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楹粉壁,貝闕珠宮,處處可見雕輪寶馬,華光苒苒。


    抬首望去,天中已有一輪明月高高懸起,放射出無邊素彩清輝,望去甚是皓潔圓滿。


    和著地上的人影幢幢,燈燭輝煌,倒也是別有一番熱鬧……


    而這時,在領著陳珩進入一座偌大園林,來到了一座巍煥宮宇之後。


    那帶路的幾個天人也是停了腳,垂手立在長階下麵不動,殷勤向他伸手示意:


    “尊客請進,便是在此處!”


    在這話出口時候,宮宇之中也是走出一個早已等候多時,盛裝麗服的女侍。


    她接過了這幾人的職司,臉上帶笑,將陳珩繼續往宮中引去。


    此刻宮宇中已是有不少人匯聚於此,呼朋喚友,恣意取樂玩笑,頗有些放浪形骸的模樣,身前桌案也是一片酒水狼藉。


    不過在見得陳珩經過時候,這些人麵上大多是存有一絲驚色,眸光收斂,連聲音也不自覺低了幾分。


    有幾位更是心下暗暗叫苦,麵上不自覺流出一絲無奈之色。


    甘琉藥園雖是有名的靈土,為兩部的梵神精心打造,盛產天遊泥和七明九光芝這兩類外藥。


    但畢竟魚大水小,也不可能人人都能順利得手外藥,需得經過一番廝殺爭鬥,才能決出勝負歸屬來。


    而如今的上殿當中,本就來了幾位歲旦評上的人物。


    此刻又突然見得陳珩現身至此。


    這對於那些雄心勃勃,意欲爭奪上品外藥的人而言,絕對不算是什麽好訊息。


    想要撿漏的可能,亦是要被無奈削去一籌了。


    而在接連穿過三重大殿,陳珩也是行到了那所謂的上殿之中。


    此殿不同於先前經行的三座上殿,通體由白色奇石鑄成,高達雲表,兩側屋簷高高向上揚起,有如雀鳥展翼,望去甚是壯美莊肅。


    而簷下懸有金鈴近千,無風自動,正奏出種種妙音來,極是悅耳動聽。


    樂韻悠揚,的確是人間難聞……


    殿中主座之處正是一個頭戴高冠的年老天人。


    見陳珩被女侍領入殿來,他也是不顧身份,大笑幾聲,便親自下階來迎,熱切攀談過一陣後,才又重新回了坐中。


    此時陳珩在老天人右手下的第一張案幾後坐定。


    他眼簾微掀,也是將這上殿之人都掃過一轉。


    殿中有高冠廣衫的少年道人,皂衣配劍的文士,頭頂戒疤的僧侶,身軀甚偉的大妖以及那些身周有天花回旋,姿態端麗的外道天人。


    “長孫曠、郭筌……這兩人竟也來此采藥了。”


    陳珩收回視線,心頭一笑。


    長孫曠、郭筌同他一般,皆是歲旦評上麵的有名之人。


    前者是鬥樞派的高足,後者則是出身於旁門第一的雷霆府。


    而以九州四海之廣大,每一境的上榜之人也不過才區區三十六數,自然便可看出,長孫曠、郭筌這兩人的分量著實是不輕!


    不過對於眼下的陳珩而言,縱是長孫曠和郭筌聯手一處,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麽太大的麻煩。


    至多提個警惕便是了,無需憂心什麽


    因而隻是略掃一眼,他便也不再多看,收回了注意。


    不過自陳珩進入到上殿的那時起,殿中,便有兩人一直注意著他的動作。


    爾後見陳珩視線隻在長孫曠、郭筌這兩人身上略停了一停,對自己卻並不多看什麽。


    這兩人忽齊刷刷將腦袋扭動,相視一眼,彼此擠眉弄眼。


    而其中一人更是雙拳握緊,似有些不服的模樣。


    “這廝也太看不起人了,我等兄弟受命於玄劫,按理來說,才是這眾天宇宙間的正統!如今來到了胥都天,便是要讓這九州四海的人見識一下我等厲害,給恩師好生長上一回臉,讓他也開心開心!”


    一個穿大紅法袍的高壯男子緩緩鬆拳,齜牙咧嘴傳音:


    “說!你我兄弟原先商議的是什麽?”


    “將這歲旦評上的人,排名從高至低,依次都他娘的打了個遍!”


    一個光頭和尚老老實實應道。


    “起初無冤無仇的,我還想給八派六宗留個體麵,隻打贏便是了,不傷顏麵,如今我卻改主意了。”紅袍男子冷笑一聲。。


    “師兄改什麽主意了?”


    光頭和尚也頗為識趣,連忙捧場道。


    “在甘琉藥園當中,我不欲留手了,要狠狠給這小子一個教訓!”


    紅袍男子抓耳撓腮,又是傳音一句:


    “我等在入園之後,第一個就去尋這小子,先揍他一頓!”


    光頭和尚點點頭,剛欲應下,旋即似想起了什麽,又趕緊反應過來,連連搖頭:


    “等等,這不行啊師兄!我修行還需要一味上品的七明九光芝呢,若沒有這門大藥,恩師傳我的那門大神通就不得圓滿,神通不圓滿,以後出門打架就要低人一頭了,這可不行!


    我們不是說好要先替我找藥,然後再去打架,替恩師長臉的嗎?還有……”


    眼見光頭和尚愈說愈是起勁,有喋喋不休的勢頭。


    紅袍男子一拍腦袋,忙打斷道:


    “那便先幫你去尋一味上品的七明九光芝,待得這靈藥拿到手了,再去打架,這樣總行了罷?”


    光頭和尚聞言滿意點了點頭,又吹捧一句:


    “以師兄你的能耐,在這什麽甘琉藥園中尋上一門好藥,必是手到擒來之事,那師弟我便坐享其成了。”


    這話說得紅袍男子眉笑眼開,甚是滿意,連連點頭。


    而光頭和尚此時又看陳珩一眼,似想起了什麽,忙扭頭看向紅袍男子,傳音道:


    “不過,師兄……那人畢竟是歲旦評上的第二,若是打不過,又當如何?”


    “伱我聯手,怎會打不過!”


    紅袍男子眉頭一挑,剛欲嗬叱。


    但此時心中的無名怒火一消,他冷靜下來一想,態度也不自覺軟了半分,道:


    “就算打不過,莫非還跑不過嗎?有我在此,你怕個什麽!


    再說了,恩師許久未曾露臉,我等來此不正是要揚他聲名的嗎?叫世人知曉,在眾天宇宙之間,還有老師這樣一號大人物!”


    紅袍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笑來。


    他擠眉弄眼,對光頭和尚示意道:


    “左右這趟進入甘琉藥園,便是為了打一架!打不過陳珩,可你我二人,莫非還打不過長孫曠和那個郭筌?”


    光頭和尚恍然大悟,也跟著一並嘿嘿暗笑了起來,搖頭晃腦。


    而被兩人盯著看的長孫曠和郭筌也頗是不解。


    他們對視一眼,皆是微微皺眉。


    “竟是笑成這般癡傻模樣,絕然不懷好意!待得進入甘琉藥園後,這兩人要是撞我手裏,必是要給他們一個好教訓!”


    郭筌將樽中酒水一飲而盡,心下暗喝一聲。


    而隨著時日一點點推移。


    上殿中的人,也是一點點多了起來,逐漸開始熱鬧。


    不過自始至終,老天人左手下的第一席卻始終空懸。


    這令不少人麵色詫異,同樣心中也是隱隱有了個猜想,隻是不好明言,眸光暗暗閃爍。


    很快,便又是一陣腳步聲音由遠及近響起,女侍再次將幾人引到了上殿中來、


    不過這一回。


    場中卻忽有刹時的靜謐,不少人都屏息凝神,神情不禁一肅。


    “你怎會來此?!”


    原本麵色淡然的長孫曠忽振袖起身,瞳孔一縮。


    他望向殿門處,臉上有著一絲不可置信。


    迎麵走來的,恰是一男一女。


    陳珩眸光微微一動,轉頭看去。


    而殿門處的男子也不約而同,未理會問話的長孫曠,而將視線投了過來。


    兩人遙遙對視一眼,並不急著言語,彼此身上的氣機卻皆是驟然升騰而起。


    一道是綿綿泊泊,好似溟涬太虛一般,隱隱給人一股可包容一切的浩瀚無垠之感,難以揣測。


    而另一道則是巍巍峨峨,自然明朗,好似日月星宿列布,氣象恢弘……


    “陳珩。”


    殿門處的男子容色一正。


    “陰無忌。”


    陳珩緩緩放下手中酒樽。


    ……


    ……


    兩道氣機升騰浮空,好似針尖碰麥芒一般,遙遙相對,彼此都不肯退讓一步。


    一時之間,上殿之中隱有雷轟般的沉悶聲音響起,星火四射,攪得氣旋激蕩不休,咄咄逼人!


    “要壞事了!”


    主座處的老天人見得此狀,白眉一挑,臉上隱隱露出了一絲苦色,心下歎息。


    而不待他在胸中組織好措辭,上前小心勸解,隻是刹時功夫,陳珩與陰無忌身上的氣機又是一收。


    場中的沉抑氣氛倏爾一消,好似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今日一見,倒是更甚聞名。”


    陰無忌淡笑一聲,對著陳珩微微頷首後。


    他也不用女侍引路,便徑自走到老天人右手下的第一席坐下。


    他先是舉樽,對著主座處臉上帶笑的老天人微微一敬,繼而又轉向陳珩,開口:


    “陳兄,久仰了。”


    陳珩見對麵的年輕男子頭戴星冠,身披羽衣,外貌奇偉,不類俗人之體。


    尤其目瞳更是深黑一片,不沾染半絲雜色,給人一股深邃宏瀚之感,顯然是道行精深之士。


    “陰兄言重了,我對兄台亦是聞名久矣。”


    陳珩同樣舉樽,道。


    兩人相視一笑,在頷首致意過後,便再無什麽言語。


    而另一旁,跟隨陰無忌一並走入上殿的陰若華則是以手托腮。


    她好奇打量著陳珩半晌,微微頷首,眉宇間的神色若有所思。


    “可惜了,小漪她今晚應當來的,而不是在房中潛修,她和這個陳珩若是在上殿當中打起來,必然會很熱鬧!”


    陰若華心下暗道,爾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唇角隱隱露出了一絲微妙笑意。


    而接下來,又有幾人陸陸續續被女侍領進了上殿中來,空餘的坐席也是漸漸坐滿。


    “終是來了,分明如此之多的貴客當前,吟讚王子,你怎敢如此的怠慢!”


    此刻主座處的老天人忽看向殿門外,嗬叱了一句。


    話音落時,吟讚的身形便出現在了殿門之處,滿臉歉色。


    此人先是告罪一聲,又將一旁的太符宮俞郯親自引至坐席上,旋即才一一對著上殿賓客執禮致歉,意態甚恭。


    而在吟讚滿心歡喜落座了之後。


    陳珩視線卻微微一動,若有所覺,忽朝俞郯的位置望去。


    就在此時。


    俞郯頭頂也忽有一道青蒼煙氣躍出。


    煙氣隻當空旋上了一旋,便化作一個約有三尺大小,須發皆白的駝背老頭。


    這老兒一現出身形,殿中的胥都諸修,無論玄派魔宗,天人神鬼,都是齊刷刷站起身來,對其施了一禮。


    “如何,小子!”


    符參老祖哈哈大笑一聲,以手叉腰,對著上首的陳珩高聲言道:


    “早在浮玉泊那時候就同你說過,老祖可是極有排麵的……如今一看,老祖未誆你罷?”


    多年之前的南域故人卻於今朝突兀相逢。


    饒是以陳珩如今心性,也微有片刻的恍惚。


    但隻在刹時之間,他也便定下心神,微微一笑,道:


    “自然所言不虛。”


    ……


    ……


    薰風徐來,衣香一室。


    而綠衣勸酒,紅袖擎杯,當真是萬種風情,叫人魂消。


    伽摩一詞在外道天人語中又被喚作“伽摩提婆”,有愛欲之意,此部的梵神亦是司掌欲念,生有八臂,手持弓箭,箭簇上有鮮花之形,


    因此緣故,伽摩的天人,即放眼偌大的天人五部,也是因外相美妙而著稱,聲名不小。


    眼下宴席已開,諸修大多在舉杯勸酒,而一眾美貌天人亦是當庭奏樂獻舞,用以祝興。


    這妖冶魅惑的一幕在精深者眼中自然不算什麽,隻當做拂麵清風般,並不在意。


    但俞郯畢竟修為尚淺,即便死死閉上雙眼,不敢去看,卻也還是雙頰滾燙,險些失態。


    他求助的抬頭看去,卻見符參老祖此刻早已躍至於了陳珩肩頭,正在那手舞足蹈,相談甚歡的模樣,恐怕早已經將自己忘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


    “……”


    俞郯無奈瞪大眼,最後隻能從袖中摸出來一張清心符貼在眉心,如此才稍好轉一些,念頭落了個清淨。


    “這才多久,便是四院魁首,洞玄第二了?有出息,你小子果真是一個有出息的!


    見你非僅活著,還活得好端端,老祖我終是心頭內疚可以稍稍一減了。”


    符參老祖老懷大慰,拍手道:


    “甘琉藥園出來後你便隨我去陽壤山走一遭罷。


    我有一截藏了許久的上等好須要相贈,你小子萬不可推辭!”


    合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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