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雜誌社都炸鍋了,原本約好兩天後的視頻采訪突然被單方麵終止,最嚴重的是初芒是周刊,上期雜誌上已經提前告知下期的封麵人物和采訪主題,這就類似於提前發了預告片,可臨門一腳的時候卻被告知采訪做不了了,稿子寫不了了,就好比預告片發了出去,可等到公映的時候卻發現片子沒拍成。


    為這事郭越臨時召開緊急會議,衝著楊蓓和小宋就是一通開火。


    郭越:“你倆怎麽辦事的?之前不都約好了嗎?怎麽對方會突然變卦?”


    楊蓓一臉委屈:“我也不知道啊,原本是說得好好的,而且他秘書還給了我明確答複,郵件我都有的,我去拿給你看!”楊蓓起身就想出去捧電腦,又被郭越叫了回來。


    “我要看你郵件有什麽用,難道具備法律效應嗎?難道我能拿著他的郵件去告他?”郭越氣急敗壞,吼得底下人沒人敢吱聲,可角落裏偏有人不怕死。


    “我們事先又不知道他會臨時變卦咯,誰能控製得了…”小宋大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心直口快,又替楊蓓鳴不平,所以自己窩在角落裏碎碎念,結果好死不死剛好被郭越聽到,這下可不得了。


    郭越直接拍了兩下桌子,指著她問:“你剛說什麽?”


    小宋知道自己闖了禍,趕緊搖頭:“我沒說什麽!”


    “站起來,別以為我沒聽到,有種當著所有人的麵再說一遍!”


    可小宋哪兒敢,底下偷著罵兩句行,但動真格就痿了,更何況郭越這副翻江倒海的氣勢,嚇得她直搖頭。


    “我真沒說什麽!”


    “別躲,我最討厭別人在背地裏說三道四,有話擺明麵上講,站起來再說一遍!”


    眼瞅著郭越這是咬著小宋不鬆嘴了,大概是人在氣頭上就喜歡找個出氣筒,小宋實習生比較好捏,剛好又撞到了她槍頭上,如此來回幾次角落裏的姑娘已經雙眼溢紅。


    “我……我真沒說什麽…”


    眼瞅著快哭了,楊蓓心軟,趕緊站起來替她擋:“郭副編,您跟一個實習生置什麽氣,她年紀小不懂事,這次采訪的事得怨我,是我沒把細節跟對方溝通好!”


    “廢話,這次當然是你的錯,回頭我會給你頭上記次過,這個月的獎金你就甭想要了,另外趕緊想辦法去跟對方另約時間啊。”郭越又氣又急,嗓子都快扯啞了,可是又有什麽用?


    楊蓓幹脆把手裏的筆往桌上一扔。


    “我約了,可沒有用!”


    “怎麽沒有用!”


    “對方秘書已經不肯接我電話!”


    “那是你誠意不夠!”


    “……”


    “去他公司找過他嗎?去他辦公室等過嗎?”郭越似乎越吼越氣,用筆在空中戳著楊蓓,“要我怎麽說你?你也在這行幹了很多年了,什麽人沒見過?像江臨岸那種青年得誌又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子哥,渾身上下估計都是傲氣,他目中無人很正常,難道你還指望他能跑上門來給你采訪?”


    楊蓓被她損得毫無還口之力,小宋在下麵不服氣地用筆戳著桌上的紙,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幾乎僵到冰點,空氣都凝結起來,讓人感到窒息。


    沈瓷坐在底下一直沒出聲,此時擰著筆又掃了眼屏幕上投的那些問題,終於還是沒忍住,淡淡開口:“我能講幾句嗎?”


    在空氣結冰的時候突然有人冒出頭,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沈瓷這邊看過來,當然也包括郭越。


    郭越恨不得吃人的目光很快落到沈瓷身上,先是意外,隨後帶著點挑釁,冷冷一笑,回答:“可以!”


    沈瓷似乎咽了一口氣。


    郭越已經四十多歲了,在初芒幹了也有七八年,紙媒日益不景氣,而初芒在這種環境之下還要維持周刊,周刊的意思也就是一周發行一次,沈瓷能夠理解辦周刊的那種壓力和窒息感,隻是無法理解郭越遇事總是大呼小叫的脾氣。


    她不由又擰了下筆,開口:“我覺得你的處理方式有問題!”


    上來直接就把郭越將了一軍,弄得郭越一時愣在那,兩秒之後才嗬了一聲:“你是在說我嗎?”


    “對!”


    “你憑什麽說我的處理方式有問題?”


    “難道不是嗎?好,那我問你,你開這個會的目的是什麽?”


    郭越臉色一涼,但好歹接了一句:“有人捅了簍子,開會想辦法怎麽把這個簍子補上去!”


    “那就行了,既然是想辦法救場,首先得找出問題的症結在哪裏!”


    “症結就是采訪對象臨時變卦不肯再接受采訪!”


    “錯,症結根本不是在這裏!”


    底下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沈瓷入職初芒也有大半個月了,平時在辦公室基本不說話,偶爾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隻是板著一張臉勉強回應,就連上回小宋把咖啡故意灑她稿子上,她也隻是默默把桌子擦幹淨然後加了兩天班又把稿子補了出來,就這麽一個看上去不合群又冷淡的人,卻沒想到會跟郭越據理力爭。


    郭越被她嗆得硬是緩了幾秒鍾,繼而笑開:“行,那你說,你說現在的症結在哪裏?”


    沈瓷用筆又掃了下眉心。


    “症結不在於采訪對象變卦,而應該是采訪對象為什麽會變卦!”


    “……”


    “之前楊蓓把專訪時間都已經確定了下來,甚至對方給了郵件確認,在這種情況之下對方卻還會臨時變卦,你有想過原因嗎?”


    “……”


    郭越一時沒接話,倒是角落裏的小宋又搶白了一句:“郵件上說他臨時有其他安排!”


    “這種話你也信?”


    “……”


    “好,就算他臨時有其他安排,難道五分鍾的時間都抽不出?就算當天抽不出,改天不行嗎?但現在的情況是什麽,是你們無論怎麽聯係對方都一口咬定要取消采訪,難道你們就沒人想過其中的原因?”


    沈瓷把幾個問題唰地拋了出去,所有人像是醍醐灌頂,會議室裏響起交頭接耳的聲音。郭越盯著沈瓷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看了幾秒,最後緩緩抽了一口氣,終於扶著桌沿坐了下去。


    “好,你也別賣關子,有什麽話講出來,我們大家洗耳恭聽!”這口氣多少帶著不服和蔑視。


    沈瓷也無所謂,輕輕捏著手裏的筆。


    “我先從大理開始講吧,什麽叫人物專訪?”


    底下沒人回答,最後還是小宋冒出來說了幾句:“人物專訪就是記者請新聞人物就專業性問題進行解答,而記者借與人物的談話內容為素材並穿插背景資料而成的一種特殊通訊!”


    不愧是畢業於傳媒大學,標準的教科書式回答。


    沈瓷看了一眼,沒反駁,繼續:“那人物專訪較之其他新聞題材的難度在哪裏?”


    下麵又是一通死寂,連小宋都不說話了,郭越反正抱胸看著,就當看好戲,沈瓷嘴角扯了一下,往下說:“人物專訪難就難在如何不流於平淡,要把采訪對象鮮明躍於紙上,而唯一的直觀途徑便是那幾十分鍾甚至幾分鍾的提問,所以在采訪過程中,每一句話,每一個問題都尤為重要,所以設置問題時要充分考慮到采訪對象的性格和喜好,切忌提問過大過空又不得要領…但你們可以看下楊蓓之前的設問…”


    沈瓷說到這邊轉過身去麵向投影儀。


    “我之前跟她說過,江臨岸不喜歡做浪費時間又無意義的事,但這些問題你們可以看一看,什麽叫恒信未來兩年的計劃?什麽叫您對互聯網金融行業怎麽看?還有這一個,您童年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件事……很抱歉,如果換成我是江臨岸,就這種提問方式,五分鍾的時間我都吝嗇給!”


    “……”


    沈瓷說完底下一片唏噓,大夥兒麵麵相覷,角落裏的小宋卻突然鼓掌:“說得好!”


    郭越一道冷光飄過去,小宋低頭閉嘴,所有人禁聲,氣氛再度僵到冰點,如此等了大概半分鍾,隻見郭越眉梢揚了揚,突然扯著嘴笑。


    “成啊,看來也不完全是空架子,既然說得這麽能耐,那這個采訪你來做吧,我讓小宋跟著你,下周一我要看到你把稿子放到我桌上,不然你和小宋都別來上班了,散會!”郭越說完動身站了起來,抱了電腦就出了會議室,身後傳來小宋一聲淒厲的叫聲。


    其餘人麵色各異地朝沈瓷看了兩眼,也不聲不響地收拾了東西出門,對麵楊蓓實在過意不去,原本這個簍子是她捅的,可平白無故落到了沈瓷身上。


    “小沈,對不起啊,這事其實跟你沒啥關係,要不…”她也不知該怎麽說了,要不讓她再把炸彈接過來?楊蓓死活沒那底氣,隻能幹巴巴站在那。


    旁邊小宋還沒緩過來:“我嘴賤個什麽勁,好好的關我屁事啊!”邊說邊砸自己的腦袋。


    沈瓷擰著手裏的筆卻遲遲不出聲,最後看了眼投影儀屏幕,抱了筆記本出去……


    沈瓷坐在工位上為自己剛才強出頭的做法懺悔了半小時,最後還是去敲了郭越的門。


    “下期能否改個封麵人物?”


    郭越頭都不抬,嘴裏回答:“不行!”


    “為什麽?”


    “因為上期已經預告讀者最新一期的采訪對象是江臨岸!”


    “可采訪對象臨時變卦是很正常的事,一般雜誌社在定下期主題的時候都會有備選方案!”


    “對,你說的是其他雜誌,但不包括初芒,初芒自創刊以來就沒發生過這種事!”


    “……”


    “出去吧,下周一,要麽給我稿子,要麽給我辭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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