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岸在趙崗村中彈受傷的事瞞得很好,網上和媒體上幾乎查不到相關新聞,有的隻是趙崗村暴民綁架記者的報道。不過大塍為此被牽連其中,股價連日都是暴跌,加之這是首次投資地產項目,業內外都很關注,可項目在未啟動前就遭遇了這種事,實在引人矚目。


    各大股東更是對黃玉苓母子不滿,這也不是偶然的事,在陳遇父親去世之後黃玉苓當權,可這些年大塍不但沒有發展而且還有節節敗匱的跡象,股東之間已經對黃玉苓母子產生微詞和不信任,而這次城南項目的投資便是導火線,特別是趙崗村事件爆發之後,股東們更加確定黃玉苓母子“領導”無方,投資無方,拿股東和公司的錢去亂投項目。


    外界更是對大塍諸多猜測,短短幾日網上已經開始出現“大塍勾結zf,非法征地,從中牟利”類似負麵新聞,更有傳言上頭要開始展開對大塍的調查。


    麵對如此內憂外患,黃玉苓簡直焦頭爛額。


    下午開完臨時股東會議,自然是受了一包窩囊氣,回到辦公室直接拎包走人,可剛到地下停車場便接到陳延敖的電話。


    “是不是在會上又發火了?”


    黃玉苓立馬瞪起眼睛:“那幫老不死,撈錢的時候一句屁話都沒有,當初項目決議也是以半票以上通過的,無非是大家都覺得裏頭有得賺,可現在出了點事就開始把責任往我頭上推,說我和陳遇決策不利,一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這些年他們除了落井下石之外也沒見多幫襯,還不是看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


    黃玉苓憋了一整場會已經很委屈,這會兒接到陳延敖的電話便全部發泄了出來。


    陳延敖在那邊虛虛笑了一聲:“別生氣,為那些人長皺紋多不值當!”


    黃玉苓一聽這話立馬收了脾氣,還用手不自覺抹了下眼角,隨後輕喘一口氣:“對,為這幫老東西生氣不值當。”說完又笑了一聲,突然壓低聲音問,“你呢,我聽說你今天下午沒回公司,去哪兒了?是不是背著我去陪小姑娘?”


    “說什麽呢,神經病!”陳延敖語氣似有生氣。


    黃玉苓立馬轉了口吻:“開個玩笑嘛,這麽當真,人家隻是有點想見你……”


    “想見我?”陳延敖轉身看了眼臥室,臥室的門虛掩,他又稍稍把聲音放低,“那你過來吧,我去超市買點菜,晚上給你做飯。”


    陳延敖掛了黃玉苓的電話,轉身回房,腳上也沒穿鞋子,赤著腳,腳步輕盈,一直走到臥室門口,推開門,地上散落著各式衣物,從絲襪,內衣到男士領結。


    他隻撿了自己的襯衣穿上,卻沒扣扣子,走至床邊稍稍俯下身去,枕上女人還沒醒,他便在她額頭落了一個吻,抬身就想走,可胳膊卻被床上的女人一把纏住。


    “這就走了啊?”鍾佳麗閉著眼,光動嘴皮子,聲音卻是喘媚中帶著風情。


    陳延敖不覺皺了下眉,開口解釋:“有點事,晚點再跟你聯係。”一貫溫柔好聽的嗓音。


    可床上的女人卻不知足,彈開眼皮,眼底映著這男人俊朗的五官。


    誰說隻有紅顏能禍水?有時候男人的皮相也是一種利器。


    她伸手在他鼻尖上點了一下,殷紅豆蔻,襯著她的雪肌,嘴角卻不由冷哼:“又去陪那老女人?”


    陳延敖:“……”


    鍾佳麗:“別以為都像她那麽傻,你剛才在陽台打電話當我真聽不到?”


    陳延敖便虛虛一笑,俯身又在她唇邊廝磨了兩下:“本也沒打算瞞你,不過她有正事找我談,你知道的,項目上出了事,這幾天我得多看著點。”


    鍾佳麗:“你看著點?嗬……你是大塍什麽人?別以為你姓了陳就把自己當自家人,那女人念你千好萬好,到頭來還不是把她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推上了位置?而你呢?你在大塍為他們母子鞍前馬後這麽多年,除了撈了個副總的虛名,還得到了什麽?”


    鍾佳麗的話似乎說到了陳延敖的痛處,一貫溫柔的眸光中閃過一抹戾氣,但稍縱即逝,隻輕聲笑:“你看你,成天想什麽呢,我做什麽幾時瞞過你?你要心裏不痛快就說,沒必要拿這些話來埋汰我,再說我為大塍鞍前馬後也是有原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回頭城南項目要是真崩了,你也是大塍的股東之一,虧的錢你也有份。”


    陳延敖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鍾佳麗也不是傻子,各自想什麽都心知肚明,她不覺又是媚然一笑,抬腿翻身一下把陳延敖壓到身下,雙手又扯開了他的襯衣。


    陳延敖閉眼一笑:“小騷貨,幹什麽?”


    鍾佳麗低頭咬他的肩胛骨:“你說呢?”


    “還想要?”


    “嗯,來不來?”


    “剛才不來過一次了麽?”


    “那人家還不夠麽,再說你一會兒要去見她了,我得榨幹你,省得你把力氣花那老女人身上…”鍾佳麗邊說邊把手往他身下去,很快喘息聲便響起來,室內還未消散的腥膩之氣再度浮起,而就在那張劇烈搖晃的雕花大床身後是一麵寬大的牆,牆上掛著一張巨幅照片,照片裏阮劭中坐在椅子上,鍾佳麗和阮芸分開各站兩旁。


    原本繁華昌盛的阮家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家破人亡,幾十億家產全部落入外姓人手中。


    如今阮邵中已離世,化為遺像掛在床頭,目睹著這房間裏發生的一些,欲念貪婪,孽障重生,不知該作何感想。


    因為臨走前又應付了一遭鍾佳麗,陳延緊趕慢趕到家還是晚了半個多小時。


    進門發現黃玉苓已經到了,高跟鞋就踢在門口玄關邊,而她脫了外衣獨坐在沙發上托著半杯紅酒。


    “怎麽現在才回來?”她口吻懶淡,看樣子已經喝得意興闌珊。


    陳延敖便放下手裏的超市袋子過去奪他的酒杯。


    “路上堵了一會兒,又拐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回來晚了,可你怎麽一來就喝酒?”


    黃玉苓卻偏不肯撒手,弓著身子往陳延敖懷裏鑽。


    “我心裏煩……煩……”


    “就為趙崗村那事?”


    “其一啊……隻是其一,煩的事多了去了……”黃玉苓想想心裏盡是委屈,“公司裏那幫老東西不省心,一個個都巴不得我早點把位置交出來,阿遇又不長進,都這麽久了還不能讓我省心,下麵還有一個小的,成天隻知道氣我,給她好不容易攀了門親事卻不肯嫁,前陣子幹脆收拾東西離家出走了,我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還有城南項目,眼看著是樁穩賺的買賣,可誰知道竟出了這種事……”


    黃玉苓近期確實諸事不順,各方壓力加注在她一人身上,情緒不穩也在所難免,加之畢竟是女人,就算再爭強好勝,在這種時候也希望有人能在旁邊幫襯一下。


    陳延敖聽她把委屈一樁樁訴說完,順勢將她摟到懷中,虛虛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別多想了,到我這就把不開心的事都扔掉,天塌下來還有我呢,我幫你擋在前頭。”


    黃玉苓聽著陳延敖溫柔的聲音頓覺繃了一天的神經慢慢鬆散,忍不住扣緊他的腰:“延敖,幸好還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這些年怎麽熬過來。”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慶幸身邊多少還有個男人,有個肩膀可以靠。


    大概真是年紀越大心思越軟,以前想著要撐住大塍撐住這個家,可最近幾年越發覺得力不從心,城南項目這事更是讓她覺得疲憊不堪。


    有時想想到底圖什麽呢?都這把年紀了,就算爭得了天下又能怎樣!


    “延敖…”


    “嗯!”


    “好累啊…有時想想倒不如從位置上下來,誰愛幹就誰去幹吧。”


    “……”


    “我也不想爭了,不如把手裏的股份賣掉,和你去找個清靜的地方置處宅子,喝喝茶養養花,你給我做做飯,過幾年屬於自己的舒坦日子,倒比現在這種成天跟打仗似的強。”黃玉苓窩在陳延敖懷裏心生倦意,此時她便不是大塍的當家人了,隻是一個貪戀清靜想要和自己心愛之人避世隱退的普通婦人。


    大抵看透浮華紛爭之後才知平凡平庸的可貴,每日澆花鬥鳥也不乏是種幸運。


    可是她這麽想不代表所有人都會這麽想。


    陳延敖一邊拍著她的肩膀一邊附和:“你最近是太累了才會成天想這些,等城南項目理順之後我帶你去山裏住一陣子,不過目前事情還是需要解決的,你也別太過於消極,船到橋頭自然直。”隨之穩了穩他又繼續說,“況且城南項目是我牽頭讓你去辦的,這事我也有責任,所以別擔心,我會跟你一起麵對,共度難關……”


    ……


    江臨岸的手術原定於上午九點開始,可由於方案討論期間出了一點分歧,延誤了時間,最終定於下午兩點才開始。


    一點半左右被推入手術室,在此之前該到的人都到了,秦蘭和溫漪自是不必說,自他出事之後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於浩也是隔三差五來,手術之前也到了病房,就連江巍和江丞陽那天也到場了。


    江巍拄著拐杖站在擔架床旁邊,麵無冷清,直直地看著床上的江臨岸。


    “你有種去替女人擋槍就得有種站起來,我給你請了最好的醫生最好的專家,如果你真癱了以後就不是我的孫子!”老爺子大抵心裏也埋了很多火氣,誰能想到他這個混賬孫子會為了一個女人豁出命去,更何況這種類似的事三十年前也發生過,當初江硯為了救秦蘭母子不惜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前麵,最終自己卻因搶救無效死亡,現在這事又輪到了他兒子身上。


    江巍大概哀莫大於心不死,用他懟秦蘭的那句話說:“自從你來了我們江家之後,我江巍生出來的東西都成了癡情種!”


    江丞陽這時候也不忘落井下石,湊到江臨岸麵前去。


    “爺爺講的話你都聽見了嗎,得好好活著,四肢健全,更何況你傷的還是腰,腰對一個男人來說多重要啊,不然真癱在床上就是廢人一個,也枉費你媽處心積慮留在江家這麽多年,別落得個身體殘疾連傳宗接代這種活兒都幹不了……”


    這話說得甚是難聽,卻是事實,秦蘭聽了心裏越發心酸,一個勁地抹眼淚。


    江臨岸卻始終沒吭聲,抿緊唇,目光繞了一圈,卻終是沒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身影,臨到進手術室之前他才稍稍拖住於浩,壓低聲音問:“這幾天她來過沒?”


    於浩自然知道他口中指的是誰,麵色變沉,回答:“你現在還有心思去想她,來不來又能怎樣,而且你也看到了,她人不在,說明她心裏未必有你,你還是好好做手術吧,回頭等你出院了我和老彥在菩提擺一桌給你去晦氣!”


    ……


    沈瓷午飯幾乎沒吃東西,睡了一會兒之後起來喝了小半碗粥,一直熬到傍晚才有勇氣給周彥打電話,接通之後她輕輕道了一聲:“喂…”


    “嗯!”那邊也是淡淡回,之後便是一段無聲的沉默,誰都不吱聲。


    最後還是沈瓷先開口:“手術怎麽樣?”


    她直入主題,像是一塊石頭落下來,砸在周彥身上,以前她幾乎不會給自己主動打電話,可這幾天為了關注江臨岸的病情她幾乎是一天一通,想來不覺有些諷刺。


    “手術改時間了,下午兩點才開始,大概半小時之前剛結束。”


    “那結果呢?”沈瓷口吻露出一點急躁。


    周彥沒回答,沈瓷等了幾秒,心裏那跟弦扯得更緊,悶住一口氣催問:“結果好不好?”


    周彥當時正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紅燈,踩了刹車,周圍車子都停了下來,他停在第一個,看著前麵信號燈上不斷跳轉的數字,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一下,兩下,三下……


    “周醫生?”


    “沈瓷……”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沈瓷心尖一蹙,問:“怎麽了?”


    “我帶你去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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