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個拆遷意外,現在被上升為了社會問題,短短兩天事情不斷發酵出來。


    第三天的時候網上突然有人扒出城南養老院那塊地皮。起初這塊地皮是以江丞陽的私人名義捐出去的,直接捐到了順鑫基金會名下。當時順鑫基金會還為此辦了一場高調的捐贈儀式,相關領導和經手人都出席了。


    網上爆料人把當時捐贈儀式拍的照片都發到了網上,更可怕的是還po了一張養老院地皮當時轉手登記的資料,資料上明確顯示此為公益性用地。


    隨之下午同一人再度爆料,連續發了十幾張養老院的規劃圖紙,外行人自是看不懂圖紙上的門道,可網友神通廣大啊,自有懂行的人戳穿。


    “之前不是說好要建公益性養老院嗎?怎麽會出現酒店和購物街?”


    “還有兒童主題樂園呢,養老院需要配套這種設施?”


    網上言論一時炸開,最後網友發現被批下來的幾百畝地,其中養老院的占地麵積還不到四分之一,而剩下的四分之三去哪裏了?酒店,購物街,商場,主題樂園……短短兩年時間,這塊所謂的“公益性用地”卻被連續轉了好幾次手,而之前承諾的國內最大慈善養老院卻遲遲沒有竣工使用。


    這下大夥兒就不幹了,紛紛開始深扒內幕。


    不得不說網友真是一個很強大的群體,不出兩小時網上又有人扒出了順鑫基金會的背景,包括創始人的資料,會員名單,還有基金會這幾年經手的所有扶貧活動及項目,其中不難發現一個規律,但凡順鑫基金會籌建的項目,承建商都是同一家公司——昌隆發展投資有限公司。


    至此昌隆投資浮出水麵,很快網上曝出了該公司的管理層和股東名單,其中李大昌和江丞陽赫然在列,再聯想到李大昌也是順鑫基金會的創始人之一,而江丞陽又是目前城南幾個項目的開發商,在此之前該項目一度屬於大塍,由大塍名下注冊的塍景置業經手。


    很快有網友從工商網上查到了塍景置業的資料,並發到網上。資料顯示該公司才剛剛成立,也就一年左右的時間,經手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城南項目,且也是唯一一個項目,但自江丞陽迎娶大塍千金之後該公司就基本處於歇業狀態,而城南項目也自然而然轉到了聯盛那裏。


    至此很多機構和人事都被牽扯了出來,包括順鑫基金會,昌隆投資,大塍以及聯盛,甚至有人在網上曝出昌隆投資的真正幕後人,不是江丞陽,也不是李大昌,而是某省高臣的女婿。


    事態似乎朝著越來越凶猛的形勢發展,有些刹不住車似的,就連聯盛股票也跟著持續跌了好幾個點,江臨岸卻依舊留在北京,大概第五天的時候突然接到江巍打來的電話。


    “你是不是在打城南項目的主意?”


    江臨岸沒想到老爺子會如此開門見山地問,頓了頓,敷衍:“沒有,我在外地!”


    “外地?外地是哪兒?”老爺子聲音沙啞,但中氣還算足,似乎在那邊拍了下桌子,“別以為我躺在床上就什麽都不知道,我是身子病了,可腦子還沒糊塗,真以為我不清楚你在打什麽如意算盤?……我就問你,你去北京幹什麽,還有最近網上冒出來的那些破事,是不是都是你往外捅的簍子?”老爺子斥責,語氣憎惡。


    江臨岸也不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了,從小到大其實也沒從江巍那得到過多少好臉色,早已習慣,也能忍受,所以拿著手機任由他去。


    老爺子發了一通火,氣息有些喘,旁邊又混進來秦蘭的聲音。


    “老爺,您別這樣,可能誤會臨岸了呢…”


    “誤會,我哪句話誤會他了?不然你說說看,丞陽剛走,屍骨未寒,他不去想辦法找凶手定案,這個節骨眼上跑去北京幹什麽?”老爺子斥了幾聲秦蘭,又轉過來繼續數落江臨岸,“別以為我看不透你的目的,但是丞陽剛走,就算你跟我沒有血緣關係,起碼江家也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卻趁亂先給自己搶東西,你說你怎麽對得起我,對得起當年為護你們母子而死去的阿晏…”


    老爺子脾氣火爆,就算這會兒躺床上也絲毫沒見收斂,且話是越說越難聽。


    江臨岸也不打算在電話裏跟他吵,加之秦蘭在旁邊一直哭,抽抽泣泣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江臨岸甚至能夠想象得出秦蘭窩在老爺子旁邊低眉順眼的樣子,一個在罵,一個在勸,一個在盡力忍。


    三十年了,每回都是這樣!


    老爺子在那邊連續罵了幾分鍾,江臨岸都沒回嘴,想著他罵累了自然會消停,可最後咳了兩聲,電話竟然被掛斷了。


    江臨岸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可一個多小時後突然接到秦蘭的電話,那邊聲音還是抽抽泣泣,帶著許多焦慮。


    “臨岸,你爺爺他……又住院了……”


    淩晨左右江臨岸才抵達甬州,當天的機票已經售罄了,他是坐火車回來的,從北京到甬州需要五個多小時,提前聯係老姚把車開去火車站接他,一出車站就往醫院趕。


    江巍經過搶救已經脫離危險了,剛從icu轉去普通病房。


    江臨岸趕到之時剛好看到秦蘭和蕭鎮遠從病房裏麵走出來。


    “臨岸…”秦蘭見到驚了驚,“你怎麽回來了?”


    江臨岸沒回答,隻看了眼虛掩的病房門,問:“他怎麽樣?”


    “暫時已經搶救過來了,不過醫生說你爺爺的身體很虛弱。”


    秦蘭話音剛完,裏頭又傳來江巍的喊聲:“誰在外麵說話?是不是那個混賬東西回來了?”


    江臨岸剛想推門,秦蘭趕緊拉住他。


    “別…你別進去!”


    江臨岸皺眉:“我隻是進去看看。”


    “看都別看,他正在氣頭上,醫生說他不能再受刺激。”連蕭鎮遠也幫著阻攔。


    病房裏持續傳出江巍的罵聲:“吃裏扒外的東西,虧我養了你這麽多年,就算養條狗都知道搖尾感恩…別以為丞陽走了你就能從我這討到什麽便宜,我告訴你,就算我死了,就算我拿去喂狗喂貓,也輪不到你……”老爺子罵得很難聽,句句針對江臨岸,秦蘭聽了肯定也心疼,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味隻知道哭。


    蕭鎮遠微微歎口氣,對她說:“你進去看看吧。”


    秦蘭抬頭看了江臨岸一眼,推門進去,裏麵似乎有東西砸過來,磕在門上,秦蘭適時躲避。


    “老爺,你幹什麽……”聲音帶著低卑的口吻,遂把門徹底關上,裏麵的罵聲漸漸消停。


    江臨岸發怔似地站在門口,覺得一路奔波回來的辛苦都不如江巍幾句咒罵來得落魄,最後還是蕭鎮遠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去那邊坐坐。”


    一老一少坐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


    “別怪你爺爺,他脾氣本來就不好,加上最近你大哥又走了,白發人送黑發了,他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


    “嗯。”


    “另外公司裏麵也有些亂,城南項目出現了負麵新聞,丞陽走的消息還沒公布,底下一堆攤子沒人接手,你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又一直住院,股東那邊已經有人開始鬧了。”


    江臨岸揚唇苦笑,這些情況他何嚐不知道呢,可是他能怎麽辦?


    蕭鎮遠見他低頭不語,又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能理解你的立場,現在你無論怎麽做似乎都挺難的,但看在畢竟叫了他三十年爺爺的份上,這個節骨眼上好歹替他撐一撐吧,再者丞陽都已經走了,就算你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但畢竟還姓江,聯盛將來早晚也是你的,所以你現在幫聯盛就是在幫自己。”


    話都對,理也順,可江臨岸知道事實並不會如此。


    “其實我從沒指望他能讓我繼承聯盛,以前江丞陽在的時候不會,現在他走了,還是不會。”江臨岸說到這又笑了笑,抬頭看著眼前那堵白牆,“我太了解他了,他從來都沒信任過我,也從沒把我真正當成他的孫子。”


    此刻江臨岸眼裏的落寞已經無法再掩飾,經曆種種,筋疲力盡,這個高大的男人把身子彎成一道弓,揪著手指頂住額頭坐在病房門口的走廊上。


    沈瓷這幾天一直獨自住在蘇州的小屋裏,看看書,聽聽新聞,除了出去買菜幾乎很少出門。這會兒洗過澡上床,剛準備睡,手機突然開始響。


    這陣子很少有人跟她聯係,除了方灼也隻剩江臨岸,隻是後者已經有好多天沒跟她聯係了。


    沈瓷看了眼來電顯示,還有些吃驚,這麽晚突然打電話來做什麽。


    “喂…”


    “還沒睡?”


    “嗯,你不也沒睡?”


    那頭好像笑了笑,回答:“是啊,我也沒睡,你在做什麽?”


    沈瓷想了想:“看書。”


    “猜到了。”


    “嗯…”


    對話又被聊進了死胡同,不過沈瓷也習慣了,隻是覺得這男人今天說話的口氣有些奇怪,隱隱透著一股落寞感。


    她想了想,又問:“你呢,這麽晚沒睡,又在加班?”


    那邊一時沒了聲音,隔了好久,久到沈瓷以為他要掛了,才聽到略帶沙啞的回應。


    “沒有,沒在加班,隻是一個人坐在車裏想你…”說完緩了緩,又問,“你在哪兒呢,我能不能過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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