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塍內部這幾年烏煙瘴氣,陳韻誰都不相信,所以另外從外麵找了專業的審計公司來進行財務審定。


    審核為期三天,三天後是人是鬼都得現身,而陳延敖打算“謀朝篡位”的事在公司裏已經不是新聞,其餘幾個平時跟他走得比較近的高層也頗有嫌疑。


    審核開始之後已經有人主動向陳韻提出辭職,其中最慌的就是楊立新,可陳韻沒有批準他的辭職申請。


    三天後審計結果出來,大塍財政已經虧空嚴重,從去年上半年開始至今,楊立新一共挪用公款達六千三百多萬,陳韻看著報告上的數字不免心寒。


    ……


    晚上七點,會議室。


    楊立新和陳韻兩人,前者悶頭坐在椅子上,陳韻從外麵走進來,經過他身邊時往桌上甩了幾張紙。


    “你自己看看吧。”


    椅子上的男人抖抖索索地把那幾張紙拿起來,大概掃了幾眼,一下從椅子上滑下去,雙膝彎曲,直接跪著挪到陳韻麵前。


    “小韻,別把這事抖出去,我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地上男人抱著她的膝蓋嚎叫,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兩鬢斑白,身材佝僂著。


    陳韻心裏繃得很緊,隻為他喊了一聲“小韻。”


    從輩分上來說楊立新應該算是陳韻的長輩。


    “你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就能挪用這麽多公款?”陳韻口吻嚴厲地質問。


    楊立新立即抱住她的膝蓋求情。


    “我鬼迷了心竅,我混賬,可是……這些也不是我自願的,是陳延敖逼我的,我也是受他教唆為他幹事,真沒幾個錢進我口袋裏……”逼急了便會把什麽都抖出來。


    陳韻心裏唏噓,看來陳延敖早就和楊立新勾結上,一起合謀算計大塍,短短一年多時間已經挪用了六千多萬,如果這事再晚一點發現,估計大塍都要被他們掏空了。


    “但是小韻你不能告發我,算是楊伯伯求你,看在我前麵幾十年為你們陳家鞍前馬後的份上,也看在老陳在天之靈的份上……”


    楊立新搬出陳立發來求情,原本以為這樣有用,可陳韻卻冷冷一哼。


    “你提我父親?你還有臉提我父親?”她甩開楊立新的手臂,站在他麵前,“楊伯伯,我至今還願意叫你一聲楊伯伯也是看在我父親的麵子,我知道你是公司的老人,很早就開始跟著我父親做事,一步步從文員升至高層,財務總監,你知道這個位置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我父親願意把大塍和他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給你,可你呢?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心虛,有沒有覺得愧對我父親的在天之靈?”


    陳韻語氣不重,卻字字珠璣,三言兩語便把楊立新說得羞愧難當,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陳韻忍不住籲了一口氣,她最討厭見到這樣哭哭啼啼的場麵。


    “如果你心裏真的還有我父親,那就在法庭上站出來,清清楚楚地把這兩年你們幹的事說清楚,包括他的罪狀和意圖,這樣也算是慰我父親在天之靈。”說完起身從楊立新身邊繞過去。


    偌大的會議室裏冷氣開得很足,大理石地麵上隻聽到清脆響亮的高跟鞋腳步聲。


    陳韻一直走到門口,回頭見楊立新依舊坐在地上,半躬著身子,背影蕭條,不免唏噓,這算是晚節不保了吧。


    “楊伯伯…”她又開口,“我今天隻叫了你一個人過來,而不是直接在股東大會上揭露這件事,也是為你留點麵子,所以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別想著逃到哪裏去,我們清清爽爽地上庭,總比被警察抓住視為逃犯來得有尊嚴,您說是不是?”


    楊立新嘴角抽了抽,渾身泄氣,悶著身子搖頭。


    “我不逃,知道也逃不了,況且我上有老下有小,能往哪逃?隻不過……”地上的人似乎笑了一聲,聲音也平靜了許多,“你到底是老陳的女兒,年紀輕輕做事已經如此幹脆,這點倒比你大哥強,看來老陳臨走之前把大塍交給你,他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站在門口的陳韻微微一愣,做事幹脆?這算是對她的嘲諷還是肯定?


    “我不能確認自己是否能勝任這個位置,但是既然我父親把大塍交給我,我就有義務死死撐住它。”說完自己轉過身,低頭,輕輕笑著自言自語,“甚至不惜犧牲婚姻為代價……”


    ……


    陳韻打算揭發陳延敖和楊立新的罪行,黃玉苓私底下堅決反對。


    “這麽做對公司的負麵影響太大了,先不說員工和股東會懷疑我們陳家的管理能力,一旦立案媒體肯定要報道,到時候知道大塍財政虧空這麽多,會造成什麽結果?”


    股票大跌,人心惶惶,甚至還會導致很多連鎖反應,但是陳韻堅持。


    “我知道,我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但這是現實存在的問題,你覺得繼續遮遮掩掩就能幸免於難?不可能的,別存任何僥幸心理,所有疾病都需要先把病灶或毒瘤切除,即使疼也要如此,不然哪會有明天?……行了,這事你別管了,我已經做了決定!”


    陳韻說一不二的性格導致她做事幹脆利落,從來不拖泥帶水,電話掛斷之後黃玉苓愣是回不過神。


    以前她總覺得這丫頭成不了事,但從最近大半個月的表現來看,她未必不如陳遇。


    翌日大塍副總陳延敖和財務總監楊立新挪用公款一案正式立案,警方開始展開調查,各大媒體聞風而至。陳韻也沒絲毫逃避,還接受了幾個采訪,鏡頭前麵她也直言不諱,一不以受害者的身份博取同情,二不以領導者的姿態揚言懲戒,隻是很坦然地把事情陳述清楚,可這種效果卻是最好的。


    沈瓷吃過晚飯之後坐在客廳看電視,鏡頭裏麵是陳韻的一段采訪,正好周彥泡好茶過來,給她端了一杯。


    周彥:“這幾天網上都是關於她的新聞。”


    沈瓷:“是啊,她其實很聰明。”


    周彥:“何以見得?”


    沈瓷:“趁這個機會露臉,以這樣一種身份,不管這案子最終會演變成什麽樣,至少她是臨危受命,如果做得不好別人也不能說什麽,可如果她成功了,得到的肯定和讚賞會很多,地位也就鞏固了。”


    周彥聽完也覺得有道理,笑:“沒想到你看得這麽透徹?”


    沈瓷:“也不算透徹吧,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陳韻似乎比陳遇更適合這個位置,陳遇不行,他的思維太簡單了,所以有時候做事就會瞻前顧後,倒不如陳韻這麽幹脆,這個丫頭……”沈瓷捧著茶杯輕輕笑了笑,“這丫頭平時看著不靠譜,但心裏有個度,


    置之死地而後生,陳韻把度把握好,說不準也是大塍的一條生路。


    “隻可惜她最終要跟江丞陽結婚才能保住大塍,這便是人生的無奈之處…”


    你得到一樣必先失去一樣。


    沈瓷慢慢低下頭去,把額頭靠在溫熱的杯沿上,就如她一樣,她要江臨岸登上樓頂,而付出的代價便是永遠從他生命中消失。


    周彥知道她在想什麽,嘴角苦澀笑了一聲,問:“茶怎麽樣?我今天在裏麵放了一點合歡。”


    “合歡?”


    “有助眠的作用,效果可能要比牛奶好。你不是不喜歡吃牛奶嗎?”


    沈瓷心裏一暖,這段時間周彥變著法子改善她的睡眠,幾乎把大部分閑餘時間都花在她身上,她不可能不感動。


    “謝謝。”


    “謝我什麽?”


    “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周彥依舊笑,眉目清朗。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你。”


    “不是為了我?”


    “對,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


    沈瓷有些聽不明白。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不需要懂,但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很慶幸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在你最難熬的這段時間陪在你身邊,至於我為你做了什麽,你感受到什麽,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病可以好,而我會盡我所能,讓你擺脫那段陰影。”


    這段話讓沈瓷聽得雲裏霧裏,有些懂,又不懂。


    她也思考過周彥如此對她的目的,意義何在,原因何在?沒有哪個醫生會如此細致費心地照顧病人的,這個理由根本不成立,可若他對她有所企圖,但這麽久了,他一直保持良好的紳士風度,即使共處一室也從不越距。


    那他到底想做什麽呢?


    “說實話,我一點都看不懂你。”


    “看不懂沒關係,你隻需要知道我做這些隻是希望你能夠恢複,從以前的陰影裏走出來,然後重新開始,而我願意成為你的引路人,若剛好能夠照亮你的黑暗,榮幸之至,也十分願意,至於臨岸,既然你已經決定把他從你的生命中剝除出去,那就堅持初衷,我們一起努力!”


    沈瓷手捧那杯熱茶,看著眼前眉目清朗的男人,他的言語和眼神總是能夠給人一種寧靜。


    沈瓷輕輕點頭,笑了笑。


    “好,我們一起努力!”


    陳延敖等了幾天也沒等到李大昌的資金,等來的卻是警方的通緝。他也不傻,知道李大昌已經靠不住,窮途末路之時什麽都可以交易。


    他給江丞陽打了電話,當時江丞陽正和陳韻在吃飯,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臉色變了一下,立即起身,走出包廂。


    “喂,有時間嗎?出來見個麵吧,我手裏有樣東西,你應該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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