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是部很俗套的商業愛情片:父母雙亡家世可憐的女主和男主從學校就開始在一起交往,曾經讀過一段很幸福的戀愛期,可臨近畢業之前男主向女主求婚,卻被女主狠心拒絕,理由是男主的能力和收入無法滿足她對物質的渴望,隨後兩人分手,相約五年後要是彼此還單身就重新在一起……


    怎麽看都像是毫無營養專騙小女生眼淚的片子,江臨岸興趣平平,更何況他一向很少看電影,上回看電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這次也純粹隻是為了抽時間陪沈瓷看。


    至於沈瓷呢……她背靠著床坐在地上,從江臨岸的角度看過去也看不到她的表情,隻是片子開始之後她幾乎沒講話,背挺得直直的,似乎看得很認真。


    電影裏男女主剛度過一段甜蜜期,於浩給江臨岸發短信的時候屏幕上兩個人正在鬧分手。


    男主在他們常去的飲料店向女主求婚,女主卻朝他發脾氣!


    “你就準備拿這個娶我?連顆鑽石都沒有,你有穩定的工作嗎,你買得起我想穿的婚紗嗎,你有房子嗎?”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經曆過這麽多東西,難道比不過你剛才說的那些嗎?”


    “分手吧!”


    “這他媽的到底怎麽回事呀!”


    男主一口濃重的台灣腔,女主學著他的樣子用手指抬起他兩邊嘴角。


    “笑一個!再見!”


    她狠心獨自跑出飲料店,屏幕上畫麵突轉,她穿一身紅衣站在那間婚紗店前,對著櫥窗裏的那套婚紗按下了相機的快門……“哢嚓”一聲,於浩的短信適時而來。


    “電影怎麽樣?”


    江臨岸看了眼前麵一動不動的那顆後腦勺,回複:“不怎麽樣!”


    “她不喜歡看?”


    “不知道!”


    “那你呢?”


    “我躺著!”


    “臥槽這就躺下了?不過抱著自己鍾意的姑娘窩在床上看電影的感覺是不是超級爽?”


    江臨岸撇了下眉,把手機扔到一邊,酸!


    沈瓷抱著膝蓋動了動,旁邊壓下來一個身影,隨後半杯紅酒湊到她麵前。


    “喝一點?”


    她抬頭看了眼江臨岸,房間中暗影浮動,他的眼神似乎透出與以往不同的溫柔。


    “謝謝!”


    沈瓷把酒杯接了過去,江臨岸舉著另一隻席地坐到了她身邊,兩人並肩而坐,之後也沒再講話,酒卻陸陸續續喝,很快電影半場過去了,畫麵裏變成滿地落葉,女主和男主相約在那塊操場見麵,男主再度求婚,舉著鑽戒,還特意強調:“這次是帶鑽的哦,喜歡了吧!”還是滿滿的台灣腔。


    女主坐在椅子上卻冷笑,幽幽開口:“我選擇在這跟你見麵,是想在我們開始的地方跟你結束!”


    台詞真的有點酸,明明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為什麽一直不能在一起!


    江臨岸不由嗤了一聲:“這女的是有病?反反複複什麽意思?”


    旁邊沈瓷笑了一聲:“她是有病啊!”


    “……”


    “癌症,治不好的病!”


    “所以她就因為這個再度拒絕對方的求婚?”


    “不然呢?”


    “為什麽不告訴對方真相?”


    “真相?”沈瓷抿了半口酒,酸澀的味道留在舌尖上,她轉身看著江臨岸,“真相很重要嗎?她說了又如何?說了她的病還是不會好,該死還得死,沒有任何意義,就像她第一次拒絕他的求婚一樣,獨自在病房裏熬了五年,過了五年非人的日子,而他為了目標奮鬥,過著與她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說了至少對方會理解,不會這麽怨恨她?”


    沈瓷晃著酒杯笑,聲音發虛:“怨恨有什麽不好?真相有時候遠比怨恨更殘忍,如果結果已經無法改變,那讓她一個人去承受就夠了,何必拖著一起!”


    “……”


    江臨岸一時無語,最後捏著手機嘀咕了一句:“於浩選的什麽爛片子!”


    最後電影裏的女孩還是離開了人世,帶著男孩的萬般不舍和留戀。


    女孩彌留之際對男孩說:“笑一笑吧”


    男孩回答:“我一個人笑給誰看啊!”


    女孩:“給我啊,我永遠在你身邊……”


    男孩:“我也在啊,我也在你身邊啊!”


    女孩:“那我們簽個合約吧,忘記我,重新開始!”


    男孩:“我不要……”


    故事最後難免落入俗套,台詞雖然有些矯情,但感情是真的,特別是最後女孩病重那一段,有今天沒明日,總要等到快要握不住的時候才知道珍惜。


    江臨岸看著屏幕上播放的片尾曲,將杯子裏的最後一點餘酒喝完。


    “確實是悲劇,於浩選的片子不行。”


    沈瓷轉頭望他一眼:“哪兒悲了。”


    “最後女的死了!”


    “可我覺得悲的不是這裏,悲的是她最後還是讓她心愛的人知道了病情,一份苦變成了兩個人捱,這又何必!”


    “……”


    第一部片子看完已經八點多,江臨岸原本還算可以的心情因為一部悲劇愛情片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壓抑,利用中間間隔出去抽了一根煙,又叫了宵夜上來。


    沈瓷吃了一點,原本她也沒吃晚飯。


    第二部片子還算正常,也是新上映的歐美大片,比之第一部江臨岸更有興趣一些,隻是沈瓷不大喜歡,她嫌吵,一個人默默喝酒,中間收到陳遇的短信,他前幾日一直在外地出差,晚上回了甬州,剛下飛機就聯係沈瓷,短信裏要求見個麵,可沈瓷沒答應,結果一會兒工夫那邊就打了電話過來,沈瓷當時的手機就扔旁邊地毯上,房間裏本就暗,所以屏幕一閃上麵顯示的名字就特別跳眼。


    江臨岸餘光早就瞄見了,隻是沒吭聲。


    沈瓷也沒避諱,接了電話,那邊陳遇直接問:“喂,不在家嗎?我在你門口!”


    沈瓷剛想回答,手機突然被旁邊人搶了過去。


    “不在家,我們在外麵看電影,她今晚應該不會住回去!”說完直接切斷,空餘沈瓷舉著半杯紅酒瞪著他。


    “你幹什麽?”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人在我這,為什麽還要跟他聯係?”


    “兩者之間矛盾嗎?再說你能上半夜在我那,下半夜就回去和另一個女人同枕而眠,為什麽我就不能跟他聯係?”


    一句話就把江臨岸嗆死了!關於溫漪這點上他永遠理虧,且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可他就是自私個人主義且占有欲強。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為何?為何就是兩碼事?”


    “別忘了我們說好的一年之約!”


    沈瓷忍不住輕嗤:“一年之約?我答應你了嗎?再說你對自己和對別人永遠是雙重標準,用句不好聽的話講,我是有人身自由的,我並不需要對你承諾什麽,就跟你也不需要對我有任何承諾一樣!”


    有些話她本不想說,說了反而顯得自己在意,可話衝話到這份上,一時沒忍住就說了出來。說完旁邊男人瞬時愣住,臉色鐵青,隨後房間裏一片沉默,屏幕上的歐美大片正放到高潮處,各種轟炸爆破的大場麵晃得房間裏一片火光,江臨岸的表情便在這明明暗暗間一點點變涼變冷,最後把手裏的酒杯放到地上,起身就從房間走了出去……


    往後歐美大片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蓋世英雄拯救整個宇宙和人類,最後正義戰勝邪惡,壞人完蛋,好人圓滿。


    沈瓷在房間把剩下的紅酒全都喝完了,酒不錯,於浩選的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她喝得有些醉意闌珊,屏幕上開始放片尾曲。


    江臨岸站到影吧門口抽了一根煙,時近淩晨,街上已經少有行人,他站在風口的月色下審思了一下剛才沈瓷說的話,她說錯了嗎?似乎沒有!


    剛那會兒的時候他心裏很不爽,可冷靜下來居然生出一些竊喜來。


    她和溫漪太不一樣了,溫漪心思極薄,由麵就能窺到內裏,所以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甚至會無理取鬧似地纏著他說一句“我愛你”!但沈瓷恰好相反,她的心思厚極了,就像包裹著一圈又硬又重的城牆,無論你在外麵怎麽敲擊她都還是一如既往,但剛才她的表現似乎起了一點波瀾,或者隻是一點微小的漣漪吧,但僅這點漣漪就能夠讓江臨岸覺得欣慰了,至少說明她心裏有些許的在意,在意他和溫漪的關係。


    這麽想來似乎也不是很糟糕!


    江臨岸把煙掐了,伸手到口袋中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盒子,不覺嘴角上揚,回身又進了影吧。


    樓下負責接待的小姑娘已經在打瞌睡了,他輕輕從麵前走過,緩步上樓,推開了那扇掛著“藍色愛情海”字樣的木門,進去房間裏光線似乎變得更加暗,像有一圈圈銀色的波紋蕩在四周牆麵上,屏幕上沒聲音,沒台詞,他也沒注意正在播放什麽,隻是看了眼依舊坐在地上的沈瓷。


    她杯子裏的酒已經喝完了,空瓶子就立在腳邊,一條腿盤著,一條腿豎起來膝蓋彎曲,而她雙臂就抱著那隻彎曲的膝蓋,頭枕在上麵,一雙被酒精熏染過的眼睛在滿室幽幽暗暗的光線中變得閃爍不明。


    江臨岸走過去,直接走到她麵前雙腿半蹲,幾乎以跪下的姿態把沈瓷抱著膝蓋的一條手臂撈過去。


    沈瓷沒吱聲,看著麵前的男人將一條手鏈纏到了她手腕上,銀色質地,冰涼的觸感,尾端似乎掛了珍珠,不過房間裏燈光太暗,沈瓷也沒看清。


    江臨岸替她把手鏈的環扣扣緊,抬頭看著她:“喜歡嗎?”


    沈瓷終於稍稍抬起一點頭,問:“你什麽意思?”


    麵前男人勾著唇笑:“你要的承諾,我現在給你!”


    沈瓷不明就裏,江臨岸輕撚上麵的珍珠:“一共三顆,一顆代表一個承諾,如果哪天你需要我兌現什麽,你摘下一顆來找我。”


    沈瓷一時愣住,三顆珍珠代表三個承諾,她不由苦笑:“你是阿拉丁神燈麽,給我三個任意許願的機會?”


    江臨岸:“……”


    沈瓷:“誰給你出的這個點子?”


    她料想這男不會有這麽浪漫的細胞,江臨岸也不掩飾:“於浩!”


    “那他可真是坑你!”


    “……”


    “一顆代表一個承諾,一個承諾即一個要求,你確定我不會獅子大開口?”


    江臨岸不由笑,手從珍珠上挪上去輕輕握住了沈瓷的手指。


    “我倒希望你能獅子大開口,但你會嗎?”


    他嗓音低沉,帶點暗啞,像是浸透了外麵的月光而來。有時候沈瓷甚至害怕他這樣的深情,仿佛突然換了一個人,又帶著某種蠱惑性,而她懼怕自己內心的戰栗,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動搖都不允許。


    “說不定我會呢?”


    “比如什麽?”


    “比如…”沈瓷也笑了一下,“比如我要你給我買套房,比如我要你闖出來的半壁江山,再比如…”她望著江臨岸黑亮的眼睛,不由提了一口氣。


    “再比如什麽?”


    “再比如…”


    “嗯?”


    他似乎在等,而她心裏也在猶豫。


    有些東西是不能起頭的,一旦起頭欲望便會在日久月累間變得雄壯,而她自知他們之間不可能有好下場。


    沈瓷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那人是獵人,獵人遲早會走。那夜不過是駐其清涼,於此解渴,那人遲早得回到他的家,那人不屬於你。獵人不屬於任何人,你不要有指望。即使你曾纏上那人的腰,每撞擊一下就落一個吻,哪怕遍布全身,來年冬天,他就會將你殺死,你不要有指望。”


    是啊,她怎麽可以有指望!


    “說啊,再比如什麽?”江臨岸還在等她的答案,可沈瓷隻是微微垂眸,輕笑一聲,“沒什麽了,我隨口一說而已!”遂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腕上那竄手鏈便順著肌膚往下滾。


    江臨岸皺著眉,還想追問,卻聽到身後一陣低吟,先是淺淺的幾聲,隨後漸漸大起來,女人嬌柔的呻吟聲通過360度環形音響在室內遊蕩,瞬間撐開人的毛孔和皮骨,一下子將房間和耳膜都填滿。


    江臨岸整個僵了數秒鍾,終於回過頭去,隨後目光定在不遠處的大幅屏幕上,屏幕上光線旖旎,一對男女倒在床上,身體交融,正在做著不可描述的事……


    這他媽…於浩選的什麽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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