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奢侈的信任


    穿過外廳,走過小橋,繞過亭台樓閣,雲殊遠遠就看到了和邢冷在一起玩著‘石頭剪刀布’的雲念澤。


    鳳眸不自覺地在他們周圍的地方掃視一番,沒有看到那個瘦削清冷的身影,雲殊眉頭擰得跟麻花似的。


    還真的是不負責任。


    不是說過了,負責醫治念澤嗎?現在卻讓邢冷帶著念澤,這算哪門子的醫治?


    雲殊完全沒發現的是,當他沒找到墨雲錦的身影時,第一時間心頭浮上的是各種擔憂。


    不過,他也是夠作的,直接位自己這種行為,找到一個借口,美其名曰:為念澤著想。


    所以說啊,雲殊這樣的性格,是注定了情路坎坷咯。


    “爹爹!”


    尚且有一段距離,和邢冷玩得正好的雲念澤突然轉身,頗是高興地揚著唇角,喊了一聲。


    雲殊有些詫異。


    他很確定,雲念澤喊出‘爹爹’的時候,完全沒有看到他。


    邢冷也沒有給他通風報信。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雲念澤這麽肯定來人是他?


    心裏有疑惑,自雲念澤的情況好轉後,也是有什麽說什麽的雲殊,幹脆坐在雲念澤的身邊。


    “念澤怎麽知道是爹爹前來了?”


    若是常年的習武之人,對人的氣息有一定的了解。從氣息中感覺來人的身份,也是可以的。


    不過,也不可能完全準確。


    他很確定,剛才雲念澤開口的話語很篤定。


    “阿娘說過,爹爹走路時與旁人不一樣,下盤很穩,行走如風,鞋子和地麵沒有任何的摩擦,很沉穩。”


    “而且,阿娘還說過,爹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念澤有偷偷地聞過喔,阿娘說的都是真的!”


    雲念澤完全不覺得自己這些話說得有什麽不對的。


    他揚著唇,那張在這段時間裏,吃得肉乎乎的小臉上堆滿了笑意,看起來既單純又可愛。


    讓人忍不住伸手,想要過一把手癮。


    坐在對麵的邢冷手有些癢癢的,不過看到坐在對麵的雲殊,還是默默地壓下自己的衝動。


    至於雲念澤說的話,他不是沒有驚訝,而是,他已經習慣了。


    自從墨雲錦開始帶雲念澤之後,雲念澤的性格越來越開朗不說,時不時地冒出幾句話,都能夠把他嚇得夠嗆。


    唔。


    司空見慣司空見慣。


    如果忽略他那微微抽搐的嘴角,說服力應該更高一些。


    相較於邢冷來說,雲殊的表現倒是可圈可點。


    他麵部神情並無什麽變動,當然,如果你仔細看他的雙眼,便能從他的雙眼深處,看出深深的驚訝。


    驚訝嗎?


    那是必然的。


    雲殊從來不知道,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竟然有一個人,如此了解他。


    連他自己都不曾發現,自己的身上居然還有……淡淡的清香……


    “……你阿娘真是這樣說的?”


    雲殊心頭浮上一絲怪異的情緒,他低聲地問出口,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栗與激動。


    作為一個單純的寶寶,雲念澤自然沒察覺到自家爹爹的不對勁。


    他很是認真地點著自己的腦袋,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閃閃發亮,“是呀,阿娘就是這樣說的,而且她還親自教了我。”


    說到這裏,雲念澤臉上的笑意更甚。


    他是真的很喜歡阿娘,有了阿娘後,他再也沒有受過委屈,再也沒有挨打……


    阿娘教了他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雲殊的心頭發顫,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叫囂:去見她,去見她。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一種情緒。


    雲殊想了又想,也沒能想明白,他幹脆一把抱起雲念澤,“走,爹爹抱你去找你阿娘。”


    “可是……”


    阿娘在休息啊。


    雲念澤想開口,誰料一旁的邢冷給他拋了個安靜的眼神,想了想,雲念澤還是不說話了。


    任由自家爹爹抱著自己離開。


    看著那高大身影抱著雲念澤離開的背影,連腳步都有了幾分匆促,邢冷的嘴角浮起一絲狡黠笑意。


    嘖嘖。


    雲殊啊雲殊,隻怕你早已經墜入了某張情網而不自知啊。


    安樂苑。


    被吵醒過來的墨雲錦,腦仁‘突突突’地痛著,不過那壓抑的心口還是緩和了許多。


    簡單整理一下,走出上房的墨雲錦,一眼看到了站在苑落中央,吵鬧的正主——傅子簫。


    她眉頭緊擰起來。


    他怎麽來了?


    是雲殊讓他過來的?


    墨雲錦不知道的是,傅子簫確實要見她,而且也跟雲殊說過了。


    不過雲殊拒絕了。


    “有事?”


    墨雲錦首先開口,看著苑落中央,突然安靜下來的傅子簫,柳眉緊皺。


    抬頭往上房看去的傅子簫,清楚地看到了她那張臉上的蒼白,頓時心髒好像被千萬根針紮,密密麻麻的痛爬上心頭。


    “我……”


    傅子簫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


    而藏身在暗處的白一,瞧見他那欲言又止的扭捏模樣,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爺!


    我的爺!


    屬下帶您離開相府,您到最後卻是對屬下下黑手,甚至從相府的後院爬了進來。


    連屬下的阻止都不顧了。


    人您也見到了,您能不能有點您是闖進國相大人府邸的危機意識?


    白一真是沒辦法了。


    他倒是想勸傅子簫離開,可是,他勸不住啊!


    所以,現在他隻祈求著自家爺能夠趕緊把事情處理好。


    然而啊,傅子簫注定會讓他失望了。


    “有話就說吧,無事請離開。”


    掃了一眼周圍,沒有察覺到他人的存在,墨雲錦心頭覺得好笑。


    整個相府,其實護衛還是挺縝密的。


    偏偏她這個安樂苑,沒有納進相府護衛的範圍內。


    說句不好聽的,哪一日她真的在安樂苑裏安樂過去了,若無人前來,隻怕她的屍首,會臭得熏滿整個相府。


    大概那個時候,相府的人才注意到她吧。


    墨雲錦知道,有些消極的想法真的不適合多想,可在這種時候,那種消極念頭就好像是水裏瘋狂成長的水草,一下子冒了出來。


    根本抑製不住。


    她知道,在這個世間,她沒有依靠。


    “我有事!你……別趕我走……”


    一聽要離開,傅子簫立馬撂挑子不幹了。不過,他也就是強硬那麽一會。


    還是第一次覺得傅子簫原來也是個磨蹭的人,嘰嘰歪歪的就是不說重點。


    腦袋還是脹痛得厲害。


    纖手微抬,隨著她的皺眉,額間也不自覺皺起。


    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部位,覺得好受不少,卻見傅子簫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蹙眉間,卻聽得傅子簫的一句,“你不舒服?”


    暗中的白一卒。


    爺,你知不知道你這話真的很戳心窩?


    你試試被自己的朋友,狠狠地奚落懷疑,看看會不會舒服?


    不過,這些話白一也就是在心裏吐槽一下,表麵上他還真的不敢說出口。


    作為話中主角的墨雲錦,倒是沒有想這麽多。


    她隻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傅少爺前來,隻是擔心我舒不舒服?”


    說到這裏,墨雲錦嘲諷一笑。


    “勞煩擔心了。我無事,畢竟,我才是那個利用完人就丟的罪魁禍首,我應該舒爽得如置雲端,又怎麽可能不舒服?”


    不在意嗎?


    怎麽可能。


    不過,與以往不一樣的是,墨雲錦選擇把自己的痛苦說出來。


    她臉上倒是沒什麽變化,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顆心啊,正在滴滴答答地滴著血。


    糟了。


    墨姑娘真的生氣了。


    白一心裏也有些著急,不過,他再著急也無濟於事。


    這件事情,真的隻有自家爺才能處理了。


    傅子簫自然是聽出了她話中的嘲諷,身子也跟著微微一僵。


    他錯了。


    是真的錯了。


    不應該的。


    即使,這種話從墨雲錦的嘴裏複述出來,他也能想到自己當時說這些話時的無情。


    這些話,會對墨雲錦造成的影響。


    活該。


    真是活該啊。


    傅子簫都想摑自己兩個耳光了。


    他怎麽就能說出這麽混賬的話來?


    “雲錦,我……對不起。”


    傅子簫向來高傲,活了23年,還真是第一次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他以為很難。


    隻是,當‘對不起’三個字,理所應當地從嘴裏吐出來時,傅子簫知道,其實,低頭真的不難。


    這件事情,他真做得過分了。不然也不至於,骨子裏的桀驁,都在這個時候,選擇沉靜。


    墨雲錦還真沒想到,會從傅子簫的嘴裏聽到‘對不起’三個字。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不過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薄唇蠕動,“你的歉意,我已經收到了。無事,請回吧。”


    她無情。


    也累了。


    信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曾經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當事情發生時,她才知道,信任真的很奢侈。


    奢侈得,她都不敢再觸碰。


    “……雲錦!”


    隱隱約約間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傅子簫心頭一顫。


    看著墨雲錦悠悠轉身,要進入上房的架勢,傅子簫再也忍不住了,三步作兩步走地奔到墨雲錦的身後。


    伸手猛然拉住墨雲錦的手。


    那種隔著衣衫,皮膚相貼的灼熱,讓墨雲錦身體狠狠一僵。


    她突然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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