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在大海上的列車,終日噴吐著灰白色的煙霧,像一條黑色的長龍,載著一個世界不斷前進。


    列車機械感十足的火車頭之後的第一節車廂,是約束區,司掌列車秩序與律法,控製著列車的上層建築,調控著下層基礎,讓精巧的列車社會持續不斷的運行著,期間從未發生過意料之外的事。


    約束區的某個房間裏,空無一人,卻懸掛著十二張電影幕布。


    幕布上,是普通區十二個八角籠裏的場景。


    關了燈的房間裏,十二部漫長且瘋狂的電影持續放映著,卻無人觀看。


    電影幕布閃爍著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呐喊。


    某一刻,放映室的門開了。


    一個人走進來,坐在觀眾席的中間,安靜地觀看這十二部電影。


    ……


    2035年12月7日,星期五


    【隨機事件日】


    海上列車


    隨機事件:隨機擂台


    天氣:無法確定


    溫度:24—30℃


    濕度:54%RH


    環境汙染值:0p/m3


    第一輪戰鬥正在進行中。


    八角籠周圍鋼筋上麵的符文,阻擋著裏麵的戰鬥能量向外宣泄。人高馬大的裁判員站在裏麵,絲毫不受戰鬥的影響。


    一號八角籠裏,守擂者是個金發男人,使用天賦能力後,從他背後長出一對血色的鷹翅。


    顯而易見,他的主要進階天賦是“鷹形目”。


    血色的翅膀讓他獲得了飛行的能力。八角籠夠大夠高,雖然不如空地自由,但也並沒有十分限製他的飛行能力。他通過高空優勢,向挑戰者發起俯衝攻擊,用鋒利而尖銳的爪子發起的爪擊是他主要的攻擊手段。


    挑戰者是個亞裔男子,從他雙眼中長出類似於油菜花一般的東西,發著光,精準地捕捉著守擂者的位置。顯然,他有著偵查係的天賦。


    當然,“鷹形目”本身就是個集合“偵查”與“對抗”為一體的天賦。在天賦能力上,是金發男人占優勢。


    血翅猛烈扇動,掀起一陣狂風。爪擊如閃電,在風中持續不斷地對挑戰者發起攻擊。


    雖然挑戰者在賣力地躲避,但很快,他身上還是出現了一道又一道血色爪痕。衣服被撕破,皮開肉綻。


    八角籠外,押注守擂者的人興奮地大吼:


    “就是這樣,幹死他!劃開他的肚子!讓他g子流一地!”


    “抓住他的腦袋飛起來往地上摔,或者抓脖子,鎖住脊柱!”


    而押注挑戰者的人則著急了。他們將珍貴的積分壓在挑戰者身上,挑戰者的勝負關係著他們的勝負。


    “躲啊!笨豬,你不要站著不動,躲啊!非要等人把你撕成碎片嗎!”


    “廢物東西,這點反應都沒有嗎!老子要是輸了積分,以後碰到你,非得淦死你!”


    “站起來,站起來!”


    沒有人維持秩序,場外的觀眾肆意妄為地向八角籠裏的人發泄著或興奮或憤怒的情緒。


    列車方可不會管理這種幹擾場內的事。極端的情緒,是控製他們最好的手段。


    最終,這場戰鬥以挑戰者投降告終。


    沒有對抗係天賦,在殘酷的八角籠裏本身就占據著天大的劣勢。


    挑戰者剛離開八角籠,那些賭徒們就指著他的鼻子罵。


    廢物、懦夫、笨豬……一個個極端的帽子扣在他頭上。


    挑戰者沒有反駁,當然,賭徒們也不敢違反律法衝上去收拾他,隻能在心中默默念叨,下次在隨機事件裏碰到你,非得把你弄死不可。


    憤怒與狂歡交織,恐懼與瘋狂一體。


    那些尖銳的情緒,膨脹的欲望在喬巡眼中幾乎要化為實體,映照在他們的腦門上。


    他感受著這一切,無休止地享受著這一切。


    “色欲”盡情地吸收著這些情緒與欲望,化作身體裏的能量,供給天賦成長的養分。


    躁動的氛圍讓他厭惡,卻又欲罷不能。


    呂仙儀看著喬巡。她發現喬巡看上去有些迷醉,戳了戳他的腰,


    “你還好嗎?”


    喬巡回過神來,搖搖頭,輕聲說:


    “沒事,在思考一些問題。”


    愛在旁邊小聲問:


    “你們要去下注嗎?”


    他用僅剩的積分買了抗致幻藥劑,現在是身無分文,所以隻好問喬巡和呂仙儀要不要去下注。


    “我們不了解他們。實力幾何。一點把握都沒有的賭注,不吸引人。”


    單純的賭棍享受的隻是賭博的過程,有沒有把握無所謂,但在乎輸贏的人不會去做毫無把握的賭博。


    愛點頭,


    “嗯,還是多看幾場吧。”


    喬巡稍稍眯眼,笑著問:


    “你不是原住民嗎,應該認識一些比較厲害的人。要不然,你來幫我們選幾個注下?”


    愛伸出手左搖右晃,幹巴巴地笑了笑,


    “還是算了,我也隻好蒙。”


    “沒關係,你再怎麽蒙也比我們好。就當試試水,增加點參與度。”


    愛稍稍低頭,修長的睫毛下,黑黢黢的眼睛撲閃著未知的神采。


    “可以下點小注……”


    “好啊,一點點付出,或許能博得大量的回報呢。”喬巡微笑著說。


    高高圓盤上的傑克聲嘶力竭地解說著比較精彩的對決。


    他是個天生的主持人、氛圍家,用詞十分尖銳,語氣有起伏,說話鏗鏘跌宕。他說的話每一句話都在為調動現場氛圍而服務。


    “噢,3號八角籠正在上演一場瘋狂的對決啊!守擂者和挑戰者是暴躁的‘貓科’天賦!讓我們拉近鏡頭仔細看!守擂者是‘獅亞屬’,看到了嗎,他背後鼓蕩起了雄獅的圖騰!威風凜凜的大鬃毛,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勢!他一定會用鋒利的尖牙撕碎對手的喉嚨!”


    “挑戰者,挑戰者是‘虎亞屬’!聽到那帝王引擎一般的吼叫聲沒有!那是咆哮山林,獨霸一方的獸王之吼!雄獅與公虎的對決!草原之王與森林之王的對決!還在等什麽,快為你們心目中的王者押注!10積分,100積分,1000積分!他們值得,他們會用瘋狂殘忍的手段告訴你們,為他們押注是今天最不容錯過的!”


    經典的獅虎之爭,最容易挑逗“獅吹”與“虎吹”的神經。


    在傑克那氧氣瓶一般的解說下,第二輪的3號八角籠,成為了關注的焦點。


    喬巡笑了笑,


    “要不然就壓3號八角籠吧。愛,你覺得是獅子能贏,還是老虎。”


    愛抻長脖子看了看,


    “‘獅亞屬’和‘虎亞屬’的天賦對決啊……我知道他們兩個,同住在6車,又是鄰居,一直以來都不對付。沒想到,這次居然匹配到了同一個八角籠。”


    呂仙儀說:


    “我記得上一輪裏,守擂者是‘獅亞屬’那個,他的對手一開始就投降了,也不知道到底厲不厲害。”


    愛說:


    “他們都很厲害。在以前的隨機擂台裏表現都非常優異,是屬於前10%的存在,上一次擂台,‘獅亞屬’排名34,‘虎亞屬’排名39,分數差得不多。不過他們從來沒有闖進過12強,隨機到一起概率又很低,所以基本沒有正麵碰撞過。”


    喬巡說:“那就是勢均力敵咯。”


    “嗯……他們兩個對決,勝負真得很難猜。要不然,還是換一個吧?”


    3號八角籠外麵的下注台大標牌上展示著事實賠率。


    1.85:1.83。


    “賠率基本一致,看來大家對他們的勝負看法是五五開。”


    愛點頭,


    “我個人感覺壓3號八角籠就是拚運氣。他們的戰鬥力大致差不多,更細節的也不了解。賭運氣的話……我真沒什麽信心。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太好。”


    喬巡笑了笑,


    “那正好,我運氣也不好。抽獎絕緣體,卡池殺手,概率黑洞。正所謂物極必反嘛,我出積分你下注,兩個運氣不好的家夥值不得就玄學出奇跡了。”


    愛愣了愣。這啥跟啥啊,兩個運氣不好的人加在一起,難道不是運氣更加不好了嗎?怎麽還來個以毒攻毒了。他咽了咽口水說:


    “積分可是很珍貴的,最好不要……亂用。”


    “沒關係,積分沒了還能賺,短暫的快樂消失了那就永遠回不來了。”


    喬巡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很有神,莫名給愛一種信心,“去吧,喜歡哪個壓哪個,贏了加餐,輸了當無事發生。”


    “那……好吧。押多少?”


    “10積分。”


    “啊!那麽多嗎?”愛瞪大眼睛,表示不能理解。


    “兩天的飯錢而已,去吧。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好吧。”


    愛忽然感覺壓力很大。10積分啊,省著點用,能熬一周了。押中了還好,要是沒押中……可就是白白損失。


    “嗯,我們在外麵等你。”


    喬巡將自己積分卡劃出10點積分到愛的積分卡上。


    愛略微猶豫了一下,擠進人群。


    人群裏他15歲瘦小的身軀顯得很弱小。押注台擠滿了人,唾沫星子四飛,各種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看著櫃台裏美麗性感的接待員,看著陳列在兩旁的押注操作箱,他使勁兒咬了咬嘴唇,做出他的選擇。


    3號八角籠裏,裁判員詢問雙方準備好沒有。


    準備好了。


    然後,拉鈴,開始!


    八角籠裏的兩人,一黑一白,一獅一虎,似乎天生就是彼此的對手。


    他們沒有過多的思考,沒有去布局什麽謀略。


    單純的以力量對抗,用強壯的身軀碰撞。


    拳拳到肉,激情四溢,雄性的魅力在他們身上肆意宣泄著。


    傑克聲嘶力竭地解說著。3號八角籠的熱鬧奪去了其他八角籠的光芒。


    人群之外,呂仙儀問:


    “讓他用你的積分去押注,這又是出於什麽考量?”


    喬巡笑了笑,


    “沒什麽考量,單純想玩一把而已。”


    “想玩,那也應該是你自己親自去押啊,而不是把決定權交給他。”


    “你也不傻嘛。”


    “我什麽時候傻過!”呂仙儀惱火,“不要低估一個向導的基本素養啊。”


    喬巡一下子正經起來,


    “愛現在最缺的是積分。即便隻有10積分,對他而言也是有著十足吸引力的。將這樣一樣對他很有價值的東西交給他自由支配,他的選擇決定著這10積分是會升值還是化為烏有。我們常用‘社會契約’來評判一個社會的道德水準,用‘責任’與‘義務’與‘權利’來考量一個人的品格。我給他10積分,是給他權利,而他去押注,是義務,讓積分升值是他的責任。你會覺得我給了他自由嗎?”


    呂仙儀想了想,眉頭嚴肅起來。


    “相對的自由。但實際上,有著更深層次的束縛。”


    “是的,本來他生活在這個沒有社會契約的列車裏,不應該有著責任與義務的束縛。也許,10積分隻是將他束縛起來的一小截繩索。我能給予責任與義務的標準,自然也給予毀滅與瘋狂的底限。”


    呂仙儀問:


    “這種事如何規避呢?”


    喬巡笑道:


    “很簡答啊,當個純粹的壞人。抱著什麽責任與義務關我屁事的態度,把那10積分不當一回事,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以自我為中心就行了。撒潑耍賴,流氓行徑是撕毀契約束縛的最好方式。如果是外麵的世界,流氓行徑肯定行不通,法律會懲戒,但在這裏,列車的律法不保護契約。”


    呂仙儀望天。她發現,喬巡這個人在某條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快了。


    具體是什麽路,她說不清楚。


    愛在押注台上看著八角籠裏的對決,並沒有回到喬巡和呂仙儀身邊。


    八角籠裏。


    “獅亞屬”的黑人咆哮著,聲浪幾乎肉眼可見,將周圍的空氣不斷加熱。他上身非常強壯,大塊大塊的肌肉在燈光下閃爍著油亮的光。攻擊方式簡樸而有用,用上半身的力量優勢發起正麵碰撞。


    巨大的雄獅圖騰在他背後升起,計劃要凝結成實體了。


    “虎亞屬”的白人戰鬥方式不同,發達的四肢是他的優勢,更強的四肢力量與機動性讓他在八角籠裏上躥下跳躲避攻擊。每次躲避攻擊的間隔,都會用四肢進行見縫插針似的攻擊。


    野性力量的碰撞,會讓人下意識忽略他們本身其他的天賦能力。


    在喬巡的觀察裏,他們兩人都有第二天賦。“獅亞屬”黑人的第二天賦是一種增益天賦,能夠強化身體,“虎亞屬”白人的第二天賦則是一種偵查係的機動天賦。


    力量得到增益後,白人顯然會在正麵的碰撞上吃虧,所以他選擇拖延戰術,用機動性來拚消耗。


    但這麽火爆的對決,兩人必然都不是傻子。黑人不可能任由自己被這麽消耗,他開始轉換戰術,開臂攻擊,不斷壓縮白人的躲避空間,將其逼進某一個角落。


    戰鬥本身就很精彩,再加上傑克激情四溢的解說。


    氛圍被拉到了極點。


    白人漸漸被黑人逼進角落,落入了下風。


    “難道我們驕傲的森林之王要成為草原霸主的腹中餐了嗎!難道獅虎之鬥持續了幾十年的爭論,要在今天,以雄獅的大勝畫上句號嗎!看他,那頭雄獅!桀驁不馴,在用怒吼宣泄他作為王的霸氣!可悲的小老虎啊,終究是獅王腳下的森森白骨嗎?”


    傑克用他全是“真情實感”的語氣挑逗著觀眾的情緒。


    壓了“虎亞屬”白人的乘客們憤怒地砸台子,


    “你踏馬的躲啊!”


    “病貓,站起來!你鋒利的爪子呢!強大的咬合力呢!”


    “呿,HelloKitty!HelloKitty!”


    八角籠裏,白人徹底沒有了躲閃空間。


    黑人匍匐腰背,向他發起最後的衝撞。


    堅硬見狀的上身,撞在“虎亞屬”白人的身上。


    但,變成肉餅,內髒被擠出來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純白色的外骨骼從白人一側手臂外長了出來,密集拚接,結成監視的手持盾。


    白人看著黑人,發紅的眼睛滿是瘋狂。


    “你力量很強,但腦子不太好。嘿,這是我的勝利。”


    獅子的肚皮比起其上身,像一層紙。


    白人手臂上的外骨骼瘋狂生長,刹那間將黑人包裹起來。


    一根骨刺從他腹部貫穿。


    腸開肚破。


    “投降,我投降!”


    黑人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旁邊的裁判員立馬將他們分開。


    血淋淋的淒慘場景橫陳在八角籠裏。


    短短兩秒之內發生的事,有那麽一瞬間驚到了外麵的乘客。


    接著,“虎”黨們興奮地喊叫起來。


    傑克要命地嘶吼:


    “不敢相信!勝利最終屬於我們的森林之王!王永遠站在最高處,睥睨天下!讓我們把歡呼送給這位不可戰勝的王者!”


    興奮與憤怒交織在人群裏。


    愛雙拳緊握,興奮得難以自已。


    因為他押了“虎亞屬”的白人。


    10積分,變成19積分!他的心髒在顫抖,在呐喊!


    他興奮地衝出人群,想要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喬巡和呂仙儀。


    走著走著,他慢了下來,心冷靜了下來。


    心裏想著,他們又不知道我到底押了誰……如果……


    如果……他心裏冒著一萬個如果。


    等走到喬巡和呂仙儀麵前後,愛就沒那麽高興了。


    喬巡笑問:


    “怎樣,戰況如何?”


    愛喉嚨鼓了鼓,歡快地笑著說:


    “小勝一波。還好那個白人贏了,都快緊張死我了。我兩邊都壓了,但因為我更喜歡老虎嘛,所以壓了白人6積分,黑人4積分。白人贏了,然後收獲11.5積分,但押注機製是向下取整,所以收益1積分。”


    說著,他一臉可惜,


    “我真該全部押白人的,太可惜了,要是全押白人,就是收益9積分了,將近翻倍。太可惜了。”


    喬巡笑嗬嗬地說:


    “沒事兒,能贏就很不錯了。”


    “嘿嘿,倒也是。我把這11積分給你吧。”


    “行。”


    愛從自己的積分卡裏劃出11積分到喬巡積分卡上。


    然後,他咽了咽口水。


    喬巡看向其他八角籠,微微眯起眼。


    “……興奮啊。”


    他在愛身上感受到了名為“興奮”的情緒。


    為什麽會興奮呢?隻因為小贏了1積分嗎?


    喬巡不相信,何況贏的積分又不歸他。他跑了腿,除了一個“小勝”的結果,什麽都沒收獲到。


    這值得興奮嗎?


    喬巡看向愛。


    愛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手揣在褲兜裏,一點一點動著。


    喬巡記得,那褲兜裏放著愛的積分卡。


    他微微一笑,喊道:


    “愛。”


    愛稍稍一僵,轉過頭,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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