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寨主出事了。”始興村的議事堂中,哈豹拍桌而起,一臉驚訝。


    “不錯,寨主在兩豨村遇襲,僥幸逃出後,卻傷重而亡,連淩雲八騎也都被兩豨村的人追上殺死。”楊正麵沉似水,咬牙切齒道,黑色的麵皮顯得越發猙獰。


    撲通,一旁的哈山從凳子上摔了下來,癱軟在地,已是人事不省。


    “大哥。”哈川趕緊起身將哈山扶起,使勁撫著其胸口。


    一時間,議事堂中亂作一團。今天,楊正忽然趕回,將村中的幾個頭頭腦腦都召集在一起,通報了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我的兒。”半晌後,哈山才醒了過來,靠在哈川身上痛哭失聲。


    哈大顫顫巍巍站起身,嘴唇哆嗦著,麵色惶恐的看向楊正,“監軍,寨主這麽一去,村中群龍無首,這可如何是好,以後的日子乍過。”


    楊正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寨主去了,但村子不能亂,人心不能散。這兩天要加強戒備,嚴禁人員進出,寨主的事情暫且不要透露出去。等靜觀一段時日,我們再從長計議。”


    “嗐,我就知道這幫無尾羊靠不住。”哈豹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麵帶歉意。


    “楊監軍,我不是說你。而是昆天洲的這幫無尾羊,長期被圈禁,早已生了奴性,不敢有半分忤逆之舉。寨主這次去,肯定是被這幫小人給賣了,才招來黑塔家的伏殺。這幫狗東西,遲早我要將他們殺了報仇。”


    “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當下應以穩字為先。”楊正也煩躁起來,沒好氣的說道:“村中一切照舊,哈豹你還是負責警戒,哈山你給我振作起來,村裏的練兵和一應調度你還得擔起來。哈大盤點一下村裏的糧食物資,這兩天一切耗費要精打細算,再不能似以往那麽鋪張。”


    幾人懨懨答應了一聲,卻是各自散去。楊正歎了口氣,與哈川一起扶著哈山,送回他自己的屋子。


    等到了屋中,楊正忽然對哈川說道:“哈川,你且去吧,我還會點醫術,哈山自有我照顧就行。”


    哈川猶豫的看了一眼楊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躬身退了出去。


    等屋中隻剩下兩人,楊正看著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宛若死人一般的哈山,上前抽了一巴掌,“哈山,你這個慫貨,給我振作起來,想不想替哈鷹報仇。”


    聞聽此言,哈山的眼中有了些靈動,“想是自然想的,可對方是黑塔家啊,連寨主都打不過人家,我們又能有什麽辦法。”


    楊正壓低了些聲音,“誰說黑塔家就沒有辦法,有些事我要求證一下,這樣,我問你答。”


    哈山一下子坐了起來,麵色懇切的盯著楊正,“監軍,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說吧,隻要能報仇,讓我幹什麽都成。”


    楊正開門看了看四周,又將門掩上,方開口道:“我問你,當日兩豨村的情報是怎麽來的。”


    哈山想了想道:“當日我正好去信隼室,在屋中發現的。因為平日裏很多情報都是我拿給寨主的,所以便順手取了來,送給了寨主。”


    “那情報可是在隼身上發現的。”楊正接著問道。


    “不是,是在旁邊放置情報的暗格中發現的。”


    “也就是說,這封情報早已被人取下,放在了暗格裏,情報的蠟封可有破損。”


    “不錯。當時信隼室並無一人,裹在情報四周的蠟封並無破損。”


    “平日裏,誰負責信隼室。”


    “平日裏並無固定人選,因為現在村中事多,常有人外出。有時是我,有時是哈豹,再無人時哈川也會幫忙看著。”此言一出,哈山臉色大變,從床上跳了起來,“大人,可是情報有什麽問題。”


    楊正點了點頭,麵色凝重,“情報的內容沒問題,但我從沒有發出過這個情報。”


    哈山聞聽頓時也緊張起來,“監軍沒有發出情報,那是誰放在信隼室,難不成我們這裏麵有了奸細。”


    楊正站起身來,圍著屋子轉了一圈,邊走邊低頭思索,“不錯,此人出賣了寨主,出賣了淩雲八騎,出賣了我們的大好前程。這些日子,你要盯著些村子裏的情形。


    寨主出事後,這個奸細肯定要與外界聯係,這兩天信隼室由你全程掌管,任何人,我說的是任何人,都不準靠近。”


    沉默了片刻,哈山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從今天起我就住在信隼室。”


    夜幕下的始興村是寧靜的,可驟然多起來的崗哨,又讓寧靜中添了一絲不安。


    楊正站在山頂,麵色如山風一樣越來越冷,看著遠去的一個背影沉默不語。卓克從身後閃現,低聲道:“監軍,我去了。”


    楊正點點頭,“跟緊了些,不要讓他發現你,也不要想著去拿下他,隻需要看清他與誰接頭即可。”


    “明白。”卓克答應一聲,悄無聲息的向著黑影離去的方向追去,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麵色有些難看,“哈鷹是可靠的。”


    楊正終於笑了出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在夜色中十分醒目,“我和寨主都知道,哈鷹是可靠的。之所以讓你來始興村,而不是他,乃是不想讓哈鷹心裏難過。有些事需要人去做,有些人需要人去殺。”


    卓克點了點頭,臉現燦爛,伏身沿著山脊而去。


    天色大亮,村中炊煙升起,又是新的一日。


    楊正躺在床上,直勾勾看著屋頂,一點也沒有起床的意思。賴床這個習慣已經丟棄很多年了,從入神教聖山起,就少有機會嚐試這個讓人感覺頹廢卻又十分舒適的事。


    今天,不妨破個例。


    咚咚,門被輕輕的敲響。楊正沒有搭理,可過了一會,敲門聲又響了起來,楊正有些煩躁的起身,穿好衣服開門,嘴裏咒罵道:“賣笑的還能睡個懶覺,怎麽我連賣笑的都不如了。”


    門打開,哈山臉色有些灰敗的站在門前,“監軍,哈豹不見了。”


    “哦。許是吃多了拉肚子,跑到山裏上茅廁了。”楊正不以為意,轉身讓哈山進了屋。


    哈山猶豫了半天,方艱難開口,“我去了他的屋中,被褥都沒有被打開。”


    楊正停下了手中動作,扭過頭看著哈山,“你的意思?好吧,召集人到議事堂。”


    議事堂中,聞聽這一消息,眾人皆是麵麵相覷。


    楊正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覺有些泛酸,不吃早飯果然不是好習慣。


    “諸位,值此多事之際,哈豹這一不辭而別,總是有些不妥。這樣,為以防萬一,村裏的婦孺老幼,都要趕緊轉移,在後山尋一處隱蔽之地藏身。村中的一些牲畜糧食也都搬過去,隻留守衛的口糧即可。”


    堂中的人一聽都有些發懵,這就是要逃難了。可這搬一趟談何容易,自打吳亙來後,始興村四下出擊,不僅村中物資豐裕了不少,人人都能穿上像樣的衣服,佩上天元洲的刀劍,糧食更是可以吃上幾年都不用愁。


    而且,通過搜羅兼並附近的窮苦牧人,村中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已由原先的一百多人增加到五六百多人,可謂越來越興旺。


    按著吳亙的規劃,這裏至少要容納五千人才成,所以平日裏無事,大家都在開鑿山洞,開荒種糧,雖然辛苦,但日子可是眼見著越來越好。驟然放棄這裏,任誰心中都有舍不得。


    “大人,此舉是不是太急促了。哈豹這個人我曉得,雖然性子不太好,但對村子裏還是忠心耿耿的。說不得他隻是出去辦點事,很快就會回來。


    這麽多人往山裏遷移,山高路陡,很多東西都會被浪費掉,比如說糧食牲畜一搬運肯定會有損耗,咱攢下這點家當不容易啊。”


    眼見無人說話,哈大有些急了。雖然他這個裏君自吳亙來後就名存實亡,但吳亙還是讓他管著村裏的後勤,物資的調動都經過其手。楊正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最心疼的當然就是他。


    楊正斜眼看了哈大一眼,“凡事預則立。寨主出事的消息剛說,哈豹這小子就溜了,萬一他去投靠了什麽家族,引外人到此,我們這些東西還不是全給別人做了嫁衣。


    不要在乎那些瓶瓶罐罐,隻要人在,還可以打回來的嗎,這些東西還不是我們的。你素來掌管物資,此事還是由你來調度吧。對了,那些金銀什麽的就不要了,留在村裏,又不能吃不能喝的。去吧,抓緊操持吧。”


    “可是。”哈大還想說什麽。


    “嗯。”楊正的黑臉更黑了,冷冷的看向哈大。


    “好吧,那老朽就抓緊組織搬吧。”眼見再無商量餘地,哈大隻能歎了口氣,佝僂著身子走了出去。


    “監軍,你也莫怪裏君,他在此生活多年,一下子離開卻是有些不舍。”等哈大離開後,哈山趕緊低聲勸解。


    “我知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很可能要與人對戰,留下他們,才是對他們的不負責任。如此緊要時節,也顧及不了他們的心情了。”楊正擺了擺手,看起來有些疲憊。


    很快,村子裏人喊馬嘶,人人麵色驚慌。小孩子們也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有的不安的大哭起來。


    在十幾名健壯村民的護送下,村子裏的老弱人人背著大包,排成一列跌跌撞撞向著後山走去。留下來的青壯也是麵露不舍,怔怔的看著自己的親人離去。


    最後一個走的是哈大,他從一個洞室走到一個洞室,看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的室內,從地上的土裏刨出了幾顆穀子,吹了吹土小心放在袖中。


    “造孽啊。”哈大狠狠跺了跺腳,哀歎一聲,才在村民的攙扶下離開,追趕已經離開的隊伍。


    看著遠去的隊伍,楊正麵無表情轉頭,“所有人按照原先的布置就位,所有的機關都給安上。哈山,你來統籌安排。等這邊稍稍安穩,我還要出去忙別的事。哈川,這些日子你跟在我身邊,有什麽事還需要你跑一下腿。”


    哈川一愣,看了看自家哥哥,隻得乖乖站到楊正的身後。他對這個當初把自己吊在樹上的胖子,可是打心眼裏懼怕,平日裏一般都躲得遠遠的。一想到要天天跟在此人身後,就渾身的不自在。


    “諸位你們先忙,我在屋中有些事,除非有人打了過來,不要打擾我。哈川,走。”楊正一甩袖子,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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