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大型工業的年代,京都人口密集,很容易勞動力富餘。這些閑漢沒有正經的糊口工作,日常就靠給人幫閑或者設局鬥雞賭狗,坑蒙拐騙過活。


    萬貞一問,這閑漢倒也幹脆,道:“中官,您不知道,這小子嫌一人喝酒無趣,叫了我們給他講象聲逗樂。我們兄弟幾個是狗也當了,腿也跑了,到末了他喝醉一掃嘴,摸袖子說聲沒帶錢就要走!這滿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萬貞問:“他既然說沒錢,酒錢是怎麽結的?”


    那閑漢臉色微變,幹笑著不說話。萬貞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撇嘴道:“連人是什麽身份你們都沒弄清楚,就敢亂拿他的首飾?你們膽子可真不小啊!”


    那閑漢連忙辯解:“這可不是我們拿,是他自己給的!”


    萬貞嘿然冷笑:“他醉成這個樣,是不是給東西特別大方啊?他都已經夠大方了,你們還不依不饒的追著討錢,怎麽,覺得這樣的公子哥兒落單又喝醉,特別好綁票,做上這一回,說不定可以一生享受不盡,想拚一把?”


    京都這些閑漢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綁上一票也算常事。但被萬貞說破,他們卻不敢承認,連忙道:“沒有的事,是他自己答應給我們的!”


    萬貞問:“連酒錢一起,他答應給你們多少錢?”


    那閑漢摸不準她的意思,猶豫著道:“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放在這個時代來說,買條人命都夠了,再放在這個環境,別說隻是讓幾個閑漢說象聲逗樂,叫他們連老婆女兒叫來陪酒陪笑都行。


    萬貞看了眼撐著酒館邊的旗杆猛打酒嗝,全不管身外發生了什麽事的少年,從荷包裏倒出一把散碎銀子,對那閑漢道:“我不仗勢欺你,你們也別太過分。把拿他的首飾還來,這錢我替他賞了。”


    幾名閑漢對視一眼,有些意動,但又有些貪心,一時沒有答話。萬貞哼了一聲,對兩名軍餘抬了抬下巴。


    這兩名軍餘在親軍衛士中還沒入流,但在外麵,對著幾名閑漢那是無論身份武力還是心理都占據著絕對優勢,萬貞一示意,他們便一左一右的站好了位置,按住腰刀,準備動手。


    這幫閑漢身上自然也是帶著攘子手叉一類的短兵器防身的,可幾個閑漢對中官帶的軍餘出手,腦子被門擠了嗎?為首的閑漢立即叫了起來:“女官大量,小的們這就把東西還來!”


    小福過去從幾名閑漢那裏把玉佩、香囊、三事一類的小佩件換了出來,拿在手裏一掂,又瞪眼喝斥:“蒙我呢!香囊和三事裏麵裝的東西在哪?還有汗巾墜角一類的零碎!統統拿出來!別惹閑氣!”


    幾名閑漢苦著臉,磨磨蹭蹭的又把牙簽、耳挖、香料一類的零碎全都交了出來。這少年身上的佩飾都很精致,非銀即玉鑲金,就是裏麵的香料論到價值都要高於萬貞給的銀子。


    可任何一件東西,都要在身份相當的人身上,才有價值。這夥閑漢身在下九流,明麵上老百姓要讓他們幾分,但一進入正當行業,那也屬於被盤剝挨歧視的階層,隻要不是現錢現銀,再精致金貴的東西落在他們手裏去抵當,都會變成賤貨。他們也是知道這一點,又不能確實真假,才會雖然不太甘心,卻仍然拿東西換現錢。


    東西收回來了,萬貞再看扶著牆已經站著睡著了的少年,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去年買了個表,沒翻黃曆,怎麽這種鍋也能從天下摔我背上來?”


    兩名軍餘平時也常跟混混打交道,對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西這句話體會特別深,接口道:“萬女官,這小子擺在大街上,就是頭大肥羊,閑漢們沒有不想宰一刀的。我們是送他回家,還是怎麽辦?”


    萬貞哪知這少年家在哪裏?就是知道,送這樣的人回家,也是麻煩,她才不想沾:“丟車上去,我們繼續走,什麽時候他醒了再說。”


    小福趕的馬車是康恩為了拍萬貞的馬屁訂製的,小巧輕便,平時坐四個人都有些勉強。那少年醉得人事不醒,兩名軍餘將他抬到車上塞成一坨,才勉強算是把人裝穩當。小福牽著馬,一行人又步行了大半裏地,才問到一個當地老居民,從一條曲折蜿蜒的小巷裏找到了清風觀。


    這道觀破敗,除了正麵三開間的正殿還算完好,兩邊的廂房連門都已經看得見蟲洞了。至於原來的圍牆,更是殘垣傾頹。要不是院子裏沒有野草,菜畦還算打理得整齊,這地方拍鬼片都不用另外搭景。


    萬貞看到這種景象,心都涼了一半,再問守正殿的癩頭童子,才知道守靜老道出去給人治符了,要下午才回來。萬貞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歎了口氣,道:“看樣子要下雨,咱們再等會兒,權當避雨了。”


    癩頭童子腿腳不靈便,見客人要留,便開請他們在側殿坐下,自去開爐子燒水泡茶。萬貞心有不忍,摸了幾顆銀豆子給他,道:“小師傅,這是我們添的香火。茶卻不用了,我隻喝水,至於吃喝,我這兩個弟弟外麵買就是了……請問一下你們這觀裏避不避葷腥?”


    那童子連忙回答:“清風觀是正一派,火居的。隻要施主心敬祖師,飲食盡可隨意。”


    小福他們把酒食買回來,指頭大的雨點也劈頭蓋臉的砸下來了。萬貞站在廊下望著大雨皺眉,忽一眼看到院前的馬車,猛然想起車裏還有個人,連忙喚人把人抬下來。


    車上那醉酒的少年嬌生慣養,醉酒時被人拖上拖下也就算了。此時睡完了一覺,稍稍清醒,被兩名軍餘粗手大腳的翻來翻去,頓時怒斥:“你們幹什麽?”


    萬貞怕這公子哥鬧,隻得出聲安撫:“下大雨,我們怕你淋濕,把你抬出來呢!你怎麽樣?”


    少年見到她,臉色稍緩了下來,揉揉腦袋抱怨:“我說你也不叫個精細點的人來服侍,這兩個粗漢手重得很,痛死小爺了!”


    都落魄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擺架子,萬貞也是服了:“小爺喲!你好端端的跑出來跟街上的閑漢瞎混,沒你說的這兩名粗漢相助,你現在八成都被綁票啦!你還抱怨人家服侍不精細,也是醉了!”


    少年總算意識到了身處的環境,哼道:“小爺本來就是醉了!”


    萬貞就著癩頭童子燒的開水,給那少年倒了杯劣茶,問他:“怎麽樣?要不喝點茶水?”


    少年酒醒口渴,趕緊接過茶杯喝了杯茶,過了會兒回過味來,又呸道:“好苦,這是什麽劣茶,你也拿來糊弄我!”


    萬貞想嗬嗬他一臉:“這時候來嫌茶劣了?難道你剛才喝的酒很好?”


    少年臉一沉,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怒哼一聲,不說話了。


    萬貞於他無所求,又不準備與他深交,對他這點小脾氣隻當沒有看到,摸出剛才換回來的零碎放在桌上,道:“這是我從那幫閑漢手裏換回來的,看看丟了什麽沒有,丟了的話自己去找。”


    少年一怔,見她想走,連忙問:“你去哪?”


    萬貞略帶嘲諷地說:“小爺,您這脾氣哪個吃得消?跟您坐在一起,那不是找不自在嗎?”


    少年牽著不走打了倒退,受了嘲諷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哼哼唧唧的說:“好了!剛才算我不對,不該遷怒。”


    萬貞本想再諷刺他幾句,想想又覺得沒必要,搖了搖頭,道:“我讓人給你打盆水進來洗漱。”


    癩頭童子腿腳不便,日常事務卻做得手熟,很快端了盆水過來。


    萬貞退出屋外,站在廊下避嫌。暴雨傾盆,打得三清殿左側一株海棠果樹直往下翻腰,幾枝帶著果子的長枝都墜到屋簷下來了。


    小福見萬貞避在外麵,有些奇怪的問:“貞姐姐,你不陪裏麵那位爺說話?”


    萬貞一笑,道:“我們和那位爺身份天差地別,偶然遇上了幫一把沒什麽,深交卻是沒必要。”


    少年身上那塊喜上梅梢的玉佩晶瑩剔透,上結著金珠玉片,下懸攢心花絡,精致非凡。街麵上混的閑漢不能確定真假,萬貞他們卻是受過分辨服飾行禮教導的人,自然明白能用上這種規製的飾品的人,少說也得是公侯勳爵。


    宮女宦官都是內侍,按規製內廷外朝不能私下結交,以免危害宮廷安全。萬貞的話小福深以為然,歎道:“說的也是,讓人知道了麻煩。”


    少年在屋裏梳洗完畢,探頭出來找人,聽到他們的話,頓時不高興了,隔著窗戶指責:“喂,你這人怎麽這樣?”


    萬貞皺眉問:“我又怎樣了?”


    少年道:“你既然把我帶來了這裏,姑且算是你請我客了吧!天底下哪裏有請了客人,卻又嫌麻煩,把客人晾著不理的?”


    萬貞無奈道:“小爺,我隻是不忍心你在閑漢手裏吃虧,順手幫你一把。至於來這裏,那是因為突然下雨,我們沒法冒雨回去,隻能借地方歇腳,怎麽能算我做主請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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