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所以呢,你想從我這裏確認什麽?”


    “我就想確認……就想確認我還該不該去見他……能不能?”小宋聲音又低又輕,這會兒倒知道來問沈瓷的意見了,沈瓷半眯著眼睛看了下頭頂的太陽。


    “問你自己,你不是想要聲張正義麽?”


    小宋立馬苦笑一聲:“沈姐你別編排我了,你說我到底要不要答應啊?”


    “隨便你,你自己看著辦!”沈瓷真心不想跟這姑娘瞎扯,很痛恨跟沒腦子的人說話,正想掛電話,可那邊卻傳來低低的一句,“可是…我已經答應他了,怎麽辦……”


    沈瓷當時真的連砸手機的心都有,捂著額頭在馬路上轉了一圈,感覺怒氣衝天。


    小宋遲遲得不到回應,又問:“沈姐,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們約了下午三點在他家見麵,這都快兩點了,要不我直接爽約?”


    後來沈瓷回憶她的第六感果然精準,那天就不應該接小宋那通電話,更不應該一時心軟就陪她去,可是世上一向沒有後悔藥可以吃,時間也退不回去。


    差不多兩點多的時候江臨岸得到消息,當時他剛開完一個會回到辦公室,繼而接到於浩的電話。


    “最新消息,之前被趙盤海打傷的其中一人已經醒了,剛剛警方去醫院對他做了筆錄,筆錄中對方稱馬付雄腹部不是被趙盤海刺傷的,真正的凶手是他兒子。”


    江臨岸一愣:“他兒子?”


    “對,算是老來得子吧,趙盤海和羅淑鳳結婚十幾年才得了一個兒子,取名趙小京,可惜生下來就被診斷為先天性智障。”


    “……”


    “目前警方得到消息已經派人前往趙崗村,估計是要把趙小京抓捕歸案……”


    而雜誌社牆上的掛鍾剛剛敲響三點,楊蓓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那邊傳來小宋哭哭啼啼的聲音。


    “楊……楊姐……不好了,出事了……”


    楊蓓大概還沒從昨晚的宿醉中徹底清醒,正處於頭昏腦漲中,被小宋這麽一哭顯得更加心煩意亂。


    “啥事你不能好好說?哭什麽哭,先別哭!”


    可小宋的哭聲根本止不住,顫兮兮地嚎了足足半分鍾才總算發出聲音,卻是劈頭蓋臉地扔來一句:“…沈姐被綁架了……綁在趙家的院子裏……”


    ……


    盛夏午後蟬聲連連,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蒼蠅嗡嗡嗡飛過,叮在廊簷掛的那幾塊鹹魚或者肉幹上。


    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院子,麵積不大,大概有二三十平米,地上鋪著水泥地,沒有頂,前麵是大門,後麵是屋子,兩邊砌了圍牆,牆上爬滿了各式瓜果的綠藤。


    甬州那天的最高溫度達到37攝氏度,下午三四點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沈瓷被趙小京綁在一張舊藤椅上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了,頭頂太陽刺辣辣地往下射,她抬頭半眯著瞅了一眼,隻覺眼前一圈金光,瞬時有些頭腦發脹,於是舔了下發幹的嘴唇。


    “喂……”


    “幹啥?”


    “給我弄點水喝!”


    卷著褲膀子坐在台階上的趙小京用手臂抹了下額頭上的汗。


    “你別耍花樣!”


    沈瓷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我都被你捆住手了能耍什麽花樣,就是口渴了,想喝點水而已。”


    幾米之外坐在台階上的那個人影終於挪了挪,拿起腳邊一樣東西慢慢走到沈瓷麵前。


    “你真口渴了?”


    沈瓷目光把他打量了一眼,之前在資料上見過趙小京的照片,可是本人似乎有些不一樣,理了平頭,更黑,更瘦,穿了件褪了色的藏青棉背心,露出來的部分可見清晰的肩骨和凸起,往下是一條黑色運動褲,髒兮兮的球鞋,可能因為太熱運動褲一直卷到了膝蓋上,膝蓋上有一些淤青和舊傷。


    除此之外便是他手裏握的那把槍。


    沈瓷還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過槍,不過可以斷定不是電視中那種蹭光瓦亮的手槍,趙小京手裏拿的這把實在過於寒酸了,手柄看上去像是木質,槍膛用黃色膠帶纏了一圈,下麵還有線頭露出來。


    這應該是把自製的土槍,沈瓷知道現在很多農村家裏還私藏土槍,外形看上去很醜陋,不過威力不容小覷,而剛好老趙家就藏了一把,最後又“萬幸”地用到了沈瓷身上。


    沈瓷覺得自己最近真是運氣好到不行,不由籲了一口氣,把目光轉過來又落到趙小京臉上。


    “嗯,真的,天氣太熱……”邊說邊半眯著眼睛,汗水順著麵頰往下淌。


    趙小京似思索般也盯著沈瓷看了半天,最後才說:“好吧,那你等一會兒。”遂轉身進了屋,很快拿了一隻碗出來。


    趙家院子裏有口井,在牆根葡萄架下麵,上頭裝了老式的那種手壓式水泵,趙小京便窩著身子蹲在那打了半天才存到半碗水,小心翼翼地捧著走到沈瓷麵前。


    “喝吧!”


    沈瓷往碗裏瞄了一眼,水麵上浮了一層黑乎乎的雜質。


    “我手被你綁著怎麽喝?要不你幫我解開吧。”


    趙小京立馬臉色變沉,橫眉豎眼地嚷嚷:“不解,不能解…電視裏我都看過的,你騙我解了,然後你就跑……”他說話雖然不算太流利,但大概意思能夠表達清楚,沈瓷看著他較真又憨直的模樣不覺笑了笑。


    “你笑什麽?是不是被我猜對了?”


    沈瓷搖頭:“那隨你,不過我這樣沒法喝水。”


    “……”


    “而且把我渴死了你就沒人質了,到時候外麵那些人就會直接衝進來!”


    趙小京像是被沈瓷唬住了,烏溜溜的黑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轉。


    “那好,你喝……”說完便一手掐住沈瓷的下巴,一手端著那碗水直接往她嘴裏灌。


    沈瓷根本防備不及,嗆得半死,被灌了好幾口趙小京才停下來,又一仰頭把碗裏剩下的一點水都自己喝掉了,喝完用手臂抹了下嘴。


    “村裏斷水了,幹,又熱,所以花和小樹苗都被渴死了,我娘說不能浪費一滴水……”他像念經似地捧著碗說了一通,然後又低頭看著沈瓷。


    當時他剛好背光而立,瘦瘦的肩背擋住了一點太陽光,沈瓷可以看到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很黑,很純,無法想象就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孩子會用綠籬剪戳死一個村官。


    大抵也是走投無路了吧,或許小宋有句話說得對:“官逼民反!”


    沈瓷又重重悶了一口氣。


    “還是熱,能不能讓我坐到陰涼的地方去?”


    趙小京又用眼睛瞪她,大概是覺得這女人很煩。


    沈瓷便顯出難有的耐心:“我身體不好,手上還有傷,你要是把我熱暈了我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再說你陪我站在這也熱,不如我們換個陰涼的地方聊聊天?”


    “……”趙小京還是不啃聲,目光略顯呆滯地看著沈瓷,沈瓷以為他要被說動了,可幾秒之後他直接拎著槍扭頭又一屁股坐回了台階。


    沈瓷瞬時有些泄氣了,聳拉著腦袋,因為實在太熱,她被綁在大太陽底下暴曬,四麵攔住一點風都沒有,預計不出半個小時自己就會因為中暑而昏迷。


    沈瓷如此又被曬了十幾分鍾,漸漸眼前有些發虛,耳邊隻有嗡嗡嗡的蒼蠅和叫得歡快的蟬聲,可是意識還算清醒。


    大約一小時之前她和小宋在這見到了趙小京,當時他整個大汗淋漓,神色慌張,手裏還拿著一隻很大的包,像是剛從外麵趕回來。


    見麵之後也沒多聊,趙小京直接就向小宋求救。


    “我娘說你是好人,你能救我……”


    “我沒殺人……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些混蛋先打我爸…他們很凶,要搶我家東西……我爸不肯,他們就打……”


    “還有我爺爺…我爺爺被他們氣得進了醫院,一直吐血,吐了好多血……”


    “…他們打我爸的時候我娘喊救命,可是門被鎖了,誰也進不來……我得救他,我是男子漢,我沒錯,這些你都要幫我寫出來,讓人知道……他們這幫混蛋,是他們逼我……”


    趙小京一味胡亂地陳述,小宋當時完全懵了,因為她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更無法和一個有些智障的男孩交流,隻有沈瓷懂,她試圖跟趙小京談話,也試圖從他的陳述中整理出一些線索,甚至想要說服他去自首,可是一切都沒來得及。


    三點不到的時候外麵傳來警車鳴笛的聲音,像是一竄催命符,眼前原本急躁痛訴的男孩子突然就燥了,等著血紅的眼睛一把擼過小宋的脖子。


    當時正好小宋站在他麵前,沈瓷相信他隻是潛意識裏的自衛意識才作出此舉,結果小宋被這麽一擼就嚇得跺腳開始鬼叫。


    “你幹什麽,放開我,你這個瘋子……”


    她不叫或許還好一些,叫了隻會更加激怒趙小京,沈瓷想試圖緩解他的情緒,可是警笛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到了院門口,有人在外麵拍門。


    “趙小京在不在家?”


    “裏麵有沒有人?”


    如此一來趙小京便徹底急了,用手臂死死掐住小宋的脖子,另一隻手從褲袋裏掏出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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