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燭火搖曳,吳亙聽了朱不展和老齊頭的講述,不禁覺著自已有些幼稚。


    原來老齊頭確實是他人派來監視朱不展的線人,隻不過連他也不知道是誰派自已到此,每次與人接頭,都是固定與白日裏吳亙看到的那位見麵。此人名叫王三,名字一聽就是化名。


    剛開始的時候,老齊頭亦是傳遞了些消息,但隨著與朱不展相處日長,為其人品所折服,便主動坦白了這一切。


    朱不展並未責怪老齊頭,反而是寬慰他安心在此,照常向上家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訊息而已。同時,對方一有什麽交待,老齊頭就會提醒朱不展加以注意。


    吳亙趕緊起身,向老齊頭拱手致歉,自已這些日子身處漩渦之中,實在是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老齊頭哈哈一笑,將吳亙扶起,“小公子,無所謂的,你也是為了朱先生的安危著想。”


    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個放置毛筆的木盒,盒中有一綹毛發,“這是上家前次的指令,說是讓小心搜集朱先生的頭發,我便在街上瞎找了一些,給他們送了一份,反正他們也看不出真偽,這是剩下的一些。”


    一見此物,吳亙麵色便有些狐疑,前次大皇子趙霖宸尋自已過去,說是要對二皇子趙霖戈施以巫蠱之術,頭發正是施術引子,為何還有人搜集朱不展的頭發,難不成還有別的魂師,或是大皇子的施蠱對像正是朱不展。


    若是老齊頭的上家所搜集之物正是用於大皇子施術之用,那既然換了引子,倒黴的就可能是朱不展,二皇子反而安然無恙。


    琢磨片刻,吳亙忽然有些明悟,難不成這巫蠱之術是某些人的苦肉計,借機扳倒大皇子,掃清自已繼位路上的障礙。


    吳亙忽然開口問道,“老齊,你當初是什麽時候送過去的。”


    老齊頭說了個日期,吳亙一琢磨,正是自已前往大皇子府邸的前三日。這下子更加確定了,隻是當時匆匆決絕,沒有見到實物,不好確定罷了。


    “老齊啊,你送過去的頭發可有什麽特征。”吳亙接著問道。


    老齊指著盒子中的頭發道,“這些頭發都是從一個優伶處得來,裝扮用的頭套,我倒也是留了心,每十根中故意放了一根半白的頭發。”說著用手捏出了其中一根不起眼的白發。


    看著吳亙不依不饒的樣子,朱不展緩緩開口,“老齊送頭發之事我亦知曉,這些所謂的邪術我曆來是不信的,原本並沒有當回事。現在再看,霖宸這孩子糊塗了,被人利用了,想來是有人想借霖宸的手對付我。


    吳亙,你上次拒絕的對,此事不要再深究了。大皇子那裏我會擇時去一遍,免得他受人蠱惑,越陷越深。”


    看著朱不展有些疲憊的神情,吳亙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回到了客棧休息。


    過了幾日,吳亙正在客棧歇息,敲門聲響起,等開門一看,卻是久未謀麵的向起。


    等二人坐下,向起卻是一言不發,放在桌上的拳頭不時握緊鬆開,麵色有些糾結。


    吳亙遞了一杯茶過去,調侃道:“老向,幹嘛愁眉苦臉的,是不是趙陵把你用強了。怎麽,要不要我給你報仇。”


    向起眼神疲憊,抬起頭鄭重道:“吳亙,能不能離開京城,你是鬥不過他們的。”


    “一別這麽些年,你就跟我說這個。”吳亙佯裝不喜,“他們是誰?”


    “你別問了,你一個人如何能與一群人相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是國師和朱不展也不一定能護的住你。


    你我相識多年,我自是知道你的脾氣,從來不會將自已置於險地的,為何這次要在京城耽擱這麽長時間,一個貴人的身份難不成比性命還重要。”向起將身子向吳亙這邊靠了靠,神色有些激動。


    吳亙臉色嚴肅了些,霍然起身,“憑什麽我就不能成為貴人,老子可是拚死拚活在外走了近兩年,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了,難不成被一些人威脅就要放棄。你說,是不是趙陵又要對付我。”


    “唉。”向起長歎一聲,神情有些疲憊,“從你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人家便盯上你了。我的身份,你大概也清楚了,我本是昭玄司繡衣署的一名死士,被派去監視錦春王。


    這麽些年臥底的生活,可謂身心俱疲。有幾次,我真想去尋國師,將我撤回,隱居於他處,過些逍遙閑散的日子。吳亙,我能幫你的日子不多了。”


    吳亙亦是有些感慨,說實話,從星落原相識起,雖然與向起來往並不是很多,但幾次生死大難,皆賴其相助而平安渡過,此中情意自不必說。


    “多謝了。”吳亙輕輕拍了拍向起的手臂,“若真不想幹了,不必勉強自已,以你的本事,在哪裏還吃不上一口飯。


    過些日子,你與我回神武院,我給你捯飭些好東西,變賣後不說能富甲一方,但保你衣食無憂卻是不難。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餓著。”


    “算了吧,你拿命換回來的,還是自已留著用吧。我這麽些年在錦春王府,雖說積蓄不多,但也夠活了。況且,隻要脫了任務,昭玄司還會給一筆安家費。足夠了。”向起擺擺手,一副了無生趣模樣。


    “我說你怎麽像個鬥敗的公雞,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再說了,我的東西你還客氣啥,咱倆誰跟誰啊,多少年的交情了。定好了,三日後。”吳亙手一揮,不容對方拒絕。


    向起猶豫了一會,方才答應,“行,不要白不要,三日後我自會去神武院尋你。我得先走了,免得有人起疑。”


    吳亙起身將其送到門口,看著向起有些佝僂的身形,忽然無來由有些心酸,“兄弟保重。”


    向起聞言轉頭,嘴巴扯了扯,想笑卻笑不出來,“真的不準備離開京城?”


    吳亙輕輕搖了搖頭。


    “兄弟一場,你給我交個實底,你身為魂師,巫蠱的手段可是真是假。”向起忽然問道。


    “有些小手段是真的,但巫蠱確實不會。”吳亙坦然以對。


    “知道了,我信,可惜我不能讓別人也信。”向起揮揮手,直接離去。


    吳亙站在窗邊,看著向起孤獨的背影慢慢遠去,如看一段過往消失。街上這個看起來有些頹廢的漢子,曾幾何時,也是個遇敵不退,率先拔劍衝鋒的壯士。也曾為了兄弟逃生,以近乎自戕的方式,讓出了生的通道。


    可如今,吳亙隻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了痛苦,迷惘,矛盾甚至有些厭世,到底是怎樣的境遇讓向起變成了這個樣子。


    吳亙不知道,也不想詢問,縱然是朋友,也都有自已的隱秘,如果他想告訴你,自然會說出來。


    收拾好心情,吳亙決定回神武院一趟,離開這麽些日子,也不知道寶象他們在山中過得如何。吳亙知道,正是由於自已的緣故,以致於他們的賞賜也遲遲未能下來。


    第三日的時候,吳亙早早出了城,直奔葛山而去。等看到那座熟悉的大山,看到山上成林的鬆楓,陡峭的崖壁,心情頓時放鬆下來。


    在京城的日子,時時需要提防有人謀害自已或朱先生,心弦何嚐能放鬆。有時候吳亙也佩服那些浸淫於官場多年的人,每日勾心鬥角,貌合神離,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狀,竟然甘之如飴。


    看來自已也就是做山寨寨主的命了,這弄潮宦海之事,實非自已所長。


    等回到熟悉的那處穀中,看到寶象等人均是安然無恙,吳亙終是放下心來。


    “吳亙啊,你個沒義氣的,整日裏在京城裏吃香喝辣的,也不想著點兄弟們的死活。說,這貴人的頭銜什麽時候賜下來。


    這兩天幾個人到院中轉悠,一水的貴人,連個中人都極少見,可是把我嚇了個半死。”一見到吳亙,寶象就不停抱怨。


    齊合也趕了過來,雖然沒有明說,但其中意思吳亙自是清楚。


    “再等些日子,這不是得上下活動嗎,哪有那麽快。”吳亙打著哈哈,從包裹裏拿出一堆在京城購置的小玩意,還給鳳兒捎帶了不少胭脂。


    看著吳亙有些遮遮掩掩,眾人雖心中疑惑,卻也不再追問,反正等著就是了。


    多日不見,一同出生入死的幾人自然少不了肆意痛飲,整整折騰了一天方才作罷。連寶象這麽好的酒量也是醉倒在當場,抱著橋班的腿酣然入睡。


    吳亙亦是有些神智模糊,跑到穀口解了個手,正準備返回睡覺,忽然看到向起站在穀外。


    “來來來,我就知道你小子會來的。”吳亙拉著向起,踉蹌而行,向著自已住的小屋中走去。齊合和鳳兒早已休息,隻有楊正一人還在門前等著。


    “這位是......”楊正疑惑的問道。


    “這,這是我兄弟向起。”吳亙大著舌頭道,“向起,這是楊正,天元洲的。”


    三人入了屋中,吳亙將房門掩上,掀起床下一塊地磚,取出了七八樣東西,“向起,你來挑,喜歡哪樣就拿哪樣。”


    “真的給我。”向起不確信的問道,眼前這些異彩紛呈的寶物,看起來就價值不凡。


    “廢話嗎。”吳亙噴吐著酒氣,“快挑。”


    看了半天,向起拿起一個色澤幽暗,但雕飾精美的酒壺,試探著問道:“就這個吧。”


    “除了這個,其他都可以。”吳亙一看,趕緊劈手奪下。這是柳有送給自已的酒壺,可是可以裝逆氣的法器,要是被向起拿走了,萬一其中還有殘存的逆氣,不是害了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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