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先生,這是小女……”


    在韓時從內艙裏走出來後,江遠山和柯雅就迎了上去,江遠山還把麥小糖的一張照片遞給他看:“一會兒,你就能見到她了……雖然說是我們長輩的安排你們見麵,但能不能成其實還要看你們的……小糖她性格有些頑劣,但樣貌……”


    韓時從江遠山的手裏接過照片,看到相片裏的女孩,笑靨如花,模樣長得很是可愛。


    ——和其他的女孩相比,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他這次回來,其實是父親逼著他回來娶妻生子的。


    父親給了他一個期限,讓他在這段時間裏好好物色妻選,正好這時江家有聯姻的打算,兩家一拍即合,父親讓他趁著這次機會,和麥小糖見上一麵。


    但最後能不能看上,還得取決於他。


    韓時麵無表情地把照片收進口袋裏,“謝謝伯父伯母,我會好好考慮的。”


    見他興致缺缺的樣子,江遠山和柯雅也不好說什麽,旁邊還有客人要招呼,連忙對他道:“韓先生,我一會兒回來再和你說……”


    韓時一轉頭,就看見慕念城正朝自己的方向快步走過來,麵色很是陰沉。


    他迎上前,直接就擋住了他的去路,走到他麵前,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語氣靜淡,“阿念,好久不見。”


    他鼻梁高挺,唇瓣緋紅,狹長的雙眼透著漠然。


    十六七歲時,他被稱作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男子,他不屑;


    二十歲去了軍營,短短七年成為最年輕的上校,氣質比從前沉穩許多,他覺得自己還能做的更好,他不甘。


    “好久不見。”


    慕念城略略地掃了他一眼,客套都說的敷衍,剛準備掠過他,韓時卻伸出手攔住他。


    “我找你有事。”


    慕念城眉頭一擰。


    “正好,我找你也有事,不如我們先談談?”


    黎盛跟上來,把酒杯遞給一邊的侍應生,親熱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以緩和氣氛,“多好,我們三劍客又重聚了,阿時,你回來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一聲?”


    慕念城蹙眉,剛想說什麽,江遠山此刻來到韓時身邊,對他笑道:“韓先生,這次邀請你過來,於公於私,我們江家還是想特別介紹一下你和小女認識,也不知道你剛剛看了她的照片,喜不喜歡她……”


    江家不過兩個女兒,一個已經名花有主,另一個自然是……


    黎盛隱隱猜測韓時為何會此時回來的原因,如今慕家在江山市一家獨大,他們黎家又一相和慕家交好,怕是韓伯父坐不住了,想和江家一起,跟他們來個勢均力敵吧!


    但是依韓時的性子,他應該不會跟著來攪這趟渾水,也許和麥小糖的事情,隻是江家在一廂情願罷了!


    他想到的,慕念城瞬間自然都能想到,本就陰沉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難看。


    小糖到底在哪?


    他不想和旁人多說廢話,隻想找到她!


    像是回應他的心中所想一般,不遠處忽然傳來了尖叫聲。


    麥小糖使出畢生力氣,盡全力擺脫了這幾個難纏的傭人,緊緊拽著裙擺,跑出了內艙。


    她頭發被拉扯的亂七八糟,像個鳥窩,衣服也被扯得差點走光,尤其是之前化好的妝容,都在拜托傭人的過程中花了,看起來好似一個瘋瘋癲癲的婆娘。


    剛剛跑出艙門的時候,她感覺周身的躁動一下子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望向自己,才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可能會有多麽的慘不忍睹。


    而其他賓客瞧見她這副模樣,帶著各種異樣的眼神瞧著她並議論了起來。


    “這是誰啊?”


    “好像是江市長的女兒。”


    “不會吧?她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和另一個千金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啊……”


    “小糖!”


    柯雅看到她像個瘋子一樣跑出來,身體不自覺地顫了顫,覺得頭都要炸了,她快步往麥小糖走過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現在在哪你知道嗎?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想丟近我們江家的臉嗎?”


    “姐姐!”


    江雨澤也提著裙子跑了過去,一臉擔憂,“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你們別過來!”


    麥小糖伸出手,試圖讓她們和自己保持距離,同時不停地往後退,直到摸到背後冰冷的護欄杆,心才稍微定了些。


    心口冰涼,卻燃起雄渾的怒火,她紅著一雙眼蹬著柯雅,聲音嘶啞,“母親,你從來沒把我當做你的女兒吧?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是不是?”


    “你是不是瘋了,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不把你當女兒為什麽把你找回來,不把你當女兒幹嘛讓你參加這種隻有上流人士才能參加的晚會?不把你當女兒為什麽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而你呢?你到現在連一聲‘媽’都沒叫過我,到底是我不把你當女兒,還是你不把我當媽!”


    柯雅大怒,渾身氣得顫抖,麥小糖的話讓她激動地連音量都無法控製,一句句話像炮彈似地朝她砸過去。


    江雨澤連忙在旁邊安慰她,“媽,姐姐不是這個意思……”


    “她要是能有你一半的細心體貼,我就謝天謝地了!”


    柯雅捂住胸口,看著麥小糖的目光裏,甚至帶了點恨意。


    她優雅溫婉的形象,在這麽多人麵前……


    全被麥小糖給毀了!


    麥小糖的眼淚早就幹了,當她尖叫著把那些想要抓她的傭人推開時,心已經寒到了骨子裏。


    “母親,你是不是寧願我從來沒被你生下來過?雖然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但你希望她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得悲涼。


    江雨澤一愣,倏爾間雙眸裏湧出兩行淚水。


    她一下子跪在了甲板上,“媽,姐姐說的對,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你對姐姐就沒那麽照顧了,讓她現在難過,讓你生氣,都是我的錯……媽,不,柯阿姨,你把我送回福利院吧,我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她哭得越來越厲害,直接抱住了柯雅的腿,“我好難過,為什麽我的存在會讓你們變成這樣……都是我不好,柯阿姨,求求你,求求你了,把我送回福利院吧……“


    她的哭聲,讓柯雅心疼的肝膽欲裂。


    裴清軒連忙推著單慧仁過來,迅速跑到江雨澤身邊,“小雨,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他蹲下來想把江雨澤扶起來,見她不願起身,直接抬頭瞪向了麥小糖,“麥小糖,怎麽鬧事的總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把自己搞成這樣讓江家蒙羞還不夠,現在又想弄得江家內部分裂嗎?我看,除非家破人亡,否則你還是不滿意吧!像你這麽惡毒的人,到底想怎麽做你才會善罷甘休呢?”


    “夠了!還嫌不夠丟江家人的臉嗎!”


    單慧仁大聲嗬斥,對著那幾個想強迫麥小糖的傭人道:“大小姐現在精神不太穩定,快點送她去好好休息!”


    幾名傭人連忙應下,往麥小糖走過去。


    “你們別過來!”


    那幾個傭人臉上帶著笑,笑容卻是無比陰鷙:“大小姐,你別再掙紮了,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我說了,你們別過來!”


    麥小糖見他們無視自己的話,步步朝自己緊逼,突然如陷入癲狂般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那聲音,不止甲板上的人能聽到,似乎也震動了上天般,淅淅瀝瀝的小雨飄了下來。


    “你們就那麽想逼我就範,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你們一個個虛偽到骨子裏,卻反過來說我惡毒可怕?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想威脅我,想逼迫我?不可能,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她笑著,握緊了手。


    天地之間,她也唯有一身血肉之軀而已。


    既然如此……


    “從此以後,你們再也無法用任何事情威脅到我。”


    對著他們笑著說完這句話,麥小糖忽然攤開雙手,往後,俯身——


    “小糖!”


    “姐姐!”


    欄杆處已經沒有了麥小糖的身影。


    江遠山看的大驚失色,額頭的不知是汗還是雨滴,他看向韓時,慌張解釋,“韓先生,小女她今天也許是受了什麽刺激,她平常從不這樣……”


    韓時從麥小糖退到欄杆旁時,就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見她居然從船上跳了下去,立即朝船邊走過去。


    已經朝麥小糖跑過去的慕念城看到這一幕,雙目欲裂,轉頭就衝江遠山喊了一句:


    “江市長!”


    “如果麥小糖出了什麽事,我要你們全家陪葬!”


    他往船邊跑的速度越來越快,根本就沒有刹住腳的意思!


    “阿念,你要幹嘛?”


    黎盛阻擋不及,就看見慕念城直接撇開眾人,踩過欄杆,徑直跳進了海裏!


    “阿念!”


    黎盛幾乎要崩潰,在他旁邊也往下看的韓時麵色卻鎮定的多。


    看來,慕念城要比自己對這位相親對象更為在意。


    原本他對麥小糖的確沒什麽想法。


    隻是,她剛剛仰頭笑起來的樣子,攤開手,毫無畏懼地掉入海中的模樣……


    韓時將那一刻她的樣子,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印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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