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為顧命大臣,錦衣衛都指揮使門達生怕以後被李賢壓製,與意圖擴張勢力的王綸一拍即合,密謀由翰林侍讀學士錢溥取代李賢輔政。


    朱見深留意到王綸的行蹤詭密後立即調兵保護李賢出入,逮捕門達,黜退王綸。又在朝議上下旨令毀錦衣衛新獄,將門達流放廣西。


    李賢這段時間忙於輔政扶君,真沒想到就在皇帝大行,新君登基的忙碌中,身邊竟然潛藏著這樣的危機。一想王綸在宮裏心懷險惡,門達在宮外虎視眈眈,身邊還有個錢溥等著接位,饒是他久經宦海,也不由得出了身冷汗,抹了下額頭才道:“多謝陛下信賴周全。”


    朱見深笑眯眯地說:“這段時間太忙,其實是萬侍發現王綸行為古怪,朕才留心的。”


    從景泰朝過來的老臣,自然明白新君口中的“萬侍”是誰,李賢雖是顧命大臣,但這種時候也不得不誇讚萬貞兩句:“萬侍敏慧過人,護持陛下滴水不漏,確實難得。”


    朱見深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接口道:“萬侍敏慧貞靜,端懿惠和,稱詩實稟,朕欲以為後。盼先生為朕周全。”


    李賢愕然,萬貞和新君多年相依的情分,老臣無不心裏有數。要說她能寵冠後宮,群臣不會多嘴說什麽,畢竟她的功勞和與新君的情分擺著。可是,要立她為後,那卻是絕無可能。李賢雖然剛受了她的恩惠,卻也無法答應替新君遊說群臣,沉默了會兒問:“萬侍有孕不?”


    朱見深一怔,過了會兒才道:“總會有的。”


    李賢搖了搖頭:“萬侍花信之年早過,孕育皇嗣隻怕不易。自宣廟以來,中宮無子,是非頻發。陛下自身亦是險受其害,當知此非社稷之福。老臣為國家計,不敢領命!”


    以他顧命大臣的身份,平時在新君麵前完全不用行大禮,但此時卻伏地叩首不起,道:“陛下,東宮太子妃與兩位側妃,皆是先帝遍擇淑女所取。陛下還請念先帝及兩位太後愛子之情,從中擇後,以全孝道!”


    兩位太後移宮,但新君卻絲毫沒有將太子妃和兩位側妃遷入後宮的意思,就讓她們在東宮呆著。這其中的異常,群臣早看出來了,隻不過事情沒挑明,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新君已經漏了口風,牛玉在旁邊聽了大感焦急:太子妃中選,他是出過力的。如果新君登基,太子妃卻當不了皇後,他原來的一腔心血豈不是落了空?


    作為先帝大行前內宮第一掌權太監,他哪裏甘心因為朝代更替被梁芳他們踩上頭來?王綸倒了,正是他進前的好機會,隻要再把太子妃推上後位,他這地位就算穩了。


    外朝是為禮法正統考慮,內宮則有牛玉推動,都請以太子妃為後。朱見深本想尋求兩宮太後支持,但周貴妃與萬貞素有積怨,早就等著這一天,無論兒子怎麽懇求都不應允;至於錢皇後,自先帝大行,她的命也就丟了一半,更沒有精力逆了眾意去支持新君立萬貞。


    朱見深無人支持,回到東閣看到萬貞猶自沉睡,心痛無極,忍不住握著她的手低聲懇求:“貞兒,你快點恢複過來吧!沒有你一起,我難得很!”


    萬貞的神魂換了他來滋養,現在也不過堪堪穩住衰竭之勢,開始適應生發而已,每天睡得日夜顛倒,不分時令。偶爾清醒過來,他又不忍讓她勞累傷神,隻說些逗趣的小事,再不然就哄著她求嗣。內宮外朝為了他立後一事,風波迭起,她住在東閣裏竟然一無所知。


    內外不同意立萬貞為後,朱見深也不願意立太子妃為後。雙方僵持了三四個月,直到七月,大行皇帝的第一次中元大祭將至。這是必須有新後主持的祭典,群臣再一次聯名上奏,兩宮太後也傳旨過來,朱見深無可奈何,隻能答應立太子妃吳氏為後。


    吳氏等了大半年才等到冊封自己為後的旨意,喜極而泣,下了決心一定要把中元大祭辦好,讓人刮目相看。誰知等宮務接手過來,她才現二十四衙十二司的掌印,基本上都由萬貞的親信把持著。雖然沒人對中元大祭下絆子,但她想插幾個自己的人進去,卻是束手無策,空有皇後金印,卻沒有處理宮務之權,幾乎就是個擺設。


    吳氏至今不過是十六歲,出身的家庭不上不下,眼界既沒開闊到縱觀景泰、天順多年的朝政風雲,知曉萬貞對新君的意義;又沒有膽子小到不敢與人爭鋒,避讓夫君愛寵的地步。宮務實權不在她這皇後手裏,丈夫的心也不在她這妻子身上,卻落在了一個至今沒有受封的宮女手上,由不得她恨深如海。


    再仔細打聽一下,這宮女比新君都要年長十幾歲,按世人眼光來看,無論如何也到了年老色衰,風光不了多久的年紀。吳氏在心裏掂量一下,覺得憑自己這皇後的身份,即使把人弄沒了,了不起吃段時間掛落,總不至於真讓新君惱一輩子。


    朱見深對吳氏並無夫妻情義,連大禮之夜也是坐坐就走,哪知她心裏已經有了崎嶇之險。且最近萬貞清醒時間開始變長,明顯好轉了些,他掛念著萬貞的變化,哪裏顧得著這位被他擺給別人看的皇後。


    萬貞從神魂受傷之日起,就知道自己再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頂多是拖一天算一天,陡然間精神上的困倦感消退許多,白天能清醒一兩個時辰,詫異無比。


    受過科學教育的人,也許無法相信道法,但卻相信能量守恒。她能好轉,自然是獲得了外力幫助,朱見深將她瞞得死死的,她卻不想這麽糊裏糊塗的混過去就算了。恰好此時一羽傳信告知他已經回京,寄住妙應寺,她便趁著大朝會的機會微服出宮,尋一羽問究竟。


    一羽傳信沒有等到新君,卻見到萬貞行動如常的過來,雖說神態中仍有倦意,但眉宇間生機內隱待發,完全不同於她重創時那種精神潰散,生機隨時可能斷滅的虛弱,頓時心中百感交集,長歎一聲:“難怪他讓我不用趕回京師,原來他真的這麽做了!”


    萬貞為了解惑而來,見一羽明明什麽都知道,卻神神叨叨不肯說的樣子,氣得一拍桌子,怒道:“你少裝聾作啞!快點告訴我,我是怎麽好起來的?”


    一羽看到她著急生氣,嗬地一笑:“你不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要好起來,必須要靠奪他的命格氣運,才把他從桃花源哄下來嗎?怎麽,以為離開那裏的法陣,他就安全了?”


    萬貞怔了怔,喃喃地道:“是致篤?”


    一羽起身看著外麵的白塔,淡淡地說:“其實你自己也知道,隻要他心甘情願,總會找到辦法的。”


    是的,這世間,若是真愛一個人,若是心甘情願為所愛付出所有,總是能辦到的。


    可她真沒有想到,她已經盡力避免了,他竟還是為了她這麽做了。


    “所謂的命格氣運,究竟包括什麽?帝位?國運?健康?還是……壽數?”


    一羽微微搖頭:“世間萬物,絕無一成不變之理,究竟損的是什麽,要靠你們自己去體會察覺。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有損必有補,說不定還能找到轉機。”


    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要真有那麽容易,龍虎山和杜箴言又怎麽會折騰了十幾年,都沒有找到替代之法,最後隻能從她身上借運?


    說到底,都是她利令智昏,隻想著回去,明明發覺龍虎山的行動有些奇怪,卻仍然選擇了合作,害了他!


    他還那麽年輕,他才登基治世,鴻圖大業將將開始,就已經因為她而埋下了巨大的隱患,不知道什麽時候發作,不知道會怎樣發作!


    一想到這裏,她就心痛如絞,忍不住靠在車廂上呻吟一聲。小娥見她臉色不好,嚇得連忙吩咐趕車的小宦官:“快,姑姑不舒服,趕緊回宮去叫禦醫!”


    萬貞深深地吸氣,想將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別胡思亂想傷了神!他損害自身把你的神魂養回來,不是讓你自毀的!


    這樣想著,她胸中的那種口氣才緩下來,慢慢地睡著了。


    萬貞與周貴妃不睦,東邊的路能少過就少過,又不住後宮,來時是繞的西邊雨花閣這邊的路。此時回去,小娥貪近,卻讓人抄近路從神武門入宮。


    而伺機已久的吳皇後,得到萬貞微服出宮又回來的消息,卻率人從坤寧宮趕了過來,把車駕攔住。


    小娥見到吳皇後,連忙和隨車的宦官一起給她問安。吳皇後今日特意穿著大禮服,擺足了皇後的架子來拿萬貞的短處,哪有空理會他們,指著車廂道:“萬貞兒擅闖宮禁,本宮在前卻傲不為禮,目無尊卑,違亂宮規!把她拖下來,重杖!”


    小娥大喊分辯:“娘娘,姑姑是生病了,沒法行禮!皇爺許了她不用行禮!”


    吳皇後有備而來,又豈會因為她的辯解退縮?萬貞昏睡中被人猛地拖下車,剛剛驚醒,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就挨了一杖。


    下朝後聽說萬貞出宮,特意打聽了路線來接她的朱見深遠遠地看到這邊的情景,驚得魂飛魄散:“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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