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到了。」卓克伸手將吳亙小心扶下,指了指遠處一個高大的柱子。


    吳亙活動了一下手腳,扶刀看了看四周情形。此處霧氣已經極為淡薄,可看到東邊天空中的點點星光。


    遠遠望去,在暗青的天幕下,一個明亮的眼睛懸於空中,不停的向外吞吐著灰白色的光芒,在夜空中看起來十分顯眼。


    「路上可還順利,對方有沒有發現我們。」吳亙邊看邊問道,這一路上他就是個瞎子聾子,自不曉得周邊動靜。


    「幸好有這件盔甲在身,遇到些小股賊人,卻也沒有多問。現在聯軍也散在嶺中,我們小股人行動,對方應是沒有發現。」卓克趕緊答道。


    「我們何時偷襲破障瞳。」姬夜靠了過來,低聲問道。


    看了看破障瞳下的一團黑影,吳亙身體微伏,「走,咱先靠近軍營,等咱的人引動聯軍,自會有人接應我們進去。」


    「誰。」姬夜神情微愕,來之前吳亙可沒有提過此事。


    「卜寬。」猶豫片刻,吳亙還是如實相告。


    「可靠嗎。」姬夜有些不放心。


    「他的女兒在我手中。」吳亙從懷中掏出一個指鈸,交給了羅章,「來之前楊候正已教了你催動的法子了吧。」


    「寨主放心,楊候正已教過。」羅章沉聲道,將指鈸放在指間。


    「吳鎮撫,你到底還有什麽後手,不妨一並說來。」姬景語氣略有不滿。


    「好吧,既然到了此處,我就將計劃全盤托出吧。」吳亙將幾人攏到一起,找了處高草密集之地,「因大營中人多耳雜,不便多說,還請姬鎮撫海涵。


    聯軍為了保護破障瞳,將其放在了中軍大營中。我已遣人與陸家鎮撫聯絡上,呆會他會派自家心腹之人將我們引入大營。我佯動兵力出翳霧後,卜寬會想辦法把營中的人馬多調動一些出去,給我們創造偷襲的機會。


    等到了破障瞳前,請姬鎮撫和姬銳主突,其他人掩護。另外,我已與水校尉交待過了,請他到時一並參與突襲。


    諸位,若是事有不成,立即想法子撤回翳霧,利用鎧甲的優勢速速返回大營。


    若是能僥幸毀掉破障瞳,我們還是要返回翳霧。據古家的俘虜交代,失了破障瞳,稚水鏡雖不能再看到霧氣中的情形,但照亮道路還是可以的。這麽一來,我與敵起碼能處於同樣的境地,說不得古家就會撤去翳霧。」


    聽了吳亙的計劃,姬景的麵色稍霽,「多謝吳鎮撫坦誠,破障瞳必須得破去。來之前,我原本想著能不能繞出翳霧,可探了探四周,翳霧的範圍又有所擴大,看來賊子仍在不斷派人擴大這處陣法,他們是想把我們死死拖在霧中。


    隻要我們一離開堅固的軍寨,賊人肯定會大肆進攻。南北軍兄弟兩萬餘人的性命,就看你我今日能否拿下這破障瞳了。」


    吳亙眉頭一皺,「兩萬餘人?怎麽陣亡了這麽多。」


    姬夜麵色黯淡,長歎了一口氣,「來之前著南軍各營寨清點了一下人馬,隻剩下了一萬三千人,足足損失了一萬人馬。雖然可能仍有一部分人散落於山中,但此時如何能尋得到他們。我已經派人潛出送信,讓元欣派一萬人馬過來支援。」


    「元欣那裏可就吃力不少嘍,也罷,如今之計,隻能盡快破敵,再拖下去,我怕糧草也難以為繼。」吳亙麵色憂慮,隨手扯斷了身旁的一根草莖。


    如今南北軍俱是困於霧中,而當下稚水鏡如此的少,能保證各軍寨所用已是不易,外麵的糧草很難運得進來。如今戰爭的主動權落在了聯軍手中,他們哪怕耗,也能慢慢拖死南北軍。


    「如今賊人已經陸續集結於積水台,如果能去掉翳霧,我倒是有法子大量殺傷聯軍士


    卒,這樣一來敵我兵力對比便不會如當下如此懸殊。」看到吳亙有些頹喪,姬夜拍了拍其人肩膀,示意不必過於憂慮。


    「是陵衛嗎。」吳亙神色微動,扭頭看了一眼正警戒著周邊動靜的姬銳。


    「不錯,本來布寨於積水台前,也有這樣的打算,卻不想賊人竟然使出了如此手段。」姬夜微微搖頭,麵有不甘之色。


    「那個人可曾聯係了。」吳亙看了一眼身旁,挪了幾步湊到姬夜身旁,悄聲問道。


    「聯係了,但對方沒有回應,明顯是在觀望。」姬夜臉現怒氣,攥緊了拳頭。


    「若是有可能,我準備與他當麵接洽一下,再勸勸他。」吳亙並不意外姬夜的回答,「到時候,你準備給他什麽賞賜,先給我透個底。」


    正在此時,對麵的中軍大營中有火光點點,有一列人馬出營向北馳出。


    吳亙猛得直起身子,死死盯著那條火龍邐迤而去,「走,我們前往大營。羅章,催動指鈸,小心感應對方回應。」


    羅章趕緊催動指鈸,輕如蟬翼的指鈸輕顫,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行人伏身悄悄摸向大營的方向,小心避開四周巡邏的士卒。走了不到二裏,羅章忽然眉頭跳動,「寨主,對方有回應了。」


    「好,小心按著指鈸指引前行。」吳亙的心漸漸提了起來,雖然自己遣楊正與卜寬搭上了線,對方也答應幫忙,隻不過如今局勢未明,萬一人家反悔,把自己設局帶入營中,那就是想跑也跑不成了,還要搭上姬夜等人。.


    沒辦法了,如今南北軍已是陷入絕境,隻能賭一把了。


    一行人在夜色和地形的掩護下,終於在聯軍大營外一棵歪脖子樹前停了下來,樹下有一個人正默默候著。


    羅章衝吳亙使了個眼色,後者趕緊上前低聲詢問,「閣下可是卜鎮撫派來的。」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全身都包裹於甲胄中,見到吳亙點了點頭,「隨我來。」說著掉頭就往大營走去。


    等走到營門處,自有人打開寨門,放一行人進去。男子擺了擺手,寨門又迅速閉上。


    看了一眼吳亙等人身上那紮眼的白甲,其人一招手,有人送來十件黑色的長袍披在吳亙等人身上。


    吳亙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個單獨的小寨,相較於北邊軍寨人聲鼎沸,此處安靜了許多。


    一路走過大大小小的營帳,到了一處小帳前停了下來。對麵不遠處的另一個軍寨中,赫然立著一座高大的鐵塔,直直伸入夜空之中。


    在鐵塔的頂端,一個方圓五丈的巨眼正不斷在夜色中翻滾,如一個巨大的火炬,不斷向外放出騰騰光亮,照亮了黑色的夜空。


    破障瞳安靜瞰視著不遠處的翳霧,好似一個藏在天地間的巨人,正冷漠得看著陷阱中的獵物,打磨著自己的牙齒,隨時準備將其吞噬。


    清冷的光亮掃在吳亙等人的身上,幾人心底俱是湧起一股寒意,就連向來並無表情的姬銳也是麵色微動。


    能造出這麽大的巨眼,布下這麽大的陣法,古家的實力可見一斑。要不是此次幾家作亂,假以時日,蟄伏已久的古家勢力大漲,恐怕鐵手行省真得改姓古。


    「諸位請。」帶路的男子掀開了小帳的簾子。


    吳亙等人收斂了一下心思,低頭鑽入帳中。裏麵隻點了一盞蠟燭,相較於外麵,顯得昏暗了許多。


    「諸位,鎮撫已主動領命前去圍堵試圖偷襲的人馬。他說了,諸位若想動手,此時並不是最佳時候,須得等他領兵返回的路上再動手。因為他會提前將趕走賊人的消息傳回,那時才是人們放鬆警惕的時候。


    鎮撫說了,整個中軍由於破障瞳的緣故,前輕後重,靠近


    翳霧處人手較少。無論事成事敗,請從此處撤退,他老人家今晚截殺的兵力也是多從此處抽調。


    鎮撫還說了,此次古家專門派了一名五境的好手守護破障瞳,加上巴越澤、古敢等人,營中至少有三名五境的高手。此外還有其他兵馬,若動手請快些。


    鎮撫另外還交代,聯軍正在大肆擴營,準備在此駐守一段時間,好似在等什麽人。


    最後一句話,是我說的,此次若是事敗被圍,希望諸位早些去死,不要連累了我家鎮撫。」


    小帳中,那名青年男子麵無表情,如背誦般說了一通。


    姬夜剛想開口,吳亙將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起身拱手施了一禮,「多謝兄台相助,不知怎麽稱呼。」


    男子冷冷瞟了吳亙一眼,「我乃鎮撫養子卜八驄,我姐姐可還好。」


    「好的很,七音在我那裏吃得香,睡得穩,隻是有些思念鎮撫和兄台,盼著一家人能早日團聚。」吳亙笑眯眯看著對方。


    男子冷笑一聲,並沒有接話,一掀簾子出了小帳。


    吳亙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失禮而有半分惱怒,轉頭坐了下來。自己拿人家姐姐作伐,能高興才怪呢。不過這正好也說明,卜寬沒有對自己一行人下手的意思,要不然對方斷然不是如此態度。


    「吳亙,盡管卜寬作了諸多安排,但我們十人偷襲,恐怕仍是勝算不大,從月那邊可是安排妥當了。」姬夜麵有憂色,握緊了身側的佩劍劍柄。


    「從月自是放心,他定會來的。」吳亙輕輕拍了拍姬夜的肩膀,看了一眼四周諸人。


    「諸位,此次突擊我們隻有一次機會,按著事前商量。請姬鎮撫以震天弓射落破障瞳,請姬銳試著斬斷高塔,我、二少主與其他人攔截支援之敵。


    若一擊不成,不得戀戰,快速後撤。方才細細看了,從高塔到翳霧隻有一百五十餘步,我此次人少,跑得快些敵應是攔不住我們。在此之前,我們靜待時機便是。武陽,去盯著外麵的動靜。」吳亙再次重複了一次任務,便安然坐了下來。此時再急也沒有什麽用處,倒不如養精蓄銳。


    小帳中,時間一點點過去,眾人皆是緘口不言,默默運氣調息。北麵軍寨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應是中軍見大營無憂,不少人回營休息了。


    終於,帳篷的簾子一掀,張武陽走了進來,「寨主,卜八驄來了,可以動手了。」


    吳亙騰得站了起來,雙目炯炯,「諸位,準備出擊吧,成敗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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