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巡立馬在通訊頻道裏聯係上呂仙儀。


    “你看那本說明書沒有?”


    呂仙儀回答:


    “正在看呢。”


    “看到家畜區了嗎?”


    “嗯看到了。感覺挺……微妙的吧。來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列車上遵循著與外界完全不同的規則。但也還是沒想到居然存在著這種機製,變成家畜,失去人權,任人使喚,就是貴族奴隸製嘛。”


    喬巡皺著眉說:


    “海上列車的一切不受外界事物的幹擾,任何國家組織對‘進化者’的保護都完全沒用。這意味著我們隻能依靠自己,風險係數一下子拉高了很多,存在著跌入深淵直至穀底的可能。”


    “海上列車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有人曾在這裏成就半神,也有五階進化者在這裏丟掉性命。三十多年來,不知道多少國家、組織、第三方勢力想要鏟掉這一進化界的隱患,但都做不到。”


    呂仙儀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華麗的吊燈說:


    “來這裏我都沒敢和我爸說。他要知道了肯定不會讓我來的。”


    “那,為什麽你選擇來這裏?肯定不是因為我邀請的緣故吧。”


    “其實我知道了‘塔’獎勵了三張車票,就一直蠻糾結的,個人是想來的,你的邀請算是給我提振了信心吧。”


    “為什麽想來?”


    喬巡不太理解,像呂仙儀這種高門子弟,是不缺乏進化資源的機會的。為什麽一定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來這裏。他個人覺得,像海上列車這種地方應該更適合無依無靠的個體進化者,在這裏能夠同台競技。


    呂仙儀沉默了一會兒,語氣難得很正經,輕聲說:


    “我想變強。”


    “變強的話,你家裏應該不缺乏資源啊。”


    “不,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而不是在羽翼下成長起來的花瓶。”


    輪到喬巡沉默了。他其實很驚訝,呂仙儀家境條件非常好,又很有天分,完全可以穩穩當當地成為高階進化者。但她的選擇卻是另外一條路。


    這讓喬巡想起她玩遊戲。


    盡管她很菜,幾乎是一個遊戲黑洞。但即便死上幾百次,上千次,也要關卡通過。一般玩家碰到這種,要麽放棄,要麽就開腳本了。


    喬巡呼出口氣,輕聲說:


    “可能會死。”


    “會死的話就不是‘強者’了,成不了‘強者’,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很難想象,這句話會出自一個吃著十九歲飯的女生口中。


    “老實說,你有點讓我刮目相看。”


    “這麽說,你之前看不起我咯。”


    喬巡咳咳兩聲,說:


    “好了,繼續看說明書吧。認真點,不要馬虎。”


    “別轉移話題啊!”


    喬巡切斷通訊。


    他想這不能怪他,一個老是嚷嚷著打遊戲的家夥,能看得起才怪呢。


    繼續看說明書。


    喬巡剛看到家畜區時就在想,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積分變為負數。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消耗積分的途徑非常多,租房、購物、治療、娛樂等等。


    但賺取積分的途徑卻少得可憐,隻有:打擂台、懸賞、交易、賭博以及隨機事件獎勵。


    消費無法讓積分變成負數,但四種賺取積分的途徑都可以讓積分變成負數。接受懸賞後未完成、與個體戶交易時賒賬、賭博時輸至負數、隨機事件未完成懲罰。


    法則十分殘酷。


    說明書上還提到了,新乘客享有“新人保護周”,為時七天。


    在這七天內,新乘客不參與任何隨機事件,無法參與賭博。


    隨機事件池裏共有九個,分別是:


    隨機擂台、無天賦日、全員賭徒、噩夢侵襲、聖餐、逆轉時刻、審判、安全日以及國王遊戲。


    在一周的七天裏,每三天一次隨機事件,每周周一是懸賞日。


    在懸賞日,列車會在高危汙染區停靠,乘客接受懸賞任務後,需要進入汙染區完成任務。


    看完了細則說明後喬巡躺在床上橫豎睡不著。


    夜裏坐起來好幾次,將說明書翻了一遍又一遍,隻看到了“吃人”兩個字。


    本質上,列車的唯一法則隻有一點:


    “強者為王”。


    強大者注定可以快速獲得積分,成為高高在上的貴賓,而弱小者在惡性循環裏隻能成為最底層的家畜。


    喬巡覺得,列車設置“賭博”這一功能,幾乎是在加速將弱小者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弱小者在難以獲得積分,生活越來越難維持的情況下,很可能會在欲望的驅使下進入賭場。


    一旦進入賭場,跟一隻腳邁進地獄就沒有區別了。


    家破人亡的賭徒還少嗎?


    當當當——


    午夜的鍾聲準時在鍾樓響起。


    每一聲都在喬巡心裏敲動著。


    喬巡調節自己的心律,歸於平靜。不論怎樣,來都來了,自然要盡力做到最好。


    放穩心態後,他沒再多想什麽,一邊休息,一邊學習“聲音力場”。


    早上六點,鍾樓的鍾聲再次響起。


    喬巡睜開眼,穿戴衣服迅速完成洗漱。


    六點半是餐飲區開放的時間。


    作為一個這裏的新人,當然得先見識一下基本生理需求的夥食怎麽樣。


    呂仙儀也沒睡懶覺,早早地就跟喬巡在樓下碰頭了。


    盡管是在列車裏,但這種超大型列車,內部空間十分大,室外有沒有暖氣供應,所以還是蠻冷的。


    呂仙儀體質雖然不錯,但歸根結底還是個向導,穿著保暖的女式大衣,鼻尖有點發紅。


    她哈了哈手說:


    “好冷啊。”


    “說著是列車,其實就是套著列車皮的海上移動城市。海上本來就冷,現在還是冬季。”


    “可惡,這種天氣真讓人想睡懶覺。”


    “你悠著點吧。”


    喬巡朝周圍看了看,大多住宅都亮了燈,零零星星可以看到一些人在大街上走著。跟一般城鎮的清晨差不多,隻是這裏沒有汽車以及公共交通設施。


    呂仙儀觀察了一下周圍的人,小聲說:


    “這些人的精神狀態很分明。頹靡的十分頹靡,亢奮的十分亢奮。”


    “這裏的社會法則不就是強者恒強,弱者恒弱嘛。”


    “昨天晚上看了說明書,我差點沒睡著。”


    差點……


    呂仙儀笑嗬嗬地說:


    “不過後半夜還是睡得蠻香的。”


    “缺心眼吧你是。”


    兩人沿著街道走向電梯。電梯是這裏唯一可以去往其他車廂的工具。車廂之間的通道是不對一般乘客開放的。


    電梯門開著,裏麵還有四個人,兩男兩女。


    喬巡和呂仙儀走進去。餐飲區的按鈕已經被按亮了。


    電梯門關上,裏麵的光線頓時變得昏暗起來。


    喬巡看了看,四人的站位非常分明,距離感十足,似乎都不太想跟其他人有什麽接觸。


    一個穿著老舊西裝的眼鏡男推了推眼睛,看向喬巡,低聲問:


    “新人?”


    喬巡點頭。


    眼睛男滿臉胡渣,黑眼圈很重,一雙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整體氣質十分頹靡,像極了被炒魷魚的資深社畜。


    眼鏡男得到回複後,忽然挑起嘴角,原本十分頹廢的神態湧上一絲光彩,眼神也亮了一些,隻是……不怎麽友好,滿滿的戲謔。


    “是不是很期待,是不是還以為這是一趟過程很豐富的旅途?嘿嘿。我告訴你,過程的確會很豐富,因為,你會親身感受價值觀一點點被摧毀,擁有的一切一點點失去,深陷泥潭無法掙紮的感覺。”


    他有點神經質。


    “到最後,你連飯都吃不上!被逼無奈之下,你隻能選擇進入賭場,然後在那些充滿惡意的目光中,成為一具待宰的家畜。”


    嘴裏的唾沫星子濺得到處都是,一股爛豆芽的味道噴出來。


    喬巡多年的從醫生涯,什麽樣的人見過。心理崩潰破口大罵的人他見多了,但那些都是病人,所以他的態度會很好。眼前這個家夥不是,隻是一個將自己的失敗發泄到他人身上的……弱者。


    某些大先生說得好,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顯然,喬巡這個“新人”就是眼鏡男眼裏的更弱者。


    喬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也不落在他身上了,一副根本看不起的樣子。


    “我會不會成為家畜還不清楚,但有的人可能快了。”


    眼鏡男炸了,別人看不起我就算了,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新人憑什麽!憑什麽!


    他惡狠狠地盯著喬巡,


    “你會成為家畜的,你一定會成為家畜。家畜……家畜!家畜!”


    喬巡心裏嗬嗬了。


    就這?他還以為這家夥會暴起發難,上來打一架,結果隻是在一旁碎碎念,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詛咒。


    “不勞您費心。”


    電梯裏的其他人都沉默著,對這樣的場景視若無睹,臉上的表情清清冷冷,一副毫不關心一切的樣子。嗬,這樣的事每天都在列車各處發生,跟路邊的垃圾桶一樣毫不起眼。


    叮咚——


    電梯抵達餐飲區。


    幾人陸陸續續離開電梯。


    眼鏡男站在最後麵,舔了舔破皮長潰瘍的嘴唇,心裏喃喃:


    “嘿,同在4車是吧,等你結束新人保護區,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弱肉強食’。一個新來的居然敢明目張膽地說自己是新人,真是不怕死啊。”


    他低著頭,一雙眼睛四處打量,搓捏著手裏的積分卡,咽了咽口水,朝“廉價區”走去。


    餐飲區很大,因此就顯得人並不是很多。


    抬眼一看,能看到四張大標牌,將整個餐飲區劃分為四個區域——


    “高端區”、“中端區”、“平民區”以及“廉價區”。


    喬巡看向呂仙儀,笑著問:


    “大小姐,咱們去哪?”


    呂仙儀瞧了瞧,看到剛才那個令人厭惡的眼鏡男進了廉價區,然後她說:


    “平民區吧。積分挺珍貴的,現在得省著點用。”


    她接著笑了笑,


    “咱又不是什麽大官大富豪,可不就是平民嘛,平民就得進平民區咯。”


    喬巡稍稍眯眼,笑不作語。


    隻是在餐飲區外麵的走道觀察了一會兒,喬巡和呂仙儀就分明地發現,來到這裏的人,十個裏有六個都進了廉價區,剩下三個進平民區,至於中端區和高端區,寥寥無幾。


    這種現象值得考究。


    民以食為天不是說說而已,很多時候,不會說話的食物,包藏著許多的信息。


    兩人直奔平民區去了。


    平民區裏窗口也很多,大致看一眼,世界各地的主流菜係都有。


    喬巡和呂仙儀走進中餐廳,裏麵人不多,也許跟現在還比較早有關。


    無一例外,裏麵的人都埋頭吃飯,沉默不語。除了咀嚼聲和鍋碗瓢盆聲,幾乎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而且,基本沒用一起吃飯的,都是各吃各的,彼此坐得很開。


    看到喬巡和呂仙儀結伴走進來,進食者們隻是看了一眼就繼續埋頭吃飯。


    氣氛……不怎麽好。


    呂仙儀小聲說:


    “有些壓抑啊。”


    “普通區的生活都這麽壓抑,不知道家畜區又是怎樣的。”


    “從那本說明書上看,進入家畜區跟進了地獄沒什麽區別。”


    “害怕嗎?”


    “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呂仙儀聳聳肩說:


    “同樣是遭到剝削的話,女人的下場隻會更慘。但害怕還不至於,死亡威脅我也經曆過幾次,大不了再變成生命代碼唄。”


    喬巡說:


    “你有這麽強的保命手段倒還好。我在想,那些沒有保命手段的進了家畜區該怎麽辦。”


    “且走且看吧,憂心忡忡解決不了問題。”


    呂仙儀這個人悟性很高,除了遊戲。


    平民區的夥食其實還不錯,中餐廳裏八大菜係都有,並非食堂那種大鍋飯,跟飯店差不多,是點餐製的。這裏的服務員同樣,也是背後掛著發條的“機械人”。


    “機械人”是如何擁有正常人的思維的,喬巡不太懂,也沒敢隨便用“宰陰”去探究。


    夥食是不錯,但價格……


    素菜統一0.5積分一份,葷菜統一1積分一份。米飯也要0.5積分。


    喬巡看了看菜的分量,大致算了算。一個一頓要吃飽,不說吃好的話,需要1.5—2積分。


    一日三餐則是4.5—6積分。


    新人來到這裏,不額外獲得積分的話,10天左右就會用完剩下的積分。即便省吃儉用,一天隻吃一頓,也就最多堅持一個月。


    結果十分清晰,不額外賺取積分,絕對挺不到下一個月。


    簡單地點了幾個菜,喬巡和呂仙儀各用了1積分購買兩份麵食。他們都意識到一件事,積分對於新人而言非常非常珍貴,盡量節省著用。早餐可以簡單吃點,不必吃太好。


    吃飯期間,喬巡一直在觀察周圍。絕大多數人都是吃了飯立馬離開,一點不逗留,對其他事也絲毫不關心。


    不經意地一瞥見,他發現某個取餐窗口,有個瘦小的少年望著窗口上麵的菜單,但他時不時瞥左顧右,賊眉鼠眼地在望著什麽。趁著遞餐的服務員轉身的瞬間,他動作迅速麻利地從一個盤子裏順走了兩個包子,然後扭身搖搖頭,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好家夥,偷吃的啊。


    喬巡持續關注著他。那個少年感受到目光,扭頭也看了喬巡一眼,然後連忙躲閃開。


    瘦小的少年朝著餐廳外走去。


    還沒靠近餐廳大門,尖銳急促的警報聲忽然響徹整個餐廳。


    少年頓時慌了,撒丫子地就往外跑。


    但一扇沉重的金屬門猛地從餐廳門上方落下來,發出沉悶的碰撞聲,直接將唯一的出口封死。


    少年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不遠處,腳步聲急促響起,很快,金屬門打開,走進來四個高大的治安員。他們背後同樣背著發條,但樣式有區別。乘務員的發條是蝴蝶形的,他們的是橢圓形。


    為首的治安員冷冷地看著少年,語氣毫無感情:


    “偷盜罪,拔除十根手指指甲,就地行刑!”


    少年臉上毫無血色,眼中滿是恐懼,愣住了,甚至忘記哭喊。


    直到兩個治安員將他架起來,另外一個治安員取出一把鉗子,他才驚恐地大喊起來:


    “不要啊!饒了我,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治安員不為所動,用力抓住他的右手大拇指,鉗子緊緊夾住,然後猛地往外拔。


    “啊——”


    淒厲的叫聲響徹中餐廳。


    原本沉默的食客們像是看到了什麽激動人心的時刻,個個伸出脖子張望,看到一片指甲被剝離,血糊糊的手指後,立馬興奮地叫囔起來:


    “好!拔得好!”


    “偷東西的小毛賊就該這樣!”


    “最好讓他變成家畜!家畜!”


    “這點懲罰不夠,把他趕進家畜區吧。”


    呂仙儀感覺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往喬巡這邊靠了靠。


    喬巡說:


    “有沒有發現,這些人對‘家畜’的感官很強烈。感覺,對他們而言,也許什麽懲罰都不如成為家畜可怕。”


    之前那個陰暗的眼鏡男也是,一口一個家畜,似乎見到別人成為家畜是什麽能直戳G點的事。


    “嗯,人們越怕什麽,就越是容易表達什麽。”


    十指連心,少年被活生生地拔掉指甲,叫得非常慘,眼睛瞪得通紅,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這是酷刑,極刑。


    海上列車沒有行刑場,抓到違法律法的都是就地懲罰。


    在被拔掉第三枚指甲後,少年痛得昏死過去。


    但在被拔第四枚指甲時,又醒了過來。


    他就這樣,在反複的昏死與清醒之間感受痛苦。血淋淋的手指給人的感官衝擊十分強烈。


    看得喬巡都隱隱覺得手指痛。


    十枚指甲被完全拔出後,四個治安員丟下少年迅速離開。


    看到治安員沒有後續的懲罰,圍觀的食客們立馬興致缺缺,繼續埋頭吃飯。


    少年淒慘地癱倒在血痕中,渾身顫抖著。


    他艱難地站起來,搖搖欲墜,風吹即倒。他看向喬巡,然後一步一步走過來,呼吸愈發沉悶,眼神越來越凶狠。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看到了我,我肯定不會被發現!”


    喬巡皺起眉。


    這個少年明顯失去理智了。


    “你想怎樣?”


    “賠償我,賠償我!”


    “憑什麽?你以為不被發現就沒有犯法嗎?”


    少年低沉地嘶吼:


    “沒被發現就不算!”


    “律法裏可沒這麽寫。而且,你憑什麽認為是我看了你,你才被發現的。”


    “別人都在低頭吃飯!你看我做什麽!你肯定巴不得我死!”


    喬巡語氣放鬆,用以前對病人說話的語氣說:


    “稍安勿躁,我們坐下來好好說。”


    同時,他若有若無地使用“疼痛免疫”降低少年的疼痛感,讓其少年鎮定。


    “賠我!賠我……”


    少年語氣漸漸沒有那麽狠戾,但依舊很激動。


    喬巡遞給他一個包子,笑了笑說:


    “首先,你被懲罰不關我事,這個包子不是賠償,隻是我自願給你的。其次,我希望你能安靜點,最好先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


    少年十片指甲沒了,隻能用手掌捧著包子。


    他跟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不顧一切地把包子往嘴裏塞,不怕噎著了。


    一個包子下肚,他立馬又看向喬巡,眼神示意再給他拿一個。


    喬巡一改原本和善的表情,冷聲說:


    “給你一個包子是看你可憐,不要覺得這是我欠你的。你最好有點自己的分寸,不要認為你真的對我有什麽威脅。包子就在桌子上,你來拿一個試試,看我會不會立馬告訴治安員有人搶我東西。”


    少年一聽到“治安員”三個字,立馬縮了縮脖子,張著兩隻手不停地搖晃。


    喬巡笑著說:


    “這才對嘛,不要做個不會交流的人。”


    接著,他問:


    “你叫什麽名字?”


    “一個字,愛。熱愛的‘愛’。”


    愛聲音很澀,沒有少年感,嗓子可能出了問題。


    “為什麽偷東西?”


    “餓了,想吃,沒有積分。”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我生下來就在這裏。我的父母是陸地上的人,他們在這裏相遇,生下了我。”


    “他們人呢?”


    “賭博輸了,變成了家畜。”


    愛老老實實地回答著,眼睛盯著桌子上的包子,都快綠了。


    喬巡沒急著給他吃的,繼續問:


    “你住在哪裏?”


    “5車12號。”


    “今年多少歲?”


    “十五。”


    喬巡點點頭,然後遞給他一個包子,


    “吃吧。”


    愛立馬狼吞虎咽起來。


    喬巡微微眯眼,心想,一個在列車上生活了十五年的人,可利用的價值很高。來到這種陌生的地方,原住民毫無疑問是最直接的情報來源。


    幾個包子能認識這樣一個人的話,還挺劃算。


    喬巡原本是打算找其他人問的,但他發現這裏的人都很不願意跟人有過多的接觸,彼此之間警惕心很重。


    當然,一個快餓死的家夥,求生欲比警惕心更強。


    給愛吃了兩個包子,喬巡就沒繼續給了。讓他處在饑餓狀態可要比飽食狀態更好。


    饑餓的人有需求,有需求的人才有利用價值。


    喬巡笑著說:


    “我覺得你現在最好還是處理一下你的手指,感染的話可就得截肢了。先回去處理一下吧,處理好了再來找我。我住在4車13號,包子給你留著。”


    愛期待地看著喬巡:


    “真的嗎?”


    “當然,而且你現在不是隻能選擇相信嗎?”


    “你不許反悔!”


    喬巡微微一笑。心想,我反悔了你拿我也沒什麽辦法。


    “當然。”


    隨後愛起身離開了,一步三回頭,生怕喬巡不見了。


    看著愛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呂仙儀吐槽:


    “你可真壞。玩弄人心有一手,跟實驗室那些變態有得一比了。”


    喬巡搖頭,


    “我可不會玩弄人心,隻是在選擇對我更有利的選擇。”


    “很可怕你這種人。不過我喜歡。”


    “得了吧,你也沒好到哪兒去。”


    呂仙儀癟癟嘴,


    “哪有這麽說美少女的。”


    “吃你的大饅頭好吧。”


    呂仙儀一邊啃饅頭,一邊碎碎念。


    迅速吃完飯後,喬巡又花0.5積分買了一份包子。他希望這點投入是值得的。


    離開餐飲區後,兩人乘坐電梯回到4車住宅,在喬巡的住宅裏等待愛的到來。


    上午八點,鍾樓的整點鍾聲響起,沉悶而響亮。外麵很安靜,鍾聲是唯一的點綴。


    鍾聲結束後,門被敲響。


    喬巡打開門,看到愛站在外麵。


    愛的十根手指都纏上了紗布,有少量的血滲透出來。


    喬巡笑問:


    “感覺還好嗎?”


    “很餓。”


    居然不是很痛。看來這個少年此刻更迫切的願望是進食。


    “進來吧。”


    一走進客廳,愛立馬看到擺放在桌子上的大包子,還在冒著熱氣。


    喬巡坐在沙發上,端著手說:


    “我會問你一些問題,你介意嗎?”


    愛連忙搖頭。


    “為什麽這裏的人對‘家畜’這麽敏感?”


    愛聽到這個問題,詫異了一下,縮著脖子左右看了看,然後小聲問:


    “你是新人?”


    “嗯。怎麽,有什麽說法嗎?”


    愛的反應讓喬巡想起之前那個油膩的眼鏡男。他發覺這裏的人不止是對“家畜”敏感,對“新人”同樣如此。


    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一雙眼睛仿佛無法聚焦,不停地打轉。


    “在外麵你最好不要說自己是新人。”


    “為什麽?”


    “新人有七天的保護期。在這七天裏,新人是安全的。但是七天過後……會非常危險。這是輛人吃人的列車,普通區不知道多少積分見底,眼睛餓得發綠的人。新人初識攜帶著一百積分,除去租房的還有五十積分。這五十積分在他們眼裏可是香餑餑。”


    “所以,他們會搶?”


    愛連忙搖頭,


    “搶是違反律法的,他們肯定不敢。”


    “那他們用什麽方式取得新人的積分?”


    “隨機事件。在隨機事件裏,老手有很多種方式掠奪新人的積分。”


    “比如?”


    “比如說隨機事件‘全員賭徒’。所有人不管願不願意,都將參與到賭博當中,按照以往的經驗,‘隨機賭徒’是新人被掠奪最嚴重的,很多新人甚至剛上列車就成為家畜。還有‘隨機擂台’,新人會被迫打擂,然後遭到掠奪。‘逆轉時刻’裏,積分為0的人可以向任何人發起挑戰,不能拒絕,失敗的話,挑戰者成為家畜,成功的話可以獲得被挑戰者所有積分。”


    喬巡皺起眉,


    “這豈不是對積分多的人很不公平?”


    愛抿了抿幹澀的嘴唇,


    “你錯了,在眾多隨機事件的洗禮下,積分多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夠強。當然,沒被隨機事件洗禮過的新人不在這個範疇。所以,如果你不想成為家畜,最好對自己新人的身份保密。”


    喬巡無聲無息地看著愛。


    愛莫名覺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反應過來慌忙說:


    “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何況……何況我沒有信心戰勝你。”


    喬巡微微一笑,


    “別緊張,我隻是在思考問題。”


    他的確不知道新人居然這麽危險,難怪列車要設立新人保護周。不然的話,登車就會被吃幹抹淨。


    愛緊緊地盯著桌子上的包子,喉嚨不斷上下鼓動。


    喬巡拿起一個扔給他,他張開嘴立馬狼吞虎咽,因為太過用力,嘴皮都被撕裂了,滲出絲絲鮮血,猩紅的舌頭舔一舔,血便混著包子進了肚中。


    “那麽,家畜呢?為什麽大家對家畜這麽敏感?”


    愛稍稍呆滯了一下,想起已經成為家畜的父母,低沉地說:


    “你應該知道,列車上的乘客都是進化者吧。”


    “嗯。”


    “家畜之所以被成為家畜,就是因為他們做著家畜的事。勞作、奴役以及被作為食物?”


    喬巡皺起眉,


    “食物?”


    他第一次聽到這一點。


    “進化是個大魚吃小魚的過程。劣質的家畜幹苦力,優質的家畜為貴賓區的貴客們貢獻血肉。”


    這是輛吃人的列車,字麵意義。


    “這麽危險,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對這裏趨之若鶩?”


    愛沙啞地笑了笑,


    “危險的同時,也伴隨著極高的利益。一旦進入貴賓區,進化之路就起飛了,因為有源源不斷的優質血肉。每個來到這裏了解了這些人,都認為自己能成為貴賓區的一員。但時至今日,整個海上列車也隻有三十位貴賓。我的父母,就是在積分滿10000後向貴賓發起挑戰,失敗後成為家畜的。”


    “不是積分滿10000就能成為貴賓?”


    “不是,貴賓區名額有限。積分滿10000隻能說有資格成為貴賓。”


    喬巡點點頭。他看向旁邊的呂仙儀。


    呂仙儀難得這麽專注安靜,一雙通透的眼睛好似湧上了一層迷霧,不知在想些什麽。


    喬巡將剩下的包子都給了愛,然後說:


    “拿著吧,這是給你的獎勵。”


    愛一雙眼睛咕嚕咕嚕轉了轉,然後說:


    “全給我?”


    “是的。”


    “不再問點什麽?”


    喬巡手指在桌子上撚動著,


    “怎麽,受之有愧?”


    愛趕忙搖頭,有點凹陷的眼眶愈發黑了點。


    喬巡笑了笑,然後問:


    “我很好奇,成為家畜後就隻有死路一條嗎?”


    “不,還有翻身的辦法。在隨機事件‘逆轉時刻’裏,家畜同樣可以向普通區和貴賓區的人發起挑戰,贏了就能翻身。還有家畜可以在每周一的懸賞日進入高危汙染區完成懸賞,賺取積分,積分歸正後同樣可以擺脫家畜身份,但這……很難。”


    “為什麽?”


    “因為成為家畜的人大多都欠了巨額積分,幾十上百次的懸賞日才能讓積分歸正。而且,高危汙染區十分危險。”


    喬巡點點頭,略微沉默一會兒,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吧。”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愛所說。


    接著,他笑著說:


    “要是碰到什麽問題,可以來找我。當然,你需要證明你的價值。”


    愛站起來,佝僂著腰背,悄悄瞥了一眼喬巡後轉身離開。


    走出喬巡的住宅後,他扭頭看了看這棟歐式宮廷風的建築,在心裏嘀咕:


    “碰到肥羊了,可以薅羊毛。”


    客廳裏,呂仙儀將愛所說的情報整理了一邊,然後蹙著眉問:


    “他的話值得信任嗎?”


    “這些事聽上去並非什麽秘密,他沒有說假的必要。對我們而言,更大的價值在於提前知道了這些事,避免踩雷。”


    “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拉攏他?但他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了十五年,可不會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少年。”


    喬巡點頭,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那為什麽?”


    “要控製一個人,得先縱容他,給予他不斷挑戰底線的機會。肆意的縱容會讓人迷失,一棒子打在迷失的人腦袋上,更痛更刻骨銘心。”


    呂仙儀懷疑地看著喬巡,


    “你真的不是變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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