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覺得那場麵真可笑啊,甚至直接笑了出來,嘴角咧著,與幾米之外的周彥對視。


    周彥好歹清醒了許多,冰涼的雨水刷在身上總有些用處,他剛才是失控了,但不代表失憶,所以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


    眼看沈瓷衣衫不整地站在不遠處,臉上笑容實在磣人,他心裏也不是滋味,幾步走過去,想說些什麽,但一句“抱歉”到嘴邊還是被他生生吞了進去。


    這種時候一句“抱歉”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也知道對方不需要。


    雨依舊在下,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風刮得山上有被折斷的樹枝往下落,不遠處沈瓷的車燈還亮著,閃著雙跳,照出去老遠一段距離。


    周彥隻能沉沉悶一口氣,把自己身上的線衣脫下來裹到沈瓷肩膀上。


    他的線衣也是濕的涼的,但起碼可以蔽體。


    沈瓷沒拒絕,甚至都沒有動,像木偶一樣任由周彥把衣服披到她身上,又扣了上麵兩顆扣子,扣完之後周彥輕輕攬了下她的肩,把她整個人轉過來。


    “沈瓷……”


    麵前女人抬起頭,雨水早就將她的臉澆濕,眼睛半虛著,勾著一點唇翼。


    “我自問自己不偉大,不善良,也不美好,但從未主動去傷害過任何人。”她似娓娓道來,聲音透著一點嘲諷,看似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句句戳進周彥的心骨。


    這種時候她還不如罵他一頓打他一頓,也好過這樣淡淡的諷刺和自責。


    下山的時候依舊是沈瓷開車,周彥坐在旁邊,坐的是沈瓷的車子,而他的車因為車頭被撞壞了隻能暫時先留在山上,等雨停了再叫人過來拖。


    路上兩人也沒說話,沈瓷開車把周彥送到門口,車子停下來,她依舊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


    周彥淋過一場大雨之後基本已經清醒,卻不想為自己辯駁,隻是轉身瞥了她一眼。


    她臉色很差,不知是因為情緒原因還是因為受了涼。


    周彥也不好受,腦袋脹脹的,額頭上受了傷,這會兒已經感覺到疼痛,他用手輕輕摁了下太陽穴,車內依舊如死一般的沉寂,最後實在忍不住,周彥輕輕籲了一口氣。


    “今晚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想為自己找任何理由開脫,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甚至可以打電話給他解釋。”


    “解釋?”沈瓷終於開口,轉過身來看著周彥,“你跟誰解釋?”


    周彥苦澀發笑:“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他指的是江臨岸,沈瓷怎麽可能不明白。


    “那你打算怎麽解釋?解釋我跟你之間什麽關係都沒有,他所看到的都是誤會或者幻覺?然後我去求他原諒,讓他離開溫漪回到我身邊?”沈瓷一口氣說完,眼底不帶一絲漣漪。


    周彥有些吃驚,頓了頓,“你要覺得我這麽解釋沒問題,我完全可以。”


    “可是理由呢?”


    她有什麽理由再去向他解釋?


    他又有什麽立場再來聽她這些解釋?


    事情走到這一步,他項目進展順利,即將和溫漪結婚,所有一切都朝著她所期望的方向在發展,何必再多此一舉。


    沈瓷低頭重重咽了一口氣。


    “不需要了,剛才是我失態,我不該跑過去追他,沒有任何意義。”


    她很少做這種無謂的傻事,以前陳遇總說她冷靜克製,克製到近乎沒有人情,可剛才卻因為一時沒忍住差點破功了,現在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


    “還有,今晚的事你不必把責任全都怪在自己身上,我也有原因,是我幫陳韻把你約出來的,雖然我事先並不知道她會對你做這種事,但是很抱歉,至少我騙了你。”說完她又朝周彥看了看,眸光森冷,“下車吧,衣服我洗好以後再還給你。”


    從頭到尾她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而剛才在山上追著江臨岸喊的那個絕望又無助的女人仿佛瞬間消失了。


    周彥已經無話可說,隻能低頭苦笑。


    “好,那先這樣吧,回去趕緊洗個熱水澡,別凍感冒!”


    他自己推開門下車,外麵依舊傾盆大雨,他在雨裏站了一會兒,直到沈瓷調轉車頭駛離。


    周彥住的地方離晶鑽豪庭並不遠,一路上她車速開得很慢,腦子裏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她需要盡快理清楚,不然心裏總是不安。


    車子開進小區已經淩晨了,雨勢總算小了一點,風也緩下去了。


    沈瓷停好車下去,還沒走到大廳便聽到手機響,上麵顯示“陳韻”兩個字,她努力把氣息調勻,接聽。


    “喂…”


    “小瓷姐,你找到他了嗎?”對方聲音透著焦慮,沈瓷心裏有火,但暫時發不出來,隻覺得渾身涼透了,很是乏力。


    “找到了。”


    “那他現在人在哪裏?有沒有怎麽樣?”


    “怎麽樣?”沈瓷忍不住哼了一聲,“喝酒冒雨下山,車子撞在山體上,車頭整個變形,另外一側就是懸崖,大概是他命硬所以沒有一頭栽進去,不然後果會怎樣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更何況你在他酒裏到底放了什麽,陳韻……”沈瓷覺得一口氣有些喘不上,硬生生吞下去。


    那邊一陣沉默,陳韻也沒回答,沈瓷隻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罷了,事情已經這樣,責備或者怨憤都已經無濟於事,沈瓷雖不讚成陳韻的做法,但了解以她做事從不考慮後果的性格來說這麽做也不算意外。


    “明天就是婚禮,今晚的事到此為止,我不會說出去,相信周彥也不會,但僅此一次,希望你好自為之!”沈瓷口氣不大好,今晚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她所能控製的範圍,不是幾句生氣就能說清的,“還有,既然你已經決定嫁給江丞陽,且不管出於什麽目的,單從外人來看你以後就是江太太,所以麵上的禮數起碼還得做到,至少不能在江家那邊留下把柄。”


    沈瓷說得很婉轉,也是好意提醒。江丞陽瘋起來根本沒有分寸,如果被他知道陳韻在結婚前夜私會暗戀情人,無法想象他會做出什麽事。


    陳韻又何嚐不知,畢竟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的妻子在外麵不清不楚,即使兩人之間並無感情。


    沈瓷到家後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居然很快就昏昏沉沉睡著了,難得沒有失眠,隻是噩夢不斷,反複夢到江臨岸站在車外的場景,大雨瓢潑,他獨自撐了把傘,傘沿下站著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目光森寒,盯著她與周彥在車內做著那些齷齪的事。


    沈瓷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都是冷汗,身上戰栗不止,她覺得自己沒來由的恐慌,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慌,像野獸一樣瞬間可以將她吞噬,此後便再也睡不著了,隻能從床上爬起來。


    窗外雨已經停了,氣溫降得有些厲害,沈瓷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強迫自己灌下去之後才覺得抖得沒那麽厲害。


    她拿著空杯子走進臥室,鬧鍾顯示此時已經四點左右,天大概快亮了吧。


    沈瓷披了件外套坐在床頭,打開櫃子上的第一個抽屜,抽屜裏有一本本子,她最近幾個月養成了失眠就爬起來寫日記的習慣。


    第二天是周六,網上充斥著江陳兩家婚禮的報道。


    上午是傳統儀式,男方去女方家迎娶新娘,江丞陽以新郎官的身份在陳宅向黃玉苓敬茶,這一場麵也被人拍下來傳到了網,沈瓷也看了,陳韻一襲白色婚紗,笑容柔和地跪在毯子上,旁邊江丞陽也隨著她畢恭畢敬地跪著敬茶,倒也很符合討喜女婿的模子,隻是黃玉苓的笑容裝得有些勉強。


    陳家之前也發生了很多事,特別是遺囑曝光後黃玉苓算是身敗名裂了,網上最近關於她的負麵新聞很多,這種特殊時刻鏡頭裏自然會拍她的特寫,一身寶藍色定製刺繡旗袍,頭發盤得一絲不苟,妝是精心化的,但即使如此也依舊掩蓋不了她身上的倦意和憔悴,雀斑,皺紋,黑眼圈,那張臉在高倍鏡頭和燈光下簡直原形畢露。


    沈瓷看了心裏有些怪異,當初陳遇帶她第一次見黃玉苓的場景至今還記得,是在大塍辦公樓下的餐廳,她被司機秘書前簇後擁地走進來,把十幾萬的挎包往桌上一放。


    “你就是阿遇說的那個女編輯?”


    當時黃玉苓趾高氣昂的模樣真的很刺眼,沈瓷也沒少受她的氣,可如今見她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唏噓。


    沈瓷把網頁關了,起身去煮粥。


    那時候才不過上午十一點,她突然接到陳遇的電話。


    “你什麽時候過來?”陳遇聲音聽上去也有幾分疲憊,不過從口吻中可見他並不知道昨晚陳韻做了什麽事,沈瓷也沒多言,隻說:“晚一點吧,我還在趕一篇稿子,寫完就過去。”


    這些當然隻是借口,沈瓷不想這麽早過去,那邊記者媒體聚了一大堆,還有很多她不想見到的人,所以打算等天黑了她再過去露個臉,也算進了禮數就行。


    江陳婚禮辦得很高調,各大網站都奉為熱點和頭條,沈瓷差不多等到下午五點才開始換衣服化妝。


    想著場麵辦得這麽大,酒店肯定沒有停車位了,沈瓷便打車去,可車子開到外圍便被保安攔了下來,酒店周圍都設了嚴格的警衛,據說那天甬州動用了一百多名警力來維持當晚的婚宴秩序,可見裏頭邀請的賓客來頭都不小,沈瓷最終隻能出示邀請函,下車步行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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