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岸的手機都快被打爆了,他一個都沒接,站在沈瓷公寓鐵門外抽煙。


    一扇門像是被隔開了兩個世界,他在世界這一端,而她在世界那一端,也不知站了多久,連續抽了兩根煙,門外還是沒動靜,他有些乏力,轉身下樓。


    車子就停在單元樓門口,江臨岸開了門上去,剛坐定手機屏幕上就開始閃爍“於浩”的名字。


    “喂…”


    “有些眉目了。”


    “誰動的手腳?”


    “不是江丞陽!”


    江臨岸虛虛發笑:“我知道不是他,那張照片去年他就已經給我看過,要是他的話沒必要等到現在才曝光。”


    “那會是誰?我這邊暫時還查不到。”於浩似乎比他還急。


    江臨岸卻隻是用手掃了下眉心,他這些年在公司內外樹敵也不在少數,能料定對方應該有備而來,不然也不會無緣無故拿他的私生活說事。


    “暫時不用再查了,反正照片都已經曝光,靜觀其變吧。”


    “那溫漪那邊呢?”


    “溫漪明天晚上回來,到時候我會跟她說清楚。”


    “說清楚?你打算怎麽說清楚?”


    江臨岸微微收了一口氣,抬頭透過車窗看了眼單元樓,那扇窗戶的燈已經滅了,他無力笑了笑:“我想和她坦白。”


    “坦白什麽?坦白你和沈瓷的關係?然後告訴她你近半年來一直和那女人廝混在一起?”


    “……”


    “還是說你打算公開和沈瓷的關係,與溫漪解除婚約嗎?”


    “……”


    於浩簡直無法理解江臨岸的想法,籲了一口氣,說:“你現在在哪兒?”


    江臨岸挑了下眉峰:“車上!”


    “那正好,出來聊聊吧,我老地方等你。”


    ……


    江臨岸已經好久沒去菩提了,這間酒吧最初開在他所念大學後麵的那條街上,那會兒他和於浩還有周彥經常去,特別是於浩,算是裏麵的常客,酒吧老板和他也已經混得很熟了。


    後來大學後麵那條街因為修地鐵站需要整體拆遷,酒吧也就搬了地址,換到了現在的地方,生意倒比原先更加好,幾年前重新裝修了一次,當時於浩差點想和老板合股。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這幾年除了於浩經常來,江臨岸已經來得不多,一是忙,二是也沒了當年那種心情。周彥更是來得少,或者說三人已經很難有機會再聚到一起。


    江臨岸進來的時候老板正好在吧台邊上,似乎在訓調酒師。因為不是周末,所以酒吧卡位上的人不多。


    老板見他進來就丟下調酒師迎了上去。


    “江總,有段時間沒見了啊。”


    江臨岸其實和老板關係一般,性格也不如於浩那麽隨和,所以隻是頷首應了一聲。老板大概也看了網上的新聞,見他神色不大好,也沒多問,隻說:“浩子已經到了,一個人,包廂等你,你先去吧,我待會兒叫人送瓶酒進去。”


    畢竟是熟客了,所以諸多照應,江臨岸點頭沒多言,穿過大廳往另一邊走。包廂在最裏頭,江臨岸直接推門進去,果然隻有於浩一個人,也沒叫酒,就獨自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抬頭卻見江臨岸站在門口,他把手機扔旁邊,雙腿擱到茶幾上。


    “進來啊!”


    “……”


    江臨岸擰了下眉進去,兩人麵對麵坐著,各自對視了一眼。


    以往每次來包廂裏的燈都不開,現在卻燈火通明,這種夜場一旦開了燈就感覺不習慣,於浩眼睛都半眯著,翹著腿。


    卸掉各自身上的職位和身份,現在麵對麵坐的隻是從小玩到大的摯友,兄弟。


    江臨岸抱手撐住膝蓋:“別勸我!”他直擊主題。


    於浩笑了笑:“誰說我要勸你?何況你也不是會聽勸的人!”


    畢竟這麽多年朋友了,他自然清楚江臨岸說一不二,考慮好的決策旁人根本沒有餘地再去改變。


    “我今天叫你來不是勸你,勸不住,我也不會白費那功夫,隻是想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把有些風險和收益跟你說一下,嗯,就跟之前做項目一樣,每一個項目在正式啟動之前你都會分析利弊,進行市場調研,再立策劃書,不妨現在我們也來分析一下。”


    於浩把腿從茶幾上放了下來,以一個分析師的姿勢坐著。


    “先來說說你的風險,一旦你和溫漪掰了,梁文音那邊極有可能要給你穿小鞋,鼎音的投資黃了,那些跟在鼎音後麵觀望的銀行也會改變態度,結果是什麽想必也不用我告訴你,當然,你會說還有轉圜的餘地,梁文音不是傻子,前期投的錢難道就打了水漂?對,我承認,拋開你和她女兒的婚事不說,她看在公司立場也有可能繼續跟你合作,但這種可能性或許隻有五成,也就是說項目還有五成的可能會夭折。”


    “……”


    “項目一旦夭折,後果會是什麽?a輪融資所有資金都會打水漂,銀行那邊會追繳利息和貸款,光這點就能玩兒死你!”


    “……”


    “當然,你也能抱著東山再起的心願,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畢竟目前這些都是靠你雙手爭來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否還能爭取到第二次機會?”


    “……”


    “是,你能力強,這點我承認,這幾年手裏做的幾個項目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也是靠著這些項目在股東麵前贏得了信任,但是如果恒信夭折了呢?當初你啟動恒信的時候公司給你投了多少錢?而你又在那些股東麵前承諾過什麽?三年為約,那些老匹夫當初可是拿了真金白銀出來往你身上壓賭注的,一旦恒信失敗,無疑是從那些老匹夫身上割肉,你覺得他們還會信任你第二次?到時候你失信股東,失信銀行,整個投資圈都不會再願意跟你合作。”


    “……”


    “當然,你會覺得我以上講的這些有些嚴重,畢竟這是基於項目失敗的基礎上,或許也會有奇跡發生,比如項目成功了,但項目成功你和沈瓷就一定能有情人成眷屬?”


    “……”


    “當年你和甄小惋的事難道忘了嗎?你們江家是什麽地方,你爺爺又怎麽會允許沈瓷這種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進門!更何況沈瓷從條件而言還比不上甄小惋,甄小惋至少家世清白,但沈瓷呢?她離過婚,流過產,去年和陳遇的事在甬州也鬧得沸沸揚揚,老爺子到時候一查,她家在哪兒?她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哦對了,她是不是還有個植物人弟弟?就衝這些你覺得老爺子會同意?”


    “……”


    於浩裏裏外外把這些都分析了一遍,最後又歎了一口氣。


    對麵男人始終麵無表情地坐在那,閉口不談。


    於浩把手機又拿到手裏,轉了轉:“行了,反正風險和損失我也都跟你分析了一遍,作決定的人是你,你自己說吧,到底想怎樣?


    ……


    菩提老板親自開了瓶洋酒送進包廂,一推門正好見江臨岸從裏頭出來,兩人差點迎麵撞上。


    老板:“江總,怎麽這麽快就要走?”


    江臨岸冷著臉沒啃聲,從老板身邊擦了過去。


    老板托著酒有些訕訕,走進包廂,見於浩轉著手機依舊坐在那裏。


    老板:“怎麽回事,吵架了?”


    於浩呼了一聲:“誰有功夫跟他吵,來,把酒給我。”


    老板:“你一個人喝啊?”


    於浩:“誰說我一個人,不能叫嗎?”他邊說邊劃開手機,撥了號碼,很快那邊接通了。


    “喂,老彥,空不空?空的話來菩提喝酒!”


    ……


    沈瓷半夜被噩夢驚醒,醒過來的時候身上都是涼汗,睡衣都幾乎浸濕了,此後再也睡不著,她隻能開燈下床,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喝下去,整個人感覺都處於混沌狀態。


    經過客廳的時候又看了眼門口,門外鴉雀無聲。


    那時候已經過了淩晨,他應該走了吧?


    沈瓷忍不住還是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門外隻有黑漆漆的樓道,其餘什麽都沒有。沈瓷隱隱鬆了一口氣,再度走回臥室,臥室沒有開燈,但能聽到床頭鬧鍾指針走動的聲音,滴答滴答,以此告訴她黑夜和生命同時在流逝。


    沈瓷走過去索性擰開床頭燈,啪一聲,眼前刺亮,她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才再度坐在床邊上,從枕頭下麵摸出一樣東西,確切點說是一本舊詩集,就是她去青海之前從二手書鋪裏淘出來的,外麵被她細致地又包了一層封皮。


    沈瓷拿著那本書重新躺回床上,手指撫摸著上麵作者的名字,輕輕扣在懷裏……


    沈瓷一直沒開機,江臨岸後來又打了幾次,也清楚她的軸脾氣,有些無奈,但也無能為力。秦蘭那邊也不斷給江臨岸打電話,但他一通都沒接,從這點上他和沈瓷的脾氣確實很像,絕情自私。


    江臨岸那一夜睡得不大好,前半夜失眠,最後喝了兩杯紅酒才勉強睡著,可是天色剛亮就被門鈴聲吵醒。


    誰會這麽早來敲他門?


    江臨岸吸了拖鞋過去,頭腦還漲漲的,他用手摁著太陽穴開門,結果頭一抬,看到站在門外拖著行李箱的溫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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