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從天而降。


    獵巫人雲雀穿過雨幕,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三十步開外的人影,謹慎地保持著距離。


    從她所在的位置看過去,目標的身材很普通,毫無特征可言。但他走路的姿態十分獨特。所以即使相隔很遠,雲雀依然可以輕易鎖定他。


    其實這種天氣並不適合追蹤。街上的行人實在太少,她和目標之間缺少必要的掩護。大雨模糊了視線,更是需要她投入額外的注意力。


    但在黑塔接受獵巫人訓練的那幾年裏,雲雀已經學會了如何在不利的條件下完成任務。暴雨確實給她增加了一些難度,但還不至於讓她束手無策。


    優秀的獵巫人不會被惡劣的天氣難倒。她是追尋真相的獵手,而真相就在眼前……


    這個人走出紅衣廳的大門時,雲雀就注意到了他的異常之處。雪女士曾經告訴過她,一個人走路的樣子能夠透露出很多訊息。


    他是在追逐,還是在逃亡?他是處在興奮中,還是被恐懼所籠罩?他是在漫無目的地散步,還是在前往某個地方?


    觀察,雲雀,觀察你的目標。讓他的腳步告訴你真相。


    於是她當即做出了決定。雲雀相信自己的直覺,她要跟蹤這個人,因為他的腳步透露出了過多的興奮。


    現在看來,她猜對了。


    自從他們離開紅衣廳以來,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鍾。雲雀跟在她的目標身後,不知不覺中走過了六個街區。而她跟蹤得越久,就越確信自己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這個人就是她正在等待的蝴蝶殺手。


    但雲雀不準備立刻收攏口袋,她相信放長線總能釣到大魚。眼前的這條大魚觸手可及,但水更深的地方或許還藏著別的東西……


    揭秘人的經驗告訴她:秘密通常不會單獨出現,它們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就像撲上沙灘的浪花。如果急於求成,就可能與挖出真相的機會擦身而過。


    冷靜,耐心,想想你受過的訓練。你已經等待了這麽久,不要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錯失良機。


    他們很快離開了鉑金區,之後又穿過了舊城區。蝴蝶殺手走得不快不慢,但是始終沒有停下的意思。


    雲雀逐漸意識到,他的目的地是貧民區。


    這的確解釋得通。爆炸事件發生後,貧民區很快變成了新的無法地帶。城市守衛的人手不足以控製貧民區內部的局勢,於是他們很快撤出了那裏,並在整個城區周邊拉起了封鎖線。


    耗費一年時間在貧民區建立起來的秩序,一夜之間便蕩然無存。它又變回了過去的樣子。無家可歸的難民住進了那些尚未被破壞的房屋,幫派開始重新劃分領地。


    被白晝公爵放棄的城區,黑夜公爵收入囊中。如今貧民區又變回了它原本的樣子,肮髒、混亂和絕望重新接管。


    對於連環殺手來說,確實是個完美的“築巢”地點。


    他們繞過了一座大樓的廢墟爆炸前這裏或許住著幾百人然後是一條不知道名字的大街,街上的碎石已經被移走,一些拾荒者正在大雨中結伴前行。


    他們可能沒看到雲雀,也可能是看到了,但是不敢來招惹她。算他們走運,因為雲雀向來不對擋路者心慈手軟。


    她並不喜歡殺戮,但卻格外擅長此道。


    蝴蝶殺手最終走進了一座無人居住的公寓樓。雲雀遲疑了片刻,隨後決定跟上去。她不確定對方是否已經察覺到自己被跟蹤了,有時獵物會比預料中的更聰明。


    但即使這是個陷阱,她也不會退縮。壁畫家或許毀了她的容貌,但未被擊敗過她的意誌。


    她走進那座樓,看到目標留下的水痕一路通往地下一層的樓梯。無聲潛行對獵巫人而言幾乎是本能,她隱去自己的腳步聲,跟了上去。


    地下走廊沒有任何光亮,她很驚訝蝴蝶殺手居然能在這種地方行動自如。前方的通道裏隱約傳來他的腳步聲,聽上去依然很規律,不像是打算停下來的樣子。


    地下室走廊另一側的出口,她心想,他的目標是那裏。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前方傳來了開門聲。聲音是從腳步聲和她之間的某個地方發出的,與之相伴的還有微弱的燈球光亮。


    一個男人出現在走廊裏,攔住了她的去路。雖然他還沒有開口,但雲雀知道對方打算把她攔在這裏。


    她無聲地抽出佩劍。那是一把與她手臂等長的巫鋼細劍,由黑塔的鑄劍師為她量身定做。劍的尺寸和重量都完美地配合了她當時的身體能力。盡管過去了十年,雲雀已經不再處於巔峰期,但這把劍依然十分趁手。最初是劍在配合她,現在是她在配合劍。


    “我隻說一次,”她緩緩開口,“讓路,否則就是死。”


    攔路者把燈球換到右手,接著用左手抽出了一把長劍。他的身材不算魁梧,看上去也不像是經常鍛煉的人,然而姿態中卻透出某種遊刃有餘的意味。他肯定認出了雲雀的身份,但卻並不在乎。


    雲雀上前一步。那人溫和一笑,朝她欠了欠身,隨後熄滅了燈球,持劍迎向她。


    兩把劍在黑暗中交鋒,金鐵交鳴時的脆響在狹窄的地下空間中回蕩。她的第一擊被擋了下來,但雲雀根據呼吸聲和腳步聲鎖定了敵人的位置。第二擊試探性地揮出,恰好擊中了對方收回身邊的劍。正如她所料。第三擊繞開了防禦,刺入血肉之中。


    鮮血淋上她的手套,但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令她吃驚的事,那人並沒有倒下。雲雀明明瞄準了心髒部位,出血量也說明她正中靶心。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攻擊下存活。


    那人握住她的劍刃,緩緩後退,掙脫開來。燈球重新被點亮,雲雀看到他的臉上依然掛著微笑,但這次看上去有些瘋狂。


    “我一直想試試看,”他帶著一點博克蘭口音,“看來在黑暗中和獵巫人比拚劍術,不是個好選擇。”


    雲雀再度揮出一劍,這次擊中了他持劍的那隻手。長劍掉落在地上,那人卻笑出了聲。


    “你是什麽人?”她問。


    “你不需要知道這個,女獵巫人。”那人回答,“而且,恐怕你今天的追獵到此為止了。你以前遇到過無法用劍殺死的敵人嗎?”


    “沒有什麽是用劍殺不死的。”


    “憎恨,你無法用劍殺死憎恨。”他笑著回答,“我就是憎恨的化身。”


    “真不賴,我早就想把‘憎恨的化身’之類的東西做成標本了。”她說著欺身向前,細劍再度刺出正中對方的脖子。


    那人大笑著用受傷的手握住她的劍,引導劍刃穿過了脖子。他們的距離急速拉進,雲雀有些吃驚,但她本能地一腳踢中那人的肚子。


    然而他卻用大笑作為回應。


    雲雀鬆開握劍的手,迅速後退兩步,重新拉開了距離。


    “現在咱們又回到同樣的條件了,”他把劍從脖子裏抽出來,扔在自己的腳邊,“我倒是不介意讓你用劍,但傷口愈合是需要時間的。”


    “我不需要劍也能殺了你。”她眯起眼睛。


    “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麽肯定了。”他沉著地說,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與自己無關的八卦,“你剛剛向我提出了某個慷慨的提議,現在我想回報你的友善。我也要給你兩個選擇:轉身離開,或是死在這裏。”


    雲雀從靴子裏抽出兩把匕首。


    “唉,這真是太遺憾了。”那人聳聳肩,雲雀驚訝地發現他的胸前已經不再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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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度衝上前,這次卻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彈了回來。她被撞得向後飛去,但在落地前及時翻了個身,沒有摔倒。


    她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所以這隻可能是某種魔法。雲雀謹慎地站起身,開始重新評估眼前的對手。


    他身上有三處劍傷,其中兩處足以致命,另一處則能讓大多數人失去戰鬥能力。可為什麽他還沒有倒下?而且更令她驚訝的是,對方的右手始終握著燈球,連動都沒動過。


    “你是什麽?”她再度發問,這次省去了“人”。她覺得對方不是人類。


    “我說過了,我是憎恨的化身。你也可以稱我為回歸的複仇者。”他回答,“我知道你正在追查蝴蝶殺手,也理解你的決心有多堅定。但他在我的計劃中占有一席之地,現在還不能退場。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希望你能暫且放過他。”


    “休想。”她冷冷地說,“你是壁畫家的雇來的嗎?”


    “我為自己工作。”他笑著說。


    “蝴蝶殺手已經殺死了三個人,很可能剛剛殺了第四個。我對你所說的憎恨和複仇不感興趣,但我不能放他逍遙法外。”


    “哈,你這樣說可真令我傷心。你我都知道,你一離開這裏,馬上就會把我的事告訴那些狩獵者。他們會夜以繼日地搜捕我,直到我和他們其中一方被徹底清掃出局。”


    “所以你要在這裏殺掉我?”她露出扭曲的笑容,“我不認為你有這個本事。”


    “我確實沒有,但我的手下有。”他說著熄滅了燈球,“我玩夠了,海鷗,結束這一切。葬身廢墟的死法或許與你的身份不相稱,但我向你保證,痛苦會非常短暫。”


    雲雀意識到整個建築正在晃動,她聽到石頭和金屬承受重壓時發出的聲響,立刻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麽。但她走得太深,來不及跑出地下室……


    當大樓的廢墟落到她身上時,雲雀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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