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給誰送傘?”


    於浩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時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經拎過西裝站了起來。


    “喂,你去哪兒?”


    “該不會想跑去法院門口等她吧?”


    “你瘋了是不是?就算再心疼也不能這個時候去找她啊!”


    “這可是全國大案,全網直播的,這時候法院門口肯定堵滿了記者,你這麽貿貿然出現算什麽?”


    “……”


    於浩追在江臨岸身後一路狂喊,可前麵的人就是不吭聲,一直追到電梯門口,他摁了樓層,總算停了下來。於浩氣得牙齒都在打架,惡狠狠地問:“有沒有聽到剛才我跟你說的話?”


    江臨岸還是不開口,目光定在滾動的樓層數字上。


    於浩扶額歎息:“我知道你急於想去見她,但今天真的不合適,就算你不顧及自己的身份,也該考慮一下對聯盛的影響。”


    於浩苦口婆心地勸,可旁邊的男人始終無動於衷。


    麵前“叮”的一聲,他才稍稍側頭:“電梯來了!”說完就要走進去,氣得於浩一把拽住他手裏的西裝,本想撩些狠話出來,可當目光觸及江臨岸那雙毫無焦距又失神的眼睛,於浩也跟著不由心口一滯。


    “算了算了……”


    “……”


    “算我拗不過你!”


    “……”


    “不就去送把傘嘛,我替你去!”


    於浩搶著要先進電梯,卻被江臨岸一手帶了回來。


    其實道理他都懂,身份,地位,輿論和各界壓力,此行去怕是要觸犯眾怒鬧得翻天覆地了,可他早就已經顧不得。


    “當年李大昌脅迫她的時候我不在,江丞陽對她施暴行的時候我也不在,所有事都是她自己熬過來的,我始終不在她身邊,所以今天我必須去,至少要陪她麵對一次,然後把她帶回來……”江臨岸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梢含笑,聲音帶著堅定的溫柔。


    於浩一時變成癡站,等回神之時人已經進了電梯,他對著緩緩合上的門不住搖頭,真是瘋了,瘋成魔障。


    ……


    案子從早晨一直審到下午,差不多一點才閉庭,沈瓷被庭警帶著出去,門口一擁而上全是記者,所有人都舉著話筒攝像機對準沈瓷,就連群眾也都拿著手機對沈瓷的臉一通猛拍。


    沈瓷其實在整件案子裏隻能算是一個小蝦米,連關鍵人物都不算,但卻是一審中唯一一個願意出庭作證的x賄賂受害人,某黑幫大佬利用女學生去誘脅g官,並存有大量視頻影像,除此之外沈瓷還是前段時間網上曝光的某財閥公子x虐待女主角,光這兩點就已經充滿新聞趣味性,媒體自然不會放過她。


    輪番審訊和陳述已經讓沈瓷疲憊不堪,加之又被記者和群眾牢牢圍在中央,窒息悶熱的空氣已經讓她快要受不了,還要麵對記者露骨的提問。


    那一刻沈瓷真想自己化成一縷白煙消失。


    “讓一讓!”


    “麻煩借過…”


    “讓一讓啊,別全堵在這裏!”兩名庭警一左一右拽著沈瓷往外走,可人實在太多了,大家瘋似地要往她麵前湊,好不容易挪到大廳外麵,還在下雨。


    門口的人更多,大批量的圍觀群眾湧上來,一時之間相機雨傘全部擠一起。


    庭警大概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不得不用對講機求助,很快門口站崗的幾位保安全部過來維持秩序,硬生生把圍觀人群跟她掐開一條縫。


    沈瓷那會兒已經被推搡得麻木了,天地之間仿佛一片混沌,她真希望這場雨能夠下得更大一些啊,把眼前這些人和事全部衝散。


    “快走!”


    “趕緊的!”


    “有沒有家人來這接你?”


    旁邊把她往外拽的那名庭警問沈瓷,沈瓷木愣愣地搖了搖頭,這下就為難了,這會兒周圍全是人和記者,把她往這一扔又顯得不盡人情,但作為他們而言已經算是盡責了,總不能派車把她送到家吧。


    庭警想了想,又看了眼沈瓷,她臉上和頭發上都是雨水,眼神無力,臉色發白,幾乎是被他們一路推搡著拽出來的,無助又無力的樣子看著實在令人心酸。


    庭警也算同情心泛濫。


    “我讓同事給你攔輛車吧!”


    沈瓷想了想,木納地點頭:“謝謝!”


    保安速度挺快,很快就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沈瓷再被推搡著往路邊擠,記者眼看她就要上車了,拚了命地舉著話筒要采訪。


    “請問當年你受李姓男子資助上學,到底是出於本意還是如你剛才在法庭上所說是被人脅迫?”


    “有傳聞之前那段x虐視頻是由你本人親自曝光,請問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資料顯示你曾和大塍小開陳遇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後因他家人反對和第三者插足而離婚,請問在此之前陳遇陳先生是否不知道你有過這麽一段經曆?”


    各種問題直擊而來,每一個都如利箭般穿透皮肉心髒。


    雨下個不停,沈瓷站在人群中間覺得渾身冰涼,她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形象,就如一個不堪的小醜,終被剝光了衣服扔到人群中央,而周圍那些人的嘴臉和相機就如魔鬼的觸角,急迫,尖銳,犀利,一下下在她坦露的傷口上刮出道道痕跡。


    那是一個怎樣的過程呢?


    短短幾分鍾,從大廳門口擠到路邊,沈瓷覺得自己好像又被人強.女幹了一次,所有經曆過的痛苦和絕望再度蓋下來,拆皮剝骨,而她還必須假裝看不見聽不見,低頭推開那些話筒相機往外擠。


    直至人群之外有人突然喊了一聲:“沈小姐!……沈小姐,這邊!”


    沈瓷覺得聲音耳熟,尋聲看過去,隻見老姚拿傘扒拉著人群往她這邊擠,而在幾步之遙的距離,江臨岸獨自撐著一把傘站在那裏。


    那一瞬她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幻覺吧,肯定是幻覺,因為這個時候他根本不可能會來,可是老姚的聲音卻無比真實,他揮著手已經硬生生擠到沈瓷麵前。


    “老板他……”


    “那是不是聯盛的ceo?”


    “江臨岸!”


    “那是江臨岸!”


    人群中瞬時激起巨浪,眼力好的記者已經認出對方是誰,但也全都變成了懵滯狀態,因為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一時之間沒人推了,沒人擠了,也沒人吵了,原本亂糟糟的人群突然消停下來。


    沈瓷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幾米之外的那個男人,他還是一身藍色襯衣,卷著袖子,眉目俊朗,如當初她第一次在街口遇見他一樣,唯獨眼神裏染了一絲痛苦和憂鬱。


    “他走過來了!”


    “天哪,真的走過來了!”


    人群中不知誰低呼了一聲,沈瓷看著江臨岸撐著傘往她這邊靠近,每跨一步他的眼神都篤定幾分,焦距全部定在沈瓷的臉上。


    萬水千山,狂風驟雨,無可抵擋!


    人群自然讓出一條縫,他便一步步走到沈瓷麵前,把手裏的傘撐到她頭上。


    沈瓷呆立在傘下調整呼吸,抬起眼眸。


    “你…怎麽會過來?”


    “我來接你回去!”


    瞬時磅礴大雨,沈瓷眼前似乎被蒙上一層水汽。


    彼時香山公路,也是這樣下著大雨的天氣,她在極度絕望和無助中攔下他的車子。


    “麻煩……載我一程……”


    此時又是大雨傾盆,他撐著傘出現在她麵前,說:“我來接你回去!”


    沈瓷低頭笑出聲,雨水混著眼角的濕氣。


    江臨岸抬手把她拉到懷中,用不撐傘的那條手臂圈住她的身體。


    “抱歉,我來得有些晚!”他說完低頭輕吻沈瓷的發頂,全然不顧周圍的目光和鏡頭。


    相機的快門聲猛閃,老姚在前麵開路,江臨岸一手撐著傘,一手擁住沈瓷往車邊去……


    直到坐進車裏關上門,沈瓷還處於一種呆滯狀態。


    老姚係好安全帶之後回頭問:“江總,現在怎麽說?”


    “先離開這裏!”


    車子經過一段阻攔之後還是平穩開上馬路,江臨岸這才看了眼身邊的人,她目光發直,臉色也白得嚇人,頭發上的水往下滴,江臨岸把她黏在額頭上的頭發撥開,再抽了紙巾幫她一點點擦拭。


    “是不是很冷?”


    “……”


    “要不開點暖氣?”


    “……”


    身邊的人不說話,江臨岸隻能直接指使老姚,老姚差點叫出來,六月份的天氣居然要開暖氣,但老板發話,他也隻能照辦。


    很快車裏熱得發慌,江臨岸依舊握著沈瓷的手,可她的手指還是冰涼,江臨岸隻能把自己的西裝蓋到沈瓷身上。


    江臨岸:“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江臨岸:“沈瓷?”


    江臨岸:“你跟我說句話行不行?”


    老姚:“……”


    還真是活久見啊,什麽時候見老板這麽低聲下氣地跟人說話,對方還是個女人。他忍不住咳了一聲,問:“江總,前麵就能上高架了,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哪兒?


    江臨岸歎了一口氣,又問沈瓷:“你想去哪兒?”


    可旁邊女人跟丟魂一樣,就是不吭聲,江臨岸也沒轍,抬眼看老姚:“去錦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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