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風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吳亙神色,生怕他聞聽噩耗暴起。卻不想吳亙隻是微微一怔,便又恢複了平靜,就好像聽到自家狗跟著野狗私奔的鄉人,雖然有些驚愕,但終是很快接受了這個結局。


    「可曾聽到楚喜的消息。」吳亙開口問道。


    從花擊瀾出手截殺自己開始,他就隱隱預感衡門港會出事,花家不會任由如此大的良港落於外人之手。隻不過,他沒想到出事的是哈豹,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哈家是哈豹的權宜之計,還是真正降了花家。


    「沒有聽說,我得知消息後便急急來尋寨主,並未來得及細細打聽衡門港的消息。」餘風麵有愧色,忽然想起了什麽,抬頭急急道,「寨主,我在與爹爹分別時,他老人家曾告訴我,這次生鮫作亂,應也是花家攛掇所致。


    據說花家有心組建一支水師,便重金收買了生鮫,讓其充當打手,四處搜羅海獸,準備時機成熟了向天元洲進發。我白鮫便成了第一個下手的對象,誰讓我們手裏有這麽多的馱鯨,又不依附於某家。」


    吳亙聞言不由輕笑,當初與花彥霖在齊雲山中喝冷酒吃凍肉時,自己曾談過渡海遠擊的想法。沒想到雖然與其不是一路人,但從海上出擊神教的想法倒是被其所接受。


    想想也是滑稽,偌大的昆天洲中,與自己一樣想著對付神教的同道中人,竟然是一個與自己可能成為死仇的敵人。


    「令尊可安好。」吳亙拍了拍了餘風的肩膀,雖然知道自己說的也是廢話。


    「父親受了傷,加上族人四散而逃,隻能帶著一部分人躲了起來,免得被生鮫抓去為奴做小。」餘風有些奇怪吳亙為何不關心衡門港,反而打聽起自家父親的下落來。


    「能不能將剩下的白鮫都聚集起來共抗生鮫。」吳亙試探著問道,既然花家已將生鮫籠絡了過去,那自己能引為助力的便隻有白鮫。


    餘風想了想,卻是給了個否定的回答。此次生鮫在花家的支持下,猝然出手,將並無防備的白鮫打得四分五裂。況且,白鮫平日裏各家並立,並沒有一個統一的聯盟,這次倉促聚在一塊共抗生鮫,更是相互掣肘,彼此攻訐,要不然也不會被人家給打得如此被動。


    吳亙一個人族,要想將這些烏合之眾擰在一起,實是沒有可能。


    「我們先回衡門港附近,若是方便,我想見見令尊。」吳亙抓起一把沙子,緩緩讓其從指縫間漏下,忽然似乎決定了什麽,起身拍了拍手。


    「寨主,我的家族已是被打散,父親身邊隻有百餘人,恐怕......」餘風有些為難,他知道吳亙不甘於海上這塊被花家奪了去,但自家的實力擺在這,就是全投進來恐怕也於事無補。


    「等見到他再說,餘風,實話與你說吧,我準備滅了生鮫,但白蛟這塊必須掌握在我們手中,我想請令尊出麵。」吳亙轉頭緩緩向島上走去。


    「嗐,寨主你也是知道的,白鮫這些家族彼此不服,平日裏更是明爭暗鬥,再加上我家已經被打殘,恐怕不會有人聽的。」餘風卻是有些頹喪,低頭跟在吳亙後麵。


    「那就打,打得那些人服氣。我不管他們是心服還是口服,總之白鮫再不能這麽一盤散沙了。往後的海上這塊,隻能是我們一家獨大,誰不從,那就……。」吳亙惡狠狠道,露著骨頭的腳踩碎了路邊的一個海貝。


    「可是衡門港那裏......」餘風有些猶豫,其實他和吳亙都知道,無畏軍恐怕已經失去了衡門港這個要地,哈豹自立哈家,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都意味著吳亙已經無法直接控製這裏。


    稍稍駐足,吳亙摸了摸腰間刀柄,似乎是覺察到主人的怒氣,斷刀顫鳴不止。輕輕拍了拍刀鞘,吳亙平複了一下自己心境,「狗一樣的貨色,敢搶我的東西,那就


    做好死的準備。」


    說完,吳亙大步向著島內走去。快接近漁村時,忽然從路旁的一個石頭後飛出一塊鹹魚,正好砸到吳亙的光頭上。


    緊接著,從石頭後蹦出兩個孩童,一男一女,男童笑嘻嘻衝吳亙做著鬼臉,「吳骨頭,沒臉皮,想吃飯,沒牙磕,爺爺讓我蓋死鍋。」


    女童則是拉了拉自家哥哥的衣服,小聲道:「爺爺讓我們叫人吃飯,你不要調皮可好。」說著大步來到吳亙麵前,偷偷看了一眼其人身後的餘風,對吳亙的醜陋麵容卻是毫不畏懼,「寨主哥哥,別理他,爺爺請哥哥用飯,可我倒是覺得寨主哥哥做的飯最好吃。」


    吳亙微微一笑,衝著男童一呲牙,摸了摸女童的頭,「好,瀾婷是最好的,我們去吃燉雪鳥。至於風輕,他可以吃屁。」


    餘風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吳亙脾氣好嗎,據他了解並不是太好,特別是招人羞辱的情況下,那可是睚眥必報的性子,報仇不帶過夜的。即使打不過,也會在嘴皮上找補回來。可今天被人家罵到臉上了,還是這麽雲淡風輕,實是讓他沒有想到。


    吳亙瞪了男童一眼,帶著女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這兩個童子是墨九的孫子孫女,男的叫墨風輕,女的叫墨瀾婷,出身漁民,自然是希望風平浪靜。


    自上島以來,由於其他人不敢與吳亙接近,墨九便遣這兩個孩子過來服侍吳亙。


    剛開始時二人也有些害怕,畢竟吳亙此時的模樣與一個骷髏差不了多少。後來在嚐了幾次吳亙的做飯手藝後,兩人便緊緊黏了上來。


    島上物資匱乏,漁民一日三餐更是粗製濫造,所以,被抓住胃的兩個孩童,沒事就會來尋吳亙,甚至敢於用手摸一摸那薄包裹著的腦袋。


    等回到屋中,吳亙並沒有去墨九那裏用飯,而是讓餘風打下手,做了一頓豐盛的餐飯,並邀了墨九到此。五人相對而坐,風卷殘雲般將一桌飯菜一掃而空。


    「我要走了,這些日子多有叨擾。」吳亙放下手中的碗,衝著墨九拱了拱手。xь.


    「海上並不太平,吳寨主小心哪,隻是咱人卑力弱,幫不上寨主,要是再年輕些,我定會舍了這裏,隨寨主去闖蕩闖蕩。」墨九衝著吳亙拱拱手,看了看仍在埋頭挑魚骨頭的孫子孫女,「到底是年紀大了,如今隻想著把這兩個吃貨養大,這輩子也就圓滿了。」


    吳亙看了看臉上沾了不少油脂的墨瀾婷,微微一笑,「墨老哥不必如此頹喪,等我把海上事情一了,倒是可以把你等接到大陸。呆在這小島上,終是會荒廢了孩子。」


    墨風輕連連點頭,重重一拍桌子,「就是就是,爺爺,我們搬到陸上吧,妹妹還沒有見過城裏的胭脂呢。」


    墨九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墨風輕的頭,吹胡子瞪眼道:「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在陸上啥都要錢,咱隻會打魚,如何養活你這個吃貨。」


    「找吳寨主啊,別看他現在是個窮光蛋,說不得將來能發達呢。」墨風輕有些不服,氣鼓鼓看著吳亙。


    吳亙轉頭看向墨瀾婷,「瀾婷你的想法呢。」


    墨瀾婷怯怯的看了一眼自家爺爺,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便低頭對付一支沒剩下多少肉的鳥腿。琇書蛧


    吳亙哈哈大笑,起身衝著墨九拱了拱手,「告辭,後會有期。」說完不待對方反應過來,直接拉著餘風躍入海中。


    遊魚翩翩的海中,餘風看著正在海中嬉戲的虛鯨,不禁有些緊張,「寨主,這是頭小鯨,運不了多少人。而且,萬一那些成年的虛鯨尋了過來,以為我們拐了人家子嗣,可就有些不妙了。」


    「我就是要讓那些大鯨到此,看看能不能收入囊中。我們不僅要水上行船,天上飛梭,水下也要有自己的手段,等真正控製了這條海路


    ,才有資格與各方叫板。


    說實話,花彥霖是這些家族中罕見有想法的人,若不是這次他反水,倒真可以引以為援。」吳亙身體浮於海麵,看著遠處的碧波島有些感慨。


    「寨主,這就是個普通的島嶼,我鮫人也是十分熟悉的,要不然我也不會來得這麽快。」餘風見吳亙有些走神,趕緊解釋道。


    吳亙並不為其所動,遠眺良久方沉聲道:「走吧,往衡門港的方向趕。」


    「衡門港,去那裏恐怕不妥吧,岸上的那些無畏軍,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還心向寨主。」餘風有些不解的看著吳亙。


    「除了寧雨昔外,我活著的消息你還告訴了誰。」


    「沒了,就她一人。」


    「好。」


    餘風轉頭看了一下吳亙,一臉認真道:「寨主,我總覺著您是特意讓這一切發生的。」


    吳亙咧嘴一笑,臉上的薄皮扭曲在一起,好似古樹的紋理,白森森的牙齒露在外麵,看得餘風後背直冒涼氣。「不是特意,隻是順其自然而已。我就是借渡劫之機,看看誰要取我性命,軍中又有哪些人會跳了出來。


    這就好比一池水,平日裏看不出什麽,魚蝦王八俱皆藏在草中泥中,隻有扔一塊大石頭下去,把水攪渾,才能把那些藏在陰溝裏的家夥都詐出來,看清誰是敵,誰是友。


    走之前,我與楊正也商量好了,無畏軍這段時日擴張太快,難免魚龍混雜,是要清洗一批人了,說不得此時良遮山中已是人頭滾滾。」


    「可......可這種活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也給栽進去,實在是有些凶險。」餘風看著吳亙樣貌,不禁有些咂舌。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這不是有驚無險嗎。衡門港那裏雖然有變,但隻要良遮山不失,翻不了天的。往後,水師這塊由你和卓克負責,得抓緊組建了,總不能落在花家之後。」吳亙拉著餘風,一步邁到虛鯨身上,入了鯨身之中。


    幽暗的海麵下,虛鯨歡暢的行於其中。餘風端坐於地,聽著吳亙那古怪的吟唱,忽然覺著自己心神好似飛了起來,漸漸掠過自己的身體,越過這偌大的鯨身,向著那無垠的天穹飛去。


    看著這方海天,他終於明白,這是怎樣一片廣袤的天地,而吳亙想要做的事,是多麽的波瀾壯闊。


    「醒醒。」七日後,似睡非睡的餘風被吳亙喚醒。伸了一個懶腰,餘風跳了起來,此時的他隻覺著神情氣爽,爽心豁目,好似脫胎換骨一般。看了一下四周,驚愕的發現他們在一處小島上。


    「寨主,這是哪裏。」


    「我們要上岸了,鯤若就放在這裏,它不宜在近海露麵。」吳亙指了指遠處正在吐水嬉戲的虛鯨,「此處距衡門港不遠,對麵的岸上是疏勒行省的地盤,有人在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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