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粥熬好了,沈瓷還另外煎了兩個蛋。整頓飯的氣氛吃得怪異又沉悶,就好像明明兩個人在一間屋子裏,卻像是第一天認識一樣。


    飯後江臨岸主動要求洗碗,沈瓷也落得清閑,她去洗了個熱水澡,把剛才吃過退燒藥後身上發的冷汗都衝掉了,換了套幹爽的睡衣,出來的時候精神好了許多。


    以前方灼老說她自愈能力很強,現在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


    沈瓷抱著髒衣服扔進洗衣機,經過客廳的時候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是江臨岸的手機,被他隨手扔在了茶幾上,而他人還在廚房裏洗碗,手機震了一會兒自己消停了,沈瓷也沒多管。


    半餉後她洗好衣服過來,又聽到手機震個不停,可廚房那頭依舊響著嘩啦啦的水聲。


    幾隻碗洗了半個多小時了。


    沈瓷有些無奈,隻能過去把手機拿起來,掃過一眼,屏幕上閃著來電人的名字。她眼神定了定,沒言語,拿著手機走去廚房。


    江臨岸總算把碗都洗幹淨了,正貓著身子收拾灶台。


    “有你電話,響幾次了!”沈瓷麵無表情地走過去。


    江臨岸也沒看他,無暇顧及,隻說:“麻煩幫我接一下。”


    “我?”


    站在灶台前忙得不可開交的男人也沒停下手裏的活兒,此時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他悶著頭說:“我手髒的,你幫我拿著吧,我來接…”


    沈瓷又掃了眼屏幕上的來電人名字,還是同一人,她嘴角莫名笑了笑,按了接聽鍵,走過去,把手機摁在江臨岸耳朵上。


    “喂,臨岸,怎麽這麽久才接我電話?”那邊瞬時傳來女人略帶抱怨的聲音,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來。江臨岸總算停下手裏的活兒,猛轉身看向沈瓷。


    沈瓷似笑非笑,可眉眼中分明藏著一絲看好戲的情緒。


    江臨岸蹙眉,知道被耍了。


    那邊溫漪又問:“臨岸,怎麽不說話?”


    他朝沈瓷微微瞪了一眼,這才開口:“有事?”


    “嗯,想跟你說一聲,我已經訂好機票了,明天晚上到家,你去機場接我?”


    那邊溫漪的聲音依舊柔和,通過電波從大洋彼岸傳來,散在此時安靜的廚房空氣中,而沈瓷與他相互對視,手機還握在沈瓷手中,兩人之間隻隔了半臂距離,她能清晰看到這男人的每一絲表情變化,包括他的眼神,眉皺,甚至說話時的唇角弧度,而他也分明在看她,目光堅定,一寸不移。


    那一刻空氣似乎也停了幾秒,直到溫漪的聲音再度傳過來:“臨岸,你在做什麽,還在聽嗎?”聲音明顯已經染了一點焦慮。


    江臨岸垂眸“嗯”了一聲,開口:“在聽。”


    “那你怎麽一直不說話,是不是旁邊有人?”


    至此沈瓷握手機的手微微一顫,剛才幸災樂禍的心情蕩然無存了,甚至開始察覺到自己這種幼稚的行徑該有多可恥。


    她不得不朝江臨岸逼了一眼,逼得他用肩膀夾住手機,而自己轉身就出了廚房。


    沈瓷一口氣上了二樓,走進臥室,把門關上,坐到床上時她的氣息還不穩,甚至有些微喘。


    剛才自己在幹什麽呢?心裏到底怎麽想的?是不是有病?


    沈瓷沮喪地用手蓋住臉,狠狠喘了兩口氣。


    隔了大半個小時江臨岸才上來敲門,不過也隻是象征性地敲了兩下,沈瓷還沒來得及拒絕,他自己就推門進來了。


    進來直接走到床前,把手裏端的東西擱桌上。


    “喝了!”


    沈瓷看一眼,是碗薑茶,還冒著熱氣,大概是剛煮的。


    她也不啃聲,江臨岸等了一會兒,見沒動靜,又催:“喝了吧,淋了雨,去去寒!”


    他做事一向較真,這種氛圍之下沈瓷也懶得跟他強。


    “你先出去,涼了我自然會喝。”


    “不行,現在喝剛好,我看著你喝完再走。”


    江臨岸直接把碗又重新端過來,吹了兩下送到沈瓷麵前。


    “……”


    沈瓷當時真有罵人的衝動,她知道自己此刻心裏的委屈感很莫名其妙,可壓又壓不住,講又不能講,隻能抬頭狠狠瞪著江臨岸。


    江臨岸卻將唇翼一揚,半哄半吼地說:“喝掉吧,你還有點發燒。”


    其實有時候感情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說不清,倒不明。


    沈瓷在白岑岑的熱氣中漸漸把心緒抽回來,接過碗,抬頭就往嘴裏灌,可灌到一半又聽到麵前的男人開口。


    “明天晚上溫漪回來,你跟我一起去機場,她想見見你!”


    沈瓷一口滾燙的薑茶直接嗆出來。


    她不是故意的,完全是情不自禁。


    江臨岸趕緊抽了紙巾過去拍她順氣,沈瓷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轉身推開旁邊的男人。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她想見見你。”


    “可是我不想見她啊!”


    “……”


    沈瓷又緩了緩,把碗放桌上,轉過身去瞪著江臨岸。


    “你剛才電話裏跟她講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講!”


    “不可能,不然她不會突然想見我。”


    江臨岸低頭收了一口氣。


    “你以為我不講她就不會知道?有些事已經不是秘密了,而且根本不可能一直瞞下去,再者你下午已經去錄了口供,你前腳剛出警局,後腳就有警察聯係她了。”


    這是常理,警察辦案總要把所有線索全部查一遍,而溫漪也算涉案人之一。


    有些事發酵出來便回不了頭了。


    沈瓷沮喪地低下頭去,江臨岸強忍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說:“見一麵也好,把該說的都說清楚。”


    可話雖這麽講,道理也都懂,真要付諸行動就難了。


    ……


    溫漪的航班落地要晚上十點以後,隔天江臨岸提前下班,想先接沈瓷去吃頓晚飯,飯後兩人再一起去機場,可是回到錦坊發現大門緊閉,找了一圈也沒見人影,打電話過去,對方手機關機,最後江臨岸在臥室發現沈瓷留的一張紙。


    “有事需要去北京呆幾天,不用找我!”


    誰說她這不是在逃避,可是越逃避,江臨岸越覺得心疼。


    有些痛她都自己擔著了,但是有些坎兒,他知道她始終過不去。


    ……


    沈瓷是上午九點多接到方灼電話的,告知吉倉校長病危,本來隻是給她吱一聲消息,可她立馬訂了張機票飛北京。


    下午三點左右落地首都機場,方灼接機,打車直接往醫院趕。


    吉倉躺在急診科的icu病房,身上插滿了管子。


    方灼說他一直不肯來醫院,熬到昨晚才被家人送來的,進來之後就已經無法再進食了,隻能靠輸液和呼吸機維持生命,得知沈瓷要趕過來,家屬要求醫生又給注射了一支杜冷丁。


    沈瓷趕到之時吉倉還醒著,她換了隔菌服進去。床上的人似乎還有意識,努力把臉往旁邊偏了偏,隻是無法說話了,嘴裏插著呼吸機的管子,但也無妨,走到這一步語言已經代替不了任何東西。


    沈瓷低下頭去握了握吉倉的手指,幹皺,枯瘦,看上去贏弱無力,可正是這雙手讓他托起那片貧瘠之中數百位孩子的希望。


    “您放心,孩子們都很好,阿健現在也長進不少了,已經能夠獨擋一麵,他會把學校好好辦下去…”


    沈瓷輕聲淺語,也不知吉倉校長有沒有聽明白,但他到底把眼簾合了合,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


    晚上十點二十四分,甬州機場,從倫敦飛回來的航班準點落地。


    半小時後溫漪推著行李車從閘口走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江臨岸。他穿了一件薄呢大衣,深灰色,個子又高,站在人群裏麵氣質一下就凸顯出來了,到底與周圍男人不一樣。


    江臨岸也看到了溫漪,卻沒走過來,而是依舊站在原地,兩人隔著一條圍欄對望,直至有門口的工作人員過來提醒:“抱歉小姐,這裏是出口,不能停留。”


    溫漪這才不得不推著車子往前走,一步一步,朝著那個男人站定的方向走去。


    曾經這種場麵她已經經曆過無數次,每回從支教的山裏回來,都是江臨岸來機場接她,她推著行李車恨不得一秒就要飛奔到他懷裏,急迫和興奮之情都寫在臉上,可是這一次呢?


    這一次她希望時間再慢點,那段距離再長一些,她可以多看他幾眼,多耽擱一點時間,可是終究會走完的,就如人生中的每一段旅程,無論是好是壞,都會有始有終,有果有因,而如今到了這一步,她就算心裏多害怕,多慌張,都無處可逃了,必須抬起頭來麵對一切,包括責備,虧欠,甚至失去。


    溫漪提著一口氣,緩緩走到江臨岸麵前。


    周遭氣氛熱烈,都是久別再遇的人,或擁抱,或握手,歡笑和哭泣並存,處處洋溢著激動的情緒,唯獨她和江臨岸之間,彼此隻是無言的互相對望,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透著一股難耐的沉悶與壓抑。


    最後還是溫漪先開口,她往江臨岸身後看了兩眼,小心翼翼地問:“她…人呢?”


    江臨岸終於垂眸輕輕緩了一聲,回答:“沒來,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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