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光很淡,山風搖著樹影,四下毫無動靜,前麵宴會廳裏鼎沸的人聲似乎都已經遠去了,這裏甚至連一聲娃叫或者蟲鳴都沒有,唯獨那枚人影從圍欄後麵漸漸轉過來。


    又是“吱呀”一聲,老舊的山門被推得更大,有人將腳步快進來,像是恐怖片裏一個冗長的慢鏡頭,直到對方整個人站到門口,沈瓷才終於看清……


    月色下發沉的臉,僵硬的輪廓,還有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似鬼魅,似魂魄,拖著身後狹長的影子一步步朝她逼近。


    沈瓷不由擰緊手裏的杯子和小包。


    她已經感覺到對方來者不善,潛意識裏的本能讓她不斷往後退,而門口的人已經進了院子,一步步朝她這邊走過來,越過那些板凳,也越過牆角放的一排瓦罐,直到沈瓷後背快要頂到穀倉的門,已經無路可退了,她才止住腳步,逼迫自己冷靜。


    台階上的男人依舊不出聲,腳步未停,眼看影子已經爬上了台階,被月光映在上麵折成一段段扭曲的形狀。


    沈瓷強悶一口氣,開口:“江總…”聲音裏是藏不住的恐慌.


    眼前男人卻突然抬手一擰,毫無預兆,直接掐住了沈瓷的脖子,沈瓷根本沒有一絲準備,喉嚨上的窒息感逼迫她本能地用一隻手去抓他的手臂,原本拿在那隻手中的小包落地,花的力氣很大,很快對方手背上便被她抓出幾條血印子,可這毫無作用,反而更加激化他的暴戾。


    “撓啊!繼續撓!”


    “多使點勁,就跟當年你拿鋼筆戳瞎我的右眼一樣!”聲音如鬼魅,涼涼地撲到沈瓷臉上。


    男人的五官已經貼到跟前來了,整體看不全,可那雙眼睛卻挨得特別近,一側幽黑發亮,一側卻如腫脹發紅的血窟窿……


    沈瓷在窒息與恐懼之間掙紮,停頓,思緒擰成結,又轟然崩斷。


    他知道了,他認出來了,他是來報仇的!


    沈瓷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渾身發寒,可是求生的欲望卻異常強烈。


    “放開…我!”


    “怎麽放?”江丞陽五指在她脖子上擰得更緊,“我也想放啊…可是不行……”


    “你說說看,十年了,我找你找了十年,多辛苦。”


    “可沒想到你就在我跟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轉…賤人,誰給你的膽?”江丞陽聲音由陰轉烈,滿腔都是怒火和怨恨啊,當年沈瓷戳瞎了他的右眼逃走,害他這麽多年被疼痛折磨,現在還要麵臨摘除眼球的窘境,這口氣叫他怎麽咽得下去。


    江丞陽真是越想越恨,越恨就越狠,手上力道不自覺又加重了幾分,沈瓷半張臉已經漲紅,五指不斷扒著他的手臂,可是絲毫不起作用,對方大掌就如鉗子一般把她箍得死死的。


    感覺快要透不過氣了。


    “放……手……”


    “是不是很難受?”


    “放……放手!”


    “一放你不又得逃了麽?多可惜…我得讓你好好看看,看看我這隻眼睛……瞎了,殘了,醫生讓我整個摘掉……是不是很可怕?可我不能摘啊,摘了變成什麽,怪物是不是?…可不摘又疼,疼得我晚上都睡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他媽今天來這之前打了一支杜冷丁,賤人,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江丞陽五指再度收緊,臉也一寸寸貼過來,幾乎要貼到沈瓷跟前了。


    她聞到這男人身上的煙味,酒味,還有汗味,這個魔鬼……


    沈瓷努力把身子往後弓,以此減輕脖子上的壓迫感,可是依舊躲不掉他那隻眼睛,裏麵通紅,無焦距,像是張開的一個口子,隨時能把人吞進去撕成粉碎。


    沈瓷知道他這隻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仇恨泯滅了他的理智,沈瓷相信此時的江丞陽什麽事都敢幹,包括在這裏要了她的命,可是她不能死,她怎麽能死呢?


    “當年的事…是你逼我的……”


    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要不是被逼入絕境,她哪來勇氣鬧到見血。


    “你放開我…有話好好說……”


    “今天是你爺爺的壽宴…到處都是人,難道你想……鬧得人盡皆知……?”


    沈瓷努力穩住自己,想要分散江丞陽的注意力,可這招完全不管用啊,眼前男人突然笑出來。


    “人盡皆知?你以為我怕?”


    “怕的應該是你,這麽多人,這麽多記者……”


    “哦,對了,還有李大昌,李大昌也來了……你說我那癡情種弟弟要是知道你以前被李大昌睡過,被那麽多男人睡過……會怎樣?”江丞陽陰冷笑著回擊。


    沈瓷隻覺後背一軟,瞳孔擴散。


    “不…”


    “不要……”


    她驚恐搖頭,像是一下被抽了魂魄,就連扒在江丞陽手臂上的手也鬆開了。


    不能說,不可以說!


    以前她或許可以做到不在乎,可是現在不一樣,她寧願死,但是江臨岸不可以知道。


    “怎麽?怕了?剛才不是還威脅我要把事情鬧大嗎?”江丞陽陰冷嘲諷,手上力道卻鬆了一些,這會兒居然極其享受沈瓷眼裏的驚恐。


    人的心思有時候就是很奇怪,江丞陽這些年做夢都想把沈瓷揪出來千刀萬剮,以報當年一筆之仇,可是現在人就被他扼在手裏,隻要他下定決心,沈瓷根本毫無還手餘地,可是這一刻他突然不想她這麽快死了。


    江丞陽的目光從沈瓷的臉上往下移,她呼吸蹙緊,一喘一吸,低胸領口處的白嫩弧度便跟著劇烈起伏,那是一個要人命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若隱若現的胸線,凸起的鎖骨,而纖細的頸脖正被他掐在手心。


    此時的沈瓷就像一隻受了驚的白天鵝,在瀕死與驚恐之間掙紮,眼神和肢體間卻不斷迸發出誘人的味道。


    江丞陽不覺咽了一口氣,手指上的力度又放緩了些,慢悠悠地像毒蛇一樣吐著信子說:“你到底還是怕被江臨岸知道!”


    “是不是真挺在乎他?”


    “想想也是,他為了你跟梁文音鬧翻,跟老爺子鬧翻,還不惜準備好丟掉那麽大的項目,這算什麽?要美人不要江山?”


    “嘖嘖……聽著多癡情,多感人,多驚天動地!可他要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女人以前被那麽多男人睡過,你說他會怎樣?”


    “哦對了,李大昌手裏好像還錄了你的視頻,要不哪天找他要來看看?”


    “順便給我那癡情種弟弟也拷貝一份,我特別想知道他到時會有什麽反應!哈哈哈……”江丞陽亢奮地大笑起來,像是找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沈瓷渾身戰栗不止,眼前閃過無數畫麵,李大昌的麵孔,江丞陽的眼睛,那些曾在她身體上施虐又掠奪的手,身體,肉欲……


    地獄無盡,魔障四起。


    她是不是永生都無法逃離?


    沈瓷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笑得肆無忌憚的男人,他也是曾把她推入地獄的惡魔之一!


    “畜生!”她驚喝起,抬手往江丞陽頭上砸去。


    江丞陽一時不備,忘了她另外一隻手上還捏著高腳杯,沈瓷也是拚勁全力,所以砸過去的時候抱著必死的心。


    江丞陽愣是被砸得頓了頓,短暫昏眩之後痛感襲來,一股滾熱的腥膩開始從頭頂往下淌,順著額頭到眉心,他木愣愣地用手撚了撚,滿手指的鮮紅,隨之抬起頭來,原本腫紅的右眼此時成了一個張開的血盆口子。


    停滯的空氣中被染了血腥氣,血腥氣漸漸散開……


    一秒,兩秒……


    沈瓷回過神來,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推開江丞陽便往門口跑,可是怎麽跑得掉。


    她穿的高跟鞋,跌跌撞撞下了台階,可還未站穩手臂便從後麵被人擰過去,江丞陽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揪住沈瓷把她一臂推過去,失去重心的身體往後倒,撞在靠牆擺的那排瓦罐上。


    瓦罐被撞碎,她滑到地上,全身骨頭像是散了架似的疼,可還要撐著最後一點力爬起來,卻隻爬到一半,側腰上便挨了一腳。


    “跑啊!”


    “再跑個給我看看!”


    江丞陽穿著皮鞋的腳連續踹過來,腰上,小腹,後背……沈瓷疼得幾乎把身體蜷在一起。


    月色下罪惡發酵,可她十年前沒有死,好不容易熬到現在,怎麽能死?


    她開始撐著地麵往前爬,地上留下一串血跡,幾乎撐住最後一口氣,江丞陽站旁邊看著,等她爬了幾步才一腳踹過去,又提著沈瓷的一側胳膊把她翻過來,如惡獸猛撲,雙腿箍住她的腰腹,兩側手腕被摁住。


    “臭婊子!”


    “啪”一聲,臉上重重又挨了一巴掌。


    原本就已經疼得快沒知覺的沈瓷隻覺兩眼冒金星,渾渾噩噩間意識開始迷離,視線中卻是一片紅,江丞陽的血糊了半臉,滴下來落在沈瓷眼睛上,滾燙,灼燒,她半眯著眼……


    “跑,再跑啊!”


    喉嚨又被他扼住,這次是花了死力!


    “我他媽就不信能栽你手上兩次,賤人,掐死你!”


    被惹怒的惡魔舔著滿臉血腥氣,一手掐住沈瓷的脖子,一手卻往她胸口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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