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屏住呼吸走到門口,又是連續幾聲敲門聲。


    “誰?“


    “我!”


    沈瓷渾渾噩噩,隻覺得這聲音非常熟悉,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她走過去慢慢把門打開,走廊裏留了燈光,反而要比屋裏亮,而撐開的門縫裏出現一雙男士休閑皮鞋,褲子,修長筆直的腿,旁邊立了一隻棕色牛皮行李箱,再往上看,藍色格紋套頭毛衣,厚夾克,脖子,臉和五官……


    “你…”


    沈瓷剛想開口,門外的人已經上前一步把她摟到懷中,雙臂纏住她的肩膀,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勺,像是藤蔓般不斷收攏不斷纏緊。


    沈瓷被他抱得快要不能呼吸,可他善不罷休,非要揉到兩人身體之間沒有一點縫隙才停手。


    沈瓷動彈不了,或者說她也一時忘了動,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她醒了嗎?


    她又開始做夢了嗎?


    直至熟悉的煙味喚起她的神經,她輕輕咽了一口氣,問:“為什麽又回來?”


    為什麽走了又要回來?麵前的男人又將雙臂纏了纏。


    “我中槍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從荒樓那晚到知道你出事又隔了將近50天,最近大半年你一直不在我身邊,可是我都自己熬過來了,所以這次也一樣,你讓我走我就走,我回了一趟甬州,可是從早晨到現在隻過了19個小時,19個小時而已,我卻覺得比之前大半年時間還要長……”江臨岸說完又將懷裏的人緊了緊,低頭把臉埋在她耳根。


    低沉沙啞的聲音縈繞,幽幽開口,他說:“沈瓷,我試過了,但是這次真的不行……”


    無論怎麽努力還是讓情感戰勝了理智,他像瘋子一樣回了一趟甬州,簡單收拾幾件行李又像瘋子一樣跋涉而來,路途漫漫,他這19個小時都在等待和趕路中度過,像是一顆漂浮在空中的塵埃,直到這一刻真真實實地把人抱住,他能聞到她的味道,感受到她的呼吸,甚至摸到她背上凸起的蝴蝶穀,他才覺得心滿意足。


    “執迷不悟”真是一場可怕的經曆,可是他竟甘之如飴。


    可是沈瓷呢?她腦子裏意識混沌,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直到江臨岸鬆開她,捧住她的臉將之慢慢抬起來。


    這個男人刮了胡子,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雖神情有些疲憊,但凝望她的眼神中卻不帶絲毫猶豫。


    他清清爽爽地站在自己麵前,捧住她的臉,說分離的時間太長。


    沈瓷覺得這肯定是夢境,她竟扯著嘴角笑了笑,將手臂掛在他肩膀上。


    夜露深重,他肩上似乎還沾著一點潮氣。


    “你……”話未完,懷裏的身子突然軟下去。


    “沈瓷!”江臨岸箍住她的後腰將她勉強拽住,可人已經暈了過去。


    江臨岸連夜把沈瓷送到醫院,高燒,低血糖,喉嚨化膿腫脹,前段時間積累下來的過度勞累和精神壓力終於將人擊垮。


    沈瓷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還沒亮,手臂上還掛著吊瓶。


    病房裏隻有她和江臨岸,後者已經趴在床沿睡著了,一手枕著頭,一手握著沈瓷掛水的那隻手,臉朝她入眠,睡容安靜,燈光陰影下以往總是冷峻的五官竟生出許多柔和來。


    原本以為他走了,可他竟然又自己跑了回來。


    沈瓷覺得自己的心髒猶如洋蔥一樣被一層層剝開,她該拿他怎麽辦?而此時江臨岸的手機開始響,他指端動了動,快要醒了,沈瓷立馬把眼睛閉上。


    “喂…”耳邊傳來男人故意壓低的聲音,隨之椅子挪動,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四周恢複安靜,沈瓷這才再度睜開眼睛,黑暗中輕輕噓了一口氣。


    江臨岸拿著手機一直走到住院樓大廳,天邊已經開始有些消亮,淩晨五點多了,周彥略帶焦急的聲音傳過來:“你們人呢?不在賓館?”


    ……


    幾分鍾後江臨岸重新回到病房,沈瓷的點滴快掛完了,他去值班台叫了護士過來拔針,拔完之後沈瓷還沒醒。


    江臨岸俯身過去替她把手賽進被子裏,又將額頭上濕掉的頭發撩開,想要替她掛到耳後去,可手指無意間碰到那枚耳垂,微燙,圓潤,喚起他心裏的悸動,他便索性一手撐到她枕邊,一手抬起來,其實隻想摸一下她的耳根,可昏黃燈光下沈瓷的睫毛突然顫了顫,他扯著嘴角苦笑。


    “我知道你醒了,為什麽不願意睜開眼睛看看我?”


    沈瓷的手指在被子下麵擰緊,依舊假裝酣睡。


    江臨岸突然改了主意,兩手撐在沈瓷雙側慢慢將身子壓低,頭頂就有燈光,暗影下來她不可能沒知覺,更何況還有灼熱的呼吸逼近,所以快要碰上她嘴唇的那一瞬沈瓷還是破功了,“嗖”地一下蜷著身子側翻過去,江臨岸得逞般嘴角蓄笑,但很快又換了目標。


    她側身躺在江臨岸撐開的雙臂之間,耳瓣從黑綢般的頭發間露出來,白暇如玉,江臨岸便俯身下去準確地含住她那一小寸圓潤,輕抿廝磨,再迅速鬆開,全程不過兩秒鍾,卻如渾身觸電,沈瓷猛地揪住枕頭套花邊,皺眉生氣,想要睜眼,可身上的人已經抬起身子,又扯了扯被子蓋住她露出來的肩。


    “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吧,我去接老彥。”


    緊接著壓在身上的暗影消失,人出去了,直至病房門被關上,沈瓷才慢慢彈開眼皮。


    眼前是一堵白牆,江臨岸走了,她什麽都沒看見,但耳根連著全身都在灼燙,燒得她胸口窒息,直至手腳全部蜷縮起來,她連續喘了好幾口氣才漸漸將胸口泛出來的腥氣壓下去。


    ……


    老彥在金運賓館大堂等江臨岸,半小時後一輛黑色suv停在門口,甬州牌照,江臨岸平時慣開的那輛車子。


    他驚了一驚,走過去敲窗。


    窗子落下來。


    “你回去過了?”


    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並沒回答,隻扭了下頭:“先上車吧,到了醫院再聊。”


    小鎮醫院晚上幾乎沒有安保,所以車子可以在裏麵橫衝直撞,江臨岸一直把車子開到住院樓下,此時天際已經微微泛出藍光,大概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


    江臨岸停好車後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隻用手臂圈著方向盤。


    周彥看了眼對麵的住院大樓,樓裏稀稀拉拉亮了幾盞燈,也不清楚沈瓷到底住哪個病房。


    他終於不放心地問:“身體什麽問題?”


    江臨岸低頭歎了一口氣:“扁桃體發炎引起的高燒,還有一些低血糖。”


    光從病情來看應該沒什麽大礙,周彥也算鬆了一口氣,但看江臨岸臉色不對勁,他眉頭皺了皺,又問:“看過網上的視頻了?”


    江臨岸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頭埋得更低,當時車裏光線很暗,也看不清他到底什麽表情,隻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稍稍點了下頭:“嗯…”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周彥隨之覺得周圍氣壓低沉,他也看過那段視頻了,之前隻知道發生了這件事,知道這個事實,靠想象,靠猜測,所有情緒也僅到難受和憤怒為止,但現在不一樣,他親眼從視頻中目睹了整個過程,包括沈瓷怎樣被江丞陽揪住頭發拖到洗手間,怎樣被他綁在浴缸扶手上,又是怎樣被剝光衣服實施虐行,她的掙紮和呼喊,無助和絕望,包括因痛苦而變形的五官,還有身體上承受的每一道蹂躪和痕跡,所有畫麵都清清楚楚,足足二十多分鍾,沒有經過任何處理,把他們之前的猜測無限擴大,清晰,變成一幀幀更為駭人的鏡頭。


    這些對於沈瓷而言是暴行,是地獄,但對於愛她的人來說呢?


    周彥低頭努力調整呼吸,但還是覺得喉頭發緊,他以往是多麽冷靜的一個人啊,可臨到這時候還是有些控製不住情緒,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怎麽想?”


    江臨岸幾乎已經把額頭貼到了方向盤上,這時候他需要有東西支撐住他才不至於往下癱,而指甲用勁往皮革裏麵摳,摳出一道道半月牙的印子。


    “我怎麽想?”他無意識地重複周彥的問題,鼻子裏似乎哼了一聲,“如果他還沒死,我大概會成為殺人犯!”


    江臨岸的情緒已經不能單單用憤怒和痛苦來形容。


    “但你知道我現在最難的是什麽嗎?最難的是我不敢把情緒擺在臉上,怕觸動她某根神經,所以在她麵前我必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江臨岸覺得這樣沈瓷會好受一些,起碼不會被時時提醒那個事實,可是於他而言實在太過痛苦了,就如同一把刀子插在他胸口,明明血流不止,他還必須佯裝正常。


    周彥又何嚐體會不到他的心情,抬手把眼鏡摘下來,重重捏了兩下鼻梁。


    車子裏再度恢複死寂,直到半分鍾後周彥再度開口:“她跟你說了嗎?網上那段視頻其實是她自己曝光的。”


    “什麽?”江臨岸猛抬頭。


    周彥單從他震驚的表情中就已經知道答案。


    “看來你並不知情。”


    短暫錯愕之後江臨岸的表情再度恢複落寞,哼笑一聲:“她沒說,不過也無所謂,很多事情我大概都是最後知情的那個人,包括她和李大昌以及溫從安的關係。”


    這下換成周彥吃驚了,轉過臉去問:“她跟你都說了?”


    “說什麽?”


    “以前那些事。”


    江臨岸抬頭與周彥對視,後者一臉探究,前者一臉驚愕,但很快驚愕又轉為絕望,隨後癡癡一笑:“果然…果然我又是最後一個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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