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當時完全都懵了,那是一種怎樣的場景呢?晨曦照著嶄新的寺廟,眼前有香火,有佛光,耳邊還充斥著僧侶念經的聲音,原本一切都該顯得安平祥和,可沈瓷卻生出許多慌張和恐懼感,仿佛從後背心某個點發散出來,越來越多,漸漸包裹住全身。


    溫漪已經笑著穿過人群走過來。


    “沈小姐!”她又喊了一聲,一直停到沈瓷麵前,“真巧啊,又見麵了。”


    “……”


    沈瓷擰著手裏的筆,勉強笑:“是啊,真巧。”


    溫漪又揚了揚自己胸口掛的牌子,牌子上寫著“鼎音創投—嘉賓”幾個字。


    “我媽捐了一點錢,她今天又剛好沒空,所以派我來替她出席開光儀式,不過好無聊,到處都是人,我又不相信這些,沈小姐你呢?”


    “我?”


    “對啊,你信佛嗎?”


    “……”


    話題突然轉到了她身上,沈瓷皺了下眉:“一般吧。”


    “哦,那你今天是過來…”溫漪說到一半,大概是看到了沈瓷後麵的攝影機,立即反應過來,“你是過來采訪的啊?”


    沈瓷尷尬點了下頭,溫漪突然對著身後攝影機的鏡頭吐了下舌頭,還在拍攝中呢,弄得老馬有些應接不暇,想責罵,又被旁邊的田苗苗拉住。


    始作俑者卻毫無愧疚之意,反而笑著問沈瓷:“是不是打擾到你們工作啦?”


    “……”


    沈瓷能說什麽,她知道這個千金小姐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沒什麽忌諱。


    倒是身後田苗苗主動湊了上來:“溫小姐,您好!”


    溫漪驚了一下,問:“你認識我啊?”


    “怎麽會不認識,我之前看過您在山區支教的新聞,而且您還是我們江總的未婚妻呢,前幾天慶功宴的照片我也看了,太漂亮了,跟我們江總站在一起簡直般配得不行!”


    田苗苗在辦公室裏嘴巴就一向甜,沈瓷並沒覺得這話有多刺耳,況且她說的也都是事實,隻是無端覺得太陽照得人有些發慌。


    溫漪打過招呼之後就走了,後麵還有幾個環節需要她去參加。


    沈瓷依舊站在原位,身後是老馬和田苗苗的對話聲。


    “你剛拽我幹什麽?”


    “你傻啊,什麽人都敢懟?她現在可是我們江總的未婚妻!”


    “又沒正式對外公布婚訊!”


    “怎麽沒有?前幾天恒信的慶功宴都帶她登堂入室了,這還不算對外公布?那麽重要的場合呢!……更何況她媽是誰啊,鼎音的董事長,現在算是恒信半個財神爺!”


    “……”


    “……”


    沈瓷覺得心口有點悶,大概是在太陽底下站久了,左腳還沒完全恢複,她往牆根邊上倚了倚。


    揭牌儀式之後便是高僧及嘉賓唱讚,之前給修廟捐錢的恩主都到場了,主持和小僧領著這些人盤坐在提前排好的蒲團上麵,沈瓷放眼過去,第一排最靠左邊的蒲團是空的,意味著當場有人缺席,沈瓷猜測應該是李大昌,儀式進行到現在並沒有見他露麵,不過溫漪卻已在列,就坐在第一排主持的後麵。


    佛音響起來,主持和小僧開始唱經,豔陽之下每個人臉上都特別虔誠,溫漪也不例外,蓮花坐,雙手朝上放在兩側,閉目,嘴裏跟著喃喃……


    那天溫漪穿的是一件淺粉色螺紋t恤,下麵最簡單的牛仔褲球鞋,紮了一個馬尾,素顏,和一群恩主和尚混在一起端坐著誦經,陽光鋪撒而下,仿佛全都圍攏在她一人身上……


    沈瓷必須承認溫漪很好,除卻家世和品性,光坐在那裏溫和幹淨的樣子就足以吸引人。


    這世上就是有人踩著豔陽和彩虹出生,是上帝的寵兒,注定一輩子都被人追捧,而有人卻被打入地獄,隻能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裏。


    唱經完後便是嘉賓請香上香,整個過程大概需要半個多小時。


    沈瓷挪了挪步子。


    “這裏有點悶,你們先盯一會兒。”她把手裏的筆和本子暫時交給田苗苗保管,自己轉身往偏殿走。


    穿過偏殿便是放生池,池邊有個小亭子,看上去年代應該挺老了,不過柱子和頂上都刷了一層油漆,油漆已經幹了,但味道還沒散,沈瓷在亭子裏轉了一圈,也懶得坐了,靠在柱子上掏出煙來準備點,可一摸口袋想起來打火機被她扔車裏了。


    “沒火?”身後突然有人問。


    沈瓷回頭,那人就站在亭子的台階下麵,逆光而立,一時也看不清樣子。


    她皺了下眉,沒接話,那人卻已經慢慢拾級而上,中間短短幾米遠的距離,直到他站到了沈瓷麵前,眼前人的五官漸漸和之前她在網絡上看到的重合,寬臉,小眼睛,下巴有一撮胡子,身材中等偏胖,身上穿了件玄黃色的開襟中式褂子,手上捏著一盤佛珠,看上去慈眉善目。


    可春意盎然的園子裏突然刮過一陣涼風,沈瓷定了定,開口:“李先生……”


    麵前的人背著手問:“你認得我?”


    “當然認得!”沈瓷笑,態度和緩,“您是這座寺廟的捐助人,又是今天儀式的主角,怎麽會不認得!”


    那人嘴裏似乎嗯了一聲,沒否認,目光漸漸飄到沈瓷胸口的記者證上,照著上麵的名字慢慢念了出來。


    “網絡媒體二組,沈…瓷…?”


    他似乎用了疑問句,念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還故意咬了咬,目光自然而然地又落回了沈瓷臉上。


    “這名字怎麽聽得這麽耳熟?”


    “……”


    他盯著沈瓷看了兩眼,問:“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碰過麵?”


    沈瓷皺眉,心裏有些怪異,她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李大昌,隻能回答:“應該沒有!”


    “沒有嗎?”


    莫名被他看得心慌,不是說慈眉善目麽,怎麽就感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寒氣。


    “李先生可能記錯了。”


    “不會…我記人一向準,沈瓷…”他嘴裏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突然抬起頭來,“想起來了。”


    “……”


    “去年有本雜誌聯係我想做個采訪,我記得當時那本雜誌的主編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


    沈瓷一時失語,他沒想到李大昌的記性會這麽好,一年前她為了那篇留守婦女和兒童的報道確實打過電話給李大昌,可當時她隻有機會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自報身份,第二句說明用意,結果李大昌直接就把電話給掐了。


    他這人也是出了名的傲,早年道上混的,生性跋扈狠戾,後來做正當生意算是洗白了一點,這些年又開始搞慈善,捐錢救人施命的,麵上被尊為慈善家,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現在是越來越難以接近。


    “李先生為人低調,做好事很少留名,所以不接受采訪也很正常。”沈瓷隻能趕著他的話講,豈料李大昌突然往前衝著身子一笑,佛珠被他纏在了手腕上。


    “對對對,話是這麽說,不過之前我是沒想到沈記者是這麽年輕漂亮的一個姑娘,要早知道去年就不會掛你電話了。”


    “……”


    “要不這樣吧,之前算我多有得罪,今天這種場合恐怕也不適合采訪,改天,改天我抽個時間,單獨請沈記者吃頓飯?”


    “……”


    沈瓷有些訝異,她來跟棲元寺這個新聞,目的確實是想近距離見下李大昌,但沒料到過程會如此順利。


    “李先生客氣了,如果您不介意,改天我們可以安排一次采訪,但飯就不需要了!”


    “要的要的,我這人不喜歡采訪,坐那兒跟二傻子似的被你們拍來拍去,但我喜歡和美女吃飯!”李大昌笑嘻嘻地過來突然拍了拍沈瓷的肩膀,沈瓷反射性地往後退了半步,結果他笑得更大聲。


    “哈哈哈……就這麽定了,回頭我讓人聯係你,沈小姐可要賞光!”說完他徑自又從台階上走了下去。


    沈瓷還有些發愣,卻見李大昌走了幾步又返回來。


    “噢對了,剛才沈記者是在找火?”


    “……”


    “我這剛好有!”李大昌從褂子的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遞給沈瓷,完了又笑眯眯地說,“女人抽煙容易老,沈記者可要適可而止!”說完這才轉身踱步離開,笑聲漸漸消失在台階盡頭處,拐個彎是一小片樹林,樹林後麵是廂房,李大昌開門進去,沈瓷還站在亭子裏,拿著他給的那隻打火機。


    沈瓷最終也沒抽煙,亭子的地方剛好背陰,她站在裏麵吹了一會兒涼風,又被李大昌的出現攪了心緒,隻能慢慢踱步又往前殿走。


    前殿誦經已經接近尾聲,嘉賓跟著主持開始上香,一群人圍著很大一隻香爐轉圈圈,很快院子裏就煙熏火燎起來。


    沈瓷被熏得咳了幾聲,回頭問田苗苗:“老馬呢?”


    “喏…”田苗苗指了指不遠處,隻見老馬背著攝影機也在取香。


    “他信這些?”


    “信啊,所以沒見他剛在殿裏磕頭磕得特別起勁麽,不過頭兒你信麽?”


    沈瓷低頭笑了一下:“我不信!”


    正聊著見溫漪轉圈剛好轉到她們這邊,朝沈瓷擠了下眼睛。


    “沈小姐,你一會兒先別走啊!”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償還:借你一夜柔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胭脂好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胭脂好涼並收藏償還:借你一夜柔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