前準備好的,難道,這位典長想到了我會要求談判?


    事已至此,沒有退路。她坐下來。


    加拉赫走到喬巡身邊,身體壓低,小聲問:


    “典長先生,斯克林典長就是死在這裏的。你真的要跟她談判嗎?”


    “當然。這是必須要越過去的坎。”


    “唉。”


    加拉赫歎了口氣,她心情複雜。本以為可以跟著阿伯特典長順風順水,直至業績足夠升職。沒想到,突然發生這麽一檔子事。


    阿伯特典長,他,會步斯克林典長的後塵嗎?


    “典長,這時候了,需要我做些什麽呢?”


    喬巡說:


    “還記得我一開始說的嗎?讓第二車廂的事留在第二車廂。所以,不管這裏多混亂,加拉赫,你一定不要讓任何人離開這裏。包括我們自己的人。”


    “好的。”


    加拉赫沒有問為什麽,神情稍稍鬆軟,


    “典長,請注意安全。”


    說完,她起身,大步離開,昂首挺胸,步伐迅速但不失優雅。


    關上城堡一樓的大門,


    懸掛在上方的水晶吊燈照出柔和的光。


    喬巡和宋遠霞相對而坐。八米的長桌,將他們的身位拉得很開。


    喬巡一改之前惱火的神態,笑著說:


    “我以為,會是你的先生來談判。這麽看,你們家裏是你做主。挺多的中國家庭,都是這樣的。”


    “典長先生,多說無益。我們沒有什麽共同話題可以閑談。”


    宋遠霞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絕對不會中途被人引開話題。


    她隻關注自己要追求的核心利益。


    “當然。那麽,你的想法是什麽?鬧到現在這個局麵。”


    宋遠霞看著喬巡,雙眼直直地盯著他,


    “第一,移除代理人階層。代理人會加重家畜內部的矛盾,我們堅決反對這一點。”


    “但是,代理人的存在,會提高車廂的效率。這是我的核心訴求。”


    “不,你必須移除。我們家畜也要爭取我們自身的權益,本身為列車勞作就是在壓迫我們了。我們必須要保證家畜本身是不受到幹擾的。”


    喬巡沒有直接答應,笑著說:


    “你的其他要求呢?”


    “第二,兩班製換成三班製,每班勞作八個小時,同時,每人每周必須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十二個小時的勞作,極大程度損害我們的身體。”


    “還有呢?”


    “第三,夥食待遇必須提高。我們不要求什麽美食,但必須保證一天基礎的熱量攝入、糖分攝入和各種營養攝入。”


    “繼續說。”


    “第四,改善我們的住宿條件,包括但不限於清理下水道、優化排汙係統、重建宿舍、增設休閑區域,諸如澡堂、棋牌室、讀書室。就算是家畜,我們也應當享受精神物質。”


    喬巡眯起眼,微笑著說:


    “都給你們了,那你們還是家畜嗎?還是來受苦的嗎?”


    宋遠霞眼中爆閃精光,整個人氣質發生明顯的變化,變得十分具有壓迫感,


    “所以,最關鍵的一條來了。第五,取消家畜階層!恢複我們的人格完整性!”


    說著這句話時,好似有一道驚雷從天而降,披頭蓋臉而來。


    家畜區各節車廂依靠什麽而建立?


    毫無疑問,家畜製度。


    摧毀家畜們的人格,讓他們成為隻能提供勞動力的人形工具!家畜製度,是家畜區車廂規則的核心。每一節車廂都有不同的規則,但是,家畜製度是核心規則,是憲法一般的存在。


    改變家畜製度,就是在推翻秩序,在撕毀製度!


    與此同時,宋遠霞一根手指悍然插入自己的太陽穴。


    她的太陽穴立馬出現一個大洞。而在那裏麵,有一塊黑色晶體一樣的東西。


    手指,按在那塊晶體上。


    赤紅色的光線激射而出,落在城堡的磚牆上,迅速蔓延開,如同露出尖牙的毒蛇,在短短三秒鍾之內,爬滿整個第二車廂。


    赤紅色的光彌漫在每個人身上,似乎破開了他們的大腦,鑽進去,將某種東西給狠狠撕碎了。


    哢嚓!


    所有家畜,隱隱約約都聽到這樣的聲音,然後,他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登神長階,回來了!


    可以使用更加強大的高階天賦了!


    外頭,顧升榮憑借著整合意誌,向所有人宣告:


    “你們,自由了!隨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歡呼起來!


    躁動起來!


    家畜們肆意傾瀉符文能量,破壞一切他們憎恨的。


    登神長階的鎖被咬碎了,他們被摧毀的人格也重回。


    各種各樣的天賦操縱著符文能量,要將整個第二車廂弄得支離破碎。


    與此同時,


    列車上層車廂約束區,某個房間中,正在安睡休憩的人睜開眼。


    “依紅?好像有……‘宿命論’的味道。讓我看看是誰,嗯……一個胖子?依紅,你口味太變態了。”


    ……


    加拉赫驚恐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各種各樣的天賦肆無忌憚地在她麵前暴動。三兩下之間,城堡院牆就被推倒,那高大的鍾樓直接被掰斷,地麵的地磚被寸寸剝離。這些家畜裏,可不乏一切四階進化者啊!


    怎麽回事?


    他們不是被鎖了登神長階嗎?


    怎麽,能夠使出這樣的天賦啊!


    加拉赫感到寒冷,她連忙轉身打算衝進城堡,告訴典長大事不妙了!但剛到大門前,腳剛踩上台階,立馬就像踩進了沼澤,瘋狂往下陷。她趕忙控製身體,爬起來,朝前麵看去。


    整座城堡赫然變得跟果凍一樣,不停地扭曲著。


    一種加拉赫根本無法逾越的力量困著這座城堡。她無法進入,也無從知曉裏麵正在發生什麽。


    怎麽辦?


    典長也遭遇危險了!


    該怎麽辦?


    加拉赫十分慌張。這種局麵太嚇人了,哪裏會有人想到一直跟死水一樣的家畜區會忽然出現大海嘯。


    冷靜下來加拉赫!


    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典長先生。


    想一想,如果是典長,會怎麽應對?


    好好想一想……


    對了!


    加拉赫眼中湧出神采。


    典長說了,不管發生什麽,一定要讓第二車廂的事留在第二車廂。


    對,典長遇困,那我就必須做好這件事!


    加拉赫有了明確的目標,迅速驅動一身的符文能量,馬不停蹄地奔向車廂的軌道電梯。


    必須把那裏封鎖住!不讓任何人離開!


    ……


    城堡中,隻剩下喬巡和宋遠霞。


    感受著周圍的變化,喬巡問:


    “這就是你的手段嗎?把我困在這裏。”


    剛剛,宋遠霞發動了天賦。而喬巡的“真如”也得以檢索到她驅動符文能量的變化形式,解析出了這個天賦的名字和能力。


    “信息領域”,規劃一個領域,將任何攜帶著信息認知和可被認知信息的物體聚攏在領域之中。領域解除前,被聚攏的物體無法離開。


    而天賦發動者,在領域內,能夠利用任何信息發動攻擊。符文能量也是這些信息的一部分,所以,任何符文能量的驅動,都會被天賦發動者捕捉到信息。換言之,在領域持續時間內,符文能量對她無效。


    宋遠霞說:


    “阿伯特典長,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就連‘博士’也無法看透你半分。但,我要的隻是稍稍困住你。”


    喬巡微微一笑,


    “你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甚至無法知道我到底是誰。”


    宋遠霞皺起眉。她忽然感覺麵前這個男人似乎並不是站在“合情”那一麵的,似乎,表達著另外一種“理性”。


    喬巡繼續說:


    “‘博士’……這個稱呼,看來,你們是黑革的人。那理所當然,你就是梅花Q‘記者’咯。真讓人驚訝啊,黑革的梅花K和梅花Q在這裏當了兩年的家畜。”


    “我自然是無法剝奪你說話的權利。所以,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喬巡當然繼續說,


    “在你看來,隻要我跟你坐在談判桌上,就成功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解開三號列車長的鎖的,但顯然,你們已經無法被列車所容忍了。”


    “那不重要。”


    “所以啊,我就很好奇,什麽……對你們才是重要的。顛覆列車秩序?”


    “如你所見。”


    喬巡說,


    “我看啊,是為了顛覆列車秩序之後的事吧。”


    宋遠霞眼神沉頓,


    “果然。你們列車一直都不安分。”


    “不安分的是你們。”


    喬巡說著,笑了起來,


    “那麽,宋女士,我們還要進行談判嗎?我們之間的協議。”


    “那已經不重要了。”


    “不不不,這很重要。”


    宋遠霞奇怪地看著喬巡。


    這是失了智?


    因為接受不了失敗以至於發瘋了?


    還是,其他。這個典長,到底在想什麽。


    不,不要想太多。宋遠霞的理智告訴直接,不要跟喬巡扯上關係,老老實實等待“律典”出現即可。


    喬巡站起來,說:


    “從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理性的人,你拋卻任何情感,抑製身體激素的分泌。大概,在你看來,這些東西影響了你理性的判斷。但,宋女士,其實你應該嚐試去理解,也許,情感是理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兩者之間,從來不是對立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


    喬巡說:


    “你困不住我的。你的‘信息領域’有漏洞。你自認為理性是要將情感分割出去的,是的,這讓你的思考非常嚴謹,但與此同時,你也缺乏了對情感信息的判斷。你可以利用這個領域裏的一切信息,但就是無法利用情感信息。而我,情感信息可是非常龐大的。”


    “暴食”、


    “色欲”、


    “貪婪”、


    “懶惰”、


    以及,“暴怒”。


    哪個不是將情感推到了極致麵。


    喬巡一步步走向宋遠霞。他催動著自己的五種特性。


    於是乎,一個情感麵十分豐富的喬巡出現在宋遠霞麵前。


    但是,她無法去捕捉這些情感信息。


    任由這些信息流溢出“信息領域”,肆無忌憚地拆解一切。


    “暴食”,瘋狂地蠶食領域內的一切信息,包括領域本身。


    宋遠霞就看著斑斕的信息光彩向喬巡流溢。


    直到喬巡走到她麵前,“信息領域”被徹底瓦解。


    一隻大手,掐住宋遠霞的脖子,將他從椅子上提起來。


    喬巡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如果你連情感都不懂得,何談不受情感的束縛呢?正是要好好體會情感,了解情感,才能知道如何不受它們的影響。隻有一竅不通的蠢材,才會覺得絕情之路會讓自己變得強大。”


    宋遠霞被掐住脖子,臉逐漸漲得通紅。她完全無法擺脫喬巡的壓製。


    那隻手,像鉗子一樣反抗。


    喬巡手伸進她胸口的兜裏,取出一張紙,然後甩下她,將她重重扔在地上,然後說:


    “宋女士,你和你的先生不是要完全突破車廂的規則,創造一個徹底混亂的環境嗎?好啊,我來幫你一把,讓你提前看到那一幕。”


    宋遠霞眼睛猛然瞪圓,


    “你要做什麽!”


    濃烈的不安迅速占據她的身體。這具很少被負麵情緒占據的身體,在此刻,卸掉了那一絲抵抗後,立馬失去了純潔性。


    “在你看來,顛覆家畜製度,就是讓車廂規則分崩離析是吧。你想通過暴力和談判一蹴而就。是的,你很聰明,意識到讓代理人計劃繼續下去,你們會越來越困難。”


    喬巡鋪開從她懷裏取出的紙。


    這是一封提前準備好的契約。上麵陳列了談判要求。


    喬巡拿出典長的公章,猛地在上麵一蓋,然後大聲說:


    “我同意你的要求,廢除海上列車底層車廂家畜區第二車廂的家畜製度!”


    他話說完,第二車廂迅速湧出一股詭異的波動。


    無色無形無光,


    這股波動彌漫大街小巷,包括這座城堡。


    巨大的書與劍的虛影緩緩浮現在城堡之中的談判桌上,隨後,傾瀉出理性之光,照耀每個角落。


    宋遠霞站起來,整個人失去了什麽理性,變得異常亢奮,


    “你會為你的自大後悔的!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得,規則也好,‘律典’也好,你根本不懂它的強大,你更加不懂得怎麽利用,我告訴你吧!”她狂躁地嘶吼道,“理性之光,會將你吞沒,將你的人格摧毀得絲毫不剩!”


    瘋狂地說完這句話,宋遠霞從袖口取出一張紙片,是顧升榮給她的“摘要”,用來發動世界之根的力量。


    她猛地捏碎這張“摘要”,以意誌催動書與劍之“律典”,將理性之光全然照耀住喬巡,然後,


    “去到理想國吧。”


    光,吞沒了喬巡。


    ……


    這裏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行人和車輛遵守交通規則;商戶嚴格執行商業法,誠信經營;人與人之間不會有任何負麵的情緒,當然,也不會有什麽正麵的情緒。


    或者說,在這裏,遵循理性,就是唯一的正麵情緒。


    巨大的書與劍雕像位於城池的最高處,最中央。


    在這座城池出生的每一個人的人生,都將接受書與劍的安排。


    要讀什麽書?以後做什麽工作?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生孩子,什麽時候退休,什麽時候死去……一切都被理性之光安排好了。


    阿伯特,這個孩子自出生那一刻,就被分配了超市收銀員的工作。


    超市收銀員不需要很高的學曆,所以理性之光隻讓他念完了高中,就離開學校,進入超市工作。


    他會在二十五歲和一名女教師結婚,次年生下第一個孩子。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姑娘,被分配的職業是一名城市園藝工作者,第二個孩子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將在銀行裏做一名櫃員。


    阿伯特,會在超市裏工作到六十五歲,然後退休。


    退休後,他將在養老院裏度過接下來的十五年,在八十歲生日那天,死去。


    他的一生都被安排好了,可以隨時隨地到書與劍雕像那裏查看。


    今天,他一如既往地穿好製服,保證沒有哪怕一個衣角是不端正的,來到超市櫃台,開始一天的工作。


    “早上好,阿伯特。”


    “您也是,福倫斯太太。”


    福倫斯太太是超市的清潔員。


    “今天,又是充滿理性之光的一天。”


    “當然,理性之光照耀我們。”


    阿伯特微笑著麵對每一位客人。


    其中,有一位客人說:


    “阿伯特,你今天的皮鞋擦得可真亮。”


    阿伯特笑著說:


    “哪有,我分明記得右腳皮鞋上沾了一塊口香糖。”


    “沒有啊。明明很幹淨。”


    “不信你看。”


    阿伯特伸出右腳,自己也一同看去。


    那皮鞋上,的確沒有什麽口香糖。很幹淨,幹淨得發亮!幾乎要倒映出他的臉來了。


    阿伯特頓住,


    不對啊,明明我記得沾了一塊口香糖的!


    怎麽不見了?


    “那塊口香糖難道不是理性之光給我安排的嗎?”


    客人笑哈哈地說:


    “理性之光怎麽會給你安排口香糖。你可超市收銀員,當然要體麵啊。”


    不對不對!


    我明明記得有一塊!


    一定有!


    阿伯特皺起眉,反常地露出十分艱難的表情。


    “阿伯特,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快去醫院看看,理性之光會保佑你的。你可是要八十歲才死,肯定不會有事。”


    不!


    口香糖是我的標簽,是我特意留下來的標簽,不應該消失!


    阿伯特猛地瞪大眼,


    “假的,是假的!”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轉,某一刻,分崩離析,頃刻破碎。


    微微恍神後,喬巡眼神變得清明,冷淡地看著麵前準備殺死自己的宋遠霞。


    宋遠霞一臉驚恐,


    “怎麽會!你怎麽會不受影響!”


    喬巡說,


    “我當然被影響了。不過,得感謝我右腳鞋尖上的口香糖。”


    宋遠霞朝喬巡右腳看去,那裏果然沾著一塊口香糖。


    但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尖嘯道:


    “你違背了規則。”


    喬巡說,


    “你已經失去理性了。宋女士,你引以為傲的理性,一文不值。”


    事實上,喬巡在塑造這幅阿伯特皮囊的時候,就將那塊口香糖保留了下來。


    所以,對他來說,那可不是沾染上的口香糖,而是,身體的一部分。


    理性之光,似乎沒考慮到這一點。


    喬巡手伸向麵前的“律典”。


    手指觸及那一刻,早就迫不及待的世界沙盤,直接將其吞沒。


    隨後,他感知到,意識深處,世界沙盤裏,原本缺失的規則位置的圖像,亮了起來——


    一本插著利劍的書。


    “律典”。


    “不!”


    宋遠霞看著這一切,尖嘯起來。


    喬巡可不會給她繼續存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看到了,那就永遠死去吧。


    他瞬步上前,一把掐住她。


    正準備將其擰斷脖子的時候,一股力量忽然困住他的手臂,讓他無法發力。


    “住手,夠了,你已經贏了。”


    城堡大門打開了,光照進來。


    喬巡沒法看到站在光中的人長什麽樣子,隻是從體型上看出來,他是個男人,也許會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


    “你好,我是黑色革命黑桃K‘外交官’,在此請求你放開手中的女士。”


    這話落進喬巡耳朵。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完全不受控製,就要鬆掉,而嘴也不受控製,就要開口說:“好的。”


    不,


    喬巡厭惡這種感覺。厭惡這種自己無法控製自己命運的感覺。


    “外交官”站在光裏,完全無法看到他的容貌分毫。


    但,他的意誌,似乎無法違逆。


    喬巡,就要鬆開手了……


    不過,下一刻,他又重新恢複了對身體的控製權,與此同時,從他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黑桃K,以半神之力,欺負一個小孩子,可不是嚴正交涉哦。”


    然後,喬巡聽到身後的人對他說:


    “做你想做的,其他的事,我幫你解決。”


    喬巡不能接受別人控製自己的意誌,


    他絕對不能容許那站在光裏的男人對他發號施令。


    他雙手用力,


    哢嚓!


    宋遠霞的脖子被擰斷,生機迅速流失。


    與此同時,喬巡吞噬掉她的圖騰。


    咚!


    屍體砸在地板上。


    前麵,那個站在光裏的男人,黑桃K,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待他消失後,大門重新關上,並且,是以“倒放”的方式關閉的。就像,這件事的進度條被人往後拖了一截。


    喬巡這才猛地轉過身,朝身後看去。


    麵色蒼白的金發少女站在後麵,藍寶石一般的眼睛充滿了幻想。


    她說:


    “你好,我叫阿格尼斯·琴·希伯安,是海上列車三號列車長。”


    喬巡正想介紹自己。


    阿格尼斯問:


    “依紅,是你的仇人嗎?”


    “紅桃A?”


    “是的。”


    “算是吧。”


    阿格尼斯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很好,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要坦誠相待,對吧。為表誠意,我先說,我是吸血鬼。然後,你說吧,你的真麵目是什麽?”


    她刻意露出自己的尖牙,笑得非常明媚。


    ……


    ……


    備注:


    本卷上半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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