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貞來到明朝,就沒想過在這裏成家生子。但從動物的本能來說,生存和繁衍才是根本。沒想過、不想生屬於為了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而產生的感情控製;而不能生,不會有,那又是屬於個人無法控製,因而心理上會在意的另一種生理缺陷了。


    杜箴言這話來得太突然,萬貞愣了一下之後,又追問了一句:“你是說我們和這裏的人,存在生殖隔離?這怎麽可能?我們雖然靈魂交錯了,但畢竟同種同源,身體都沒有換,怎麽可能與原住民有生殖隔離?”


    杜箴言的臉色變幻莫測,總之不太好看,澀然道:“是真的,我做過試驗。”


    這種實驗細究進來妥妥的可以安個渣男的名頭,但萬貞這時候哪裏管得了這個,追問:“你怎麽試驗的?是不能受孕?還是胚胎不能存活?”


    杜箴言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回答:“不易受孕、胚胎不發育、生了養不大……反正,我養到最大的一個,長到半歲,突然猝死。據醫生說,天不假年,無疾而終。”


    萬貞以前對這個時代最大的恐懼,是她在這裏,無法再回到現代;但杜箴言所說的實驗,卻讓她心底的恐懼更深了一層:她怕自己不僅不能回到現代,連這個時代也容不得他們生存!


    難怪杜箴言為人做事即使以現代人的觀念來說,也太過歡騰獨特,尋求回鄉的念頭太過堅定——即便是現代人,在無法擁有後代的時候,往往都會在事業將將滿足了自己的預期後就不再有更進一步,將事業做大的急迫;何況在宗法與國法幾乎能相抗衡的時代,後繼無人的壓力無處不在,甚至能夠直接影響手下的忠誠。


    這對於杜箴言來說,恐怕時刻都有一種自己在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以至於他這身體雖然有父母兄弟,但一樣不能給他歸宿感,逼得他不得不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尋求回鄉路上麵來,以免真將自己逼瘋。


    “你這實驗靠譜嗎?不會是這具身體本身有缺陷吧?”


    杜箴言搖頭:“不,我把江南的好醫生幾乎都看過了。並且不止給我看過,連我的五個兄長、三個姐姐、十六個侄子、外甥、侄女,甚至族人、外祖家係的血親,統統都看過,可以確定我在血係方麵是不存在任何生育方麵的缺陷的。並且這身體非常健康,又不比富貴紈絝有縱欲的惡習,照醫生和道家的說法,都是神完氣足,精血堅實……不能生育,隻是天命不與,體質不合。”


    萬貞來到這裏就發現了自己的體質比在現代好了很多,不止力氣過人,還耳聰目明,被罰提鈴時明明挨了冷雨,披著濕衣服凍了整夜,卻連感冒都沒有。當時她除了僥幸之外,心裏未嚐沒有隱憂——得到一樣東西,豈能沒有代價?


    這完全符合自然規律:越強大的個體,受孕機率就越低,她和杜箴言既然得到了異於常人的體質,那麽與常人生殖隔離,豈不是順理成章?


    萬貞呆了呆,倏爾暴怒:“若當真有天命,當初就不該使我們受這移魂之害!既然將我們拋到這鬼地方來,又何談天命?我不服!”


    她一怒之下拍了桌子一掌,這桌子哪裏吃得住她盛怒之下的神力,嘩的一聲折了條腿,摔了個粉碎。杜箴言嚇了一跳,連忙問:“你手沒事吧?”


    萬貞隻是這具身體力氣大而已,並沒有經過耐痛訓練,這一掌下去自然是痛的。而且宮中女官都留指甲,她跟著隨大流,指甲也不短,這一掌下去把小指的指甲崩斷了,甲縫沁出血來。


    杜箴言當初確定自己無法在這邊生育時,暴怒中也砸了一間房子,很能體會她心中的氣鬱,一時不知應該怎麽勸她。隻能從櫃子裏翻出一個醫用箱,用棉簽沾了酒精幫她消毒。


    宮中女子都重視保養,到了有品女史這個級別,更是化妝品保養品都有份例發放。萬貞這雙手不說柔若無骨,但也確實沒做過粗活,纖長勻稱。隻是此時挨了一掌,又紅又腫,指尖還有血跡,顯得可憐極了。


    杜箴言一邊抹酒精一邊歎氣:“傻姑娘,你要出氣,咱能另想個方法不?這麽一掌下去,痛吧?”


    萬貞低頭看著指尖的血跡,怔然無語。杜箴言心一緊,連忙道:“你也別太灰心,說不定我做的試驗不準呢!”


    萬貞搖頭:“你做的這實驗,八成是準的。靈魂跨時空轉移,明顯違反自然規律。自然規律是有慣性的,遇到幹擾自行糾正錯誤,繼續前進才符合客觀規律。而在相對漫長的時空秩序來說,將幹擾者的繁衍能力奪去,使其血統不能存續,豈不是抹去幹擾延續的最直接的辦法?”


    杜箴言連實驗都做過了,自然知道她說的話不假,看她情緒低落,便順著她的話道:“你說得有道理,但反過來說,時空秩序既然在自行糾錯,那我們隻要找到了這種規律的節點,豈不是有可能借助慣性回到現代?”


    萬貞冷靜了些,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這可能性太小了!我覺得我倆被慣性自動抹除的可能性都比被彈回去高。”


    杜箴言打諢:“妹紙,你不要這麽理智不?人生如此艱難,就不要拆穿了吧!”


    萬貞無言的望著他,這種時候,這人還能這麽快的調節情緒,果真不虧是老司機。不過她也是經過風雨的人,發泄了一下心情也平緩許多,慢吞吞的道:“行了,別耍寶了!不就是一個消息嘛!一時驚怒不平而已,還不至於這樣就垮了。”


    杜箴言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態,見她果然開始恢複了平靜,高興之餘,又油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不能生育對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幾乎是對人生的否定,不僅僅是自卑,為此自殺的都是大部分。也唯有能夠承受生命之重而不驕不餒的現代獨立女性,才能一怒之後從容麵對。


    這樣的堅忍不拔的女子,才是他敢放心信任,放心愛慕,放心追求的人啊!


    就像他始終無法完全敞開心胸,真正去愛一個明代女子那樣,麵對萬貞,他實在無法不動心!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握住了萬貞的手,正色道:“萬貞,我們交往吧!”


    萬貞愣了一下,見他不是出於安慰和玩笑,不禁皺眉,道:“我不是說過嗎?我們交往的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不合適。”


    杜箴言苦笑:“我當然知道!可是,萬貞,這世間所有事都可以講風險和收益,唯獨感情——那是我最渴盼獲得的喜樂,超越了一切物質利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求取它!”


    萬貞默然,一顆心左右搖擺。在這世間,除了杜箴言,她同樣不知道還能愛誰!可若要答應他,最後一線理智卻又急促的提醒著她其中的風險。


    杜箴言看著她的掙紮的神色,深深地歎了口氣,柔聲道:“萬貞,我答應你!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導致了我們分手,我仍然會將你視如親人,在回鄉這件事上盡己所能的協助你!”


    萬貞微微搖頭,道:“杜箴言,我是很認真、很認真的人!一旦投入而沒有好的結果,我怕到時你能夠理智的退回親人的位置,而我反而不能!”


    杜箴言溫柔的看著她,道:“沒關係,任何你不能做到的地方,我都可以幫你補足!老天斷了我們的後路,卻又給了我們相逢的機會,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萬貞怦然心動,刹那間又生出一種杜箴言作弊的感歎來:這個世上,除了他以外,是再不會有人如此符合她的審美,與她觀念相合的人了。她怎能拒絕?又怎麽忍心拒絕?


    然而這個決定一下,她的生活就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規劃都與過往截然不同,讓她馬上答應,她也確實有些不敢。


    杜箴言也看出了她的猶豫,溫聲道:“你不用急著答複我,我這次在京都停留的時間超出預計好幾個月,無論如何也得回一趟蘇鬆,安排事務了。且你說的轉籍到北方來參加科舉的事也趁這次回去的機會理一理,看看能不能盡快搞好,趕下一次秋闈。”


    被自己心動的人追求,固然讓人高興,但若是雙方的關係實在太過珍貴,那同樣是一種壓力,會讓人患得患失。


    等杜箴言離開京都南下,沒有步步緊逼,於萬貞來說實在鬆了一大口氣。


    為了方便日後,萬貞除了整合她與杜箴言在北方的商業網絡,一麵注意收集有關科舉考試的情報,尋找結交科舉體係官員的機會。注意力從內宮轉移了大半到外朝,連奉命探望小皇子的差事,她也隻是例行公事,不像以前那樣用心。


    眼看中秋將至,宮中一片忙碌。萬貞不去貴人麵前跟同僚刷臉爭寵,獨自躲在屋裏處理文件,忙了一個上午,累得斜倚在床上眯眼睡著了。似夢似醒間,房門被人推開,有人走進來坐到了她身邊,萬貞一驚,倏地睜開眼睛,喝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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