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岸手術之後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秦蘭特意讓廚房給他熬了粥。


    “味道怎麽樣?我讓葉師傅在裏麵加了點陳皮,說是可以開胃散寒,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一個人在家也沒好好吃東西?”


    作為母親總是特別嘮叨,隻是江臨岸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麵江巍突然問:“身體還沒複原?”語氣雖然有些冷硬,但好歹這是江臨岸手術以來第一次提及他的病。


    江臨岸喝了一口粥,應聲:“差不多了,春節過後應該就能上班。”


    “這麽急著去上班幹什麽?先把身體養好再說,你看你這臉色!”秦蘭一聽又急了,說話聲音大了些,江巍明顯皺了下眉,而身側江丞陽突然哼了一聲。


    “臨岸是公司裏出了名的工作狂,最近能在家休息這麽長時間已經算奇跡了,更何況公司裏項目一堆問題,他哪還能閑得住!”


    這是故意在老爺子麵前揭他短,江臨岸也不吱聲。


    秦蘭歎了一口氣:“我不懂你們工作上的事,不過臨岸你還是在家再休息一段時間吧,不然媽不放心。”


    “是啊,聽聲你媽的勸,我看你還是在家再躺躺吧。”江丞陽落井下石,喝了口湯,又偷偷瞄了眼旁邊的江巍。


    老爺子從頭到尾都沒說話,不過臉色並不好看。


    “但話又說回來了,世上的工作永遠都做不完,拚命也不是像你這樣拚的,得用巧勁!”這話說得雲裏霧裏,江臨岸挑了下眉。


    “你什麽意思?”


    “不懂啊?那我這個當大哥的教教你,聽說你這胃穿孔是在東頤島喝酒喝出來的?嘖嘖…兩瓶五十年代的茅台,光這酒的價格就已經相當不菲了,你還喝到胃穿孔住院,結果該請的人還是沒請來,你卻差點搭上半條命,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你那項目根本行不通,行不通就別蠻幹,趁早收手,也能讓公司和你的投資人降低一點損失。”


    江丞陽這話擺明是在挑釁。


    江臨岸放下勺子:“損失還是盈利現在都是未知數,不過我去東頤島的行程好像沒有在公司公布,你到底在我身邊安排了多少眼線?”


    “眼線?”江丞陽一笑,右眼在燈光下好像有些凹陷,“這詞用得不好聽,不過從職位上而言我好歹比你高一級,平時總得多留心一下底下的人在幹些什麽事。哦對了,我不光知道你去東頤島見了什麽人,喝了什麽酒,還知道是誰陪你一起去的,是omg的沈瓷吧,你說omg和fsg的業務根本毫無瓜葛,你去見黃介甬把她帶著幹什麽?過下二人世界?”


    江臨岸目光寒聚:“注意一下你說話的內容!”


    “夠了!”江巍突然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桌麵隨著震了震,身後下人都嚇得低下頭。


    秦蘭趕緊扯了扯江臨岸的袖子:“好了臨岸,少說兩句,吃飯!”


    可這飯還怎麽吃?


    江巍突然轉過臉去怒向江臨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幹的那些破事!項目我暫且不管,你跟誰喝酒喝到胃穿孔,哪怕死了我也不會多問,但隻一條,別丟江家人的臉!你倒好,一邊拍著梁文音的馬屁一邊又和下屬搞不正當關係,你…”


    江臨岸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原本這頓飯他就不想回來吃,要不是怕秦蘭難做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入江宅大門,可為什麽每次都要弄成這樣?


    “你幹什麽?”江巍見他拉著一張臉突然站起來,聲音寒厲地問。


    江臨岸卻沒搭理他,隻是轉身跟旁邊的秦蘭說了一聲:“我先走了,有事給我電話!”遂轉身拿了椅背上的大衣就走了出去。


    秦蘭愣了一下,起來就去追:“臨岸,好端端的怎麽又要走!”


    一時客廳裏的氛圍降到冰點,旁邊下人連氣都不敢喘,因為這種情況她們已經經曆過無數次了,知道很快就會有暴風雨襲來。


    果然,江巍拍著桌子也站了起來,指著江臨岸拐出去的背影罵:“追什麽追?不準追,翅膀還沒硬就敢這樣,讓他滾出去,以後死外麵我都不會管!”


    江巍的聲音依舊中氣十足,一聲聲追著江臨岸追了老遠,他幾乎一口氣走到停車場取了車,發動之後迅速開出宅子。


    ……


    沈瓷最後還是給老家那邊打了電話。


    她覺得自己活到現在肩上扛過許多事,生死,貧窮,絕望,甚至一度到了走投無路差點自斷性命的地步,可最後還是活了下來,她有時候會想老天之所以沒有讓她死,大概是為了讓她經受往後更多的磨難,比如長年臥床的沈衛,比如自我封閉的孤獨感,再比如就是她這個在法律和血緣上都要喊一聲母親的人。


    雖然極其憎恨,雖然希望老死不相往來,但她就是陰魂不散,既然避也避不開,沈瓷隻能硬著頭皮去麵對。


    她站在窗口又抽了半根煙,孩子們的笑聲已經漸行漸遠了,眼看離淩晨還隻剩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將又是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好吧,她十年前沒有死,那麽後麵每一天每一年都應把它當成生命的饋贈。


    沈瓷用力地吐了一口氣,把煙滅了,拿了大衣和車鑰匙下樓。


    她記憶中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放過煙花,活到26歲的年紀,一次都沒有過。


    ……


    江臨岸獨自開車回到尚峰國際的公寓,一路進來耳邊都是鞭炮聲,物業在小區裏掛了很多彩旗,樹上掛滿了會發光的紅燈籠。


    節日味道很濃,一眼望過去都是喜氣洋洋的景象,而且每家窗口透出來的燈光都好像變得特別亮,大概是因為過年吧,家家戶戶都在團圓,大概這燈火中有一大半人正圍著電視機看春晚,可車子開到自己住的單元樓樓下,抬頭看了一眼,頂樓沒有燈光。


    那是江臨岸的住處,他腳底踩的刹車一時又鬆了,輪子往前滾了滾,他舔了下發幹的嘴唇,幹脆扭轉方向盤又從車位裏開了出去……


    ……


    沈瓷開車回來的時候外麵雨已經停了,她把買的煙花從後備箱裏一個個搬出來。


    這些煙花是她趕了很遠的路才買到的,隻怨周圍的超市都已經關門了,普通的便利店裏也根本沒有這種東西,不過能買到就已經是萬幸。


    她將地上的煙花在樓道門口的空闊處排成一排,打算先從最小的開始放,找到導火線,拿了打火機準備點火,可身子一彎脖子上的圍巾就掛了下來,沈瓷幹脆把它繞著脖子纏了兩三圈,最後在後麵打個結,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她才點火,青藍色的火苗竄起來,導火線點著了,“嗤嗤嗤”地往外冒火星……


    沈瓷趕緊跑遠,捂著耳朵等煙花上天。


    “嘭——”一聲,金黃色的花冠在空中綻放,沈瓷一下笑出來……


    真漂亮啊,熱熱鬧鬧地上天,燃燒自己最後炸開一朵花,火星從四麵八方掉下來,還沒完全滅掉的時候已經有第二朵竄上了天,沈瓷便在這一朵接著一朵的煙花中漸漸迷失,直到最後一發放完,夜空中再度安靜下來,她才晃神,準備去點第二個,可一低頭便看到了幾米之外的江臨岸。


    他就站在沈瓷車旁邊,微微蹙著眉,嘴裏叼著煙,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不知何時來的,倒像是從天而降,而江臨岸也在盯著沈瓷看。


    如果之前他對她的企圖隻是出於一個男人的本能和欲望,也不管以後他會做多少傷害她的事,但至少這一刻他動心了,且可以百分百肯定,因為沈瓷獨自站在煙花下的麵容太溫柔,笑顏是視若無人的明豔,就像剛才那樣,她點了火,捂著耳朵跑遠,厚厚的圍巾一圈圈繞在脖子上,幾乎裹住了小半張臉,而空中“嘭”一聲,她的笑容也隨之綻放,煙花的光全都倒影在她臉上,美到極致,最後火星再落下來,落入她眼底,一雙眸光瑩瑩發亮,就像夜空中的星星……


    這個孤獨又傲慢的女人啊,竟然會在除夕夜一個人買了煙花來放,可是江臨岸卻覺得格外驚喜。


    沈瓷整個人都僵掉了,以為又是錯覺,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可明明不是錯覺啊,江臨岸叼著煙已經往她這邊走過來,沈瓷突然有種想逃的衝動,她承認自己某些想法有些迷信且矯情,可不知為何,她每次見到這個男人都覺得有種宿命感。


    沈瓷呼口氣,寒風裏白霧蒙蒙,可誰料江臨岸直接走到了那排煙花前麵,掏出一隻手夾住嘴裏叼的煙,彎腰下去用煙頭點燃了其中一根導火線……


    很快又是“嘭”的一聲,沈瓷的肩膀好像跟著縮了縮,這個煙花要比剛才那個大,聲音也響,當然,竄到半空中撒開的花冠也要更漂亮,可是他在幹嘛?陪她放煙花?


    沈瓷正要走過去,江臨岸又挪了下步子,點燃了第三根,隨後是第四根,第五根……一排煙花爭先恐後地往天上竄。


    “嘭嘭嘭……”


    沈瓷不再捂耳朵了,整個人似乎已經被定住,煙花竄到半空中後開出各種形狀,一片連著一片,緊緊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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