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珩問出此言後。


    遁界梭略沉吟了片刻,似經了一番思忖,才答道:


    “固有七八成,若無意外,你當穩勝!”


    “哦?前輩竟如此看好我?”


    陳珩神色微微一動。


    “便不說什麽更上一層的大派了,隻單言世族和寒譜之間,為何世族子弟對上寒譜出身者,十戰之中往往能夠有九勝?因他們參習的玄功高妙,其道基之深厚,幾是那些寒譜出身者的數倍、數十倍!


    凡人俗世裏常有‘一力降十會’的說法。


    那些道基深厚的世族子弟,便猶若是身長體壯的成人!而無有高妙玄功,道基不固的寒譜中人,恰如剛學會走路的稚子!


    而成人同稚子來做角力,縱是那稚子再技藝純熟,也終是不能夠匹敵成人的氣力,便是這般的道理了!”


    說到此時。


    陳珩的乾坤袋倏爾一震,一道藍光竄出,當空便化作個五短身材、白發蒼蒼的老者。


    他雙手叉腰,將眼看向陳珩,喝道:


    “你參習的玄功可是太始元真,堂堂劫仙老祖的創造!又豈是俗流?放眼這偌大九州四海內,都算是至上乘的一流了,你的道基,又會輸於哪個世族子弟?”


    “仙道修士之間的鬥法,又豈是一個道基就能決勝負的。”


    陳珩緩聲道。


    “除了道基,自還有心性、機變、道術和符器種種。”


    遁界梭所化的老者嘿然一笑,言道:


    “伱的心性和機變自是世間第一流的人物!這一點,巴蛇越攸應當是深有體悟,倒不必老朽再來誇口了!


    至於符器和道術嗎?


    以老夫多年來的見識,似你這般年歲和境界,能將道術修行到這般地步,也是實屬不易,應無幾個能及的,那些世族中人亦是如此。


    而你們這等淺薄修為,能夠驅使的符器亦大同小異,大抵無差,也拉不開什麽差距。


    若一切順遂,你當無憂矣!”


    陳珩聞言笑了一笑,不置可否道:


    “既然如此,我應是勝券在握方對,怎會才有七八成勝算?”


    “方才說的僅是尋常世族子弟,你自可將他們視作土雞瓦犬!可那個薑道憐和什麽王典,單聽米薈的言語,便知曉是個不好對付的,絕不能等閑視之。”


    遁界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開口言道:


    “這兩位,一個可是世族的真正貴女,自幼在福地洞天裏學道,法侶地財,樣樣不缺;


    另一個,則是得過天大機緣的,嘿嘿,在北海曾飲紅霞,得神火?聽起來倒是駭人的很哩!隻是不知是個樣子貨,還是肚腹中真正有料!


    你小子若是對上這兩位,一個不慎,縱是在陰溝裏翻船了,亦不乏可能。


    真到時候,可便是真正丟大臉了!”


    見遁界梭所言頗多鄭重其事。


    陳珩眸光微微一閃,在心下飛快盤算了一遍,卻並未又分毫慌亂。


    以他如今之手段。


    拋開那些蕪雜無用的,稱得上有殺伐之功的,可於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


    無非是:


    陰蝕紅水、先天大日神光、太素玉身和劍術這四類。


    其中陰蝕紅水和劍術,皆是礙於靈物外物或功夫未足,等閑幾日間精進不得了,非三五苦功便可成就,自不必多提。


    而先天大日神光。


    這門他在練炁時候苦苦參詳,卻毫無半分頭緒的上乘道術。


    在陳珩突破築基,被“太始元真”洗練過了資質、根性後,亦總算是摸著了冥冥中的一線靈光。


    終是在幾日前,於一真法界內,摸清了法行脈絡,成功於體內辟出了三百六十五口“金銓神室”,並於這些神室之內,觀想出了三百六十五口“先天炎光普照神君”的不同真形,臻至了中成境界!


    而自先天大日神光突破至了中成境界後。


    這門上乘道術的殺力,與先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幾是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威能極大!


    但先天大日神光的突破,也不過是給陳珩再添一份底氣罷了,卻也並非是他真正依仗。


    自始至終。


    他之所以會邀戰院中的一眾世族中人。


    便是因他的太素玉身,已是玄境八層的造詣!


    玄境六層的太素玉身,便可於築基境界中稱雄。


    而玄境九層的境界。


    更是紫府高功,都難覓敵手!


    這門從童高路身上發現,以金蟬拓印心相而得出的肉身成聖之法,才是他陳珩如今最強的一門護道之術。


    而太素玉身本自立意高絕,取材於玄、元、始三炁造化宇宙天地的過程,是仙道巨頭太素丈人的得意創造!


    隻是此法甚是畏懼天機術算。


    一旦被敵手測得太素玉身的係物所在,破去了那萬物渾成的感應,便登時要有陽九百六的災劫降下。


    頃刻之間。


    便會將修行太素玉身者打滅成齏粉……


    也因這個致命缺陷。


    太素玉身雖然高上神異,卻也隻是在道廷所收錄的三萬四千種肉身成聖法門內,位列中下下品。


    但陳珩的玉蟬並非此世之物。


    至少在當下而言,並無一人可以得見、可以推算到陳珩的玉蟬!


    將玉蟬當做修行太素玉身的係物,實是恰好補完了此法的缺漏,最為合適不過!


    ……


    陳珩心思電轉,隻再略一盤算,便不多想。


    而這時。


    他看見一旁遁界梭卻是頗多欲言又止,嘴唇動了無數回,又強自忍了回去,老臉上的皺紋密密擠在了一起。


    “前輩若想說些什麽,不妨暢所欲言。”


    陳珩瞥了他一眼,道。


    “沒……也沒什麽,哈哈。”


    遁界梭幹笑了一聲,又連聲開口道:


    “離那個什麽開壇講法還有足有十日,我觀你在遁法上還尚有不足,為何不去修一門遁術,反而卻偏生要煉丹。”


    “鬥法時候,是在白石峰巔的一處玉台上,場地有限,難以大肆擺開陣勢,遁術並無法建功,緩緩也罷。”陳珩搖頭。


    “那……”


    “前輩隻怕不是欲問我為何煉丹,而是想得知,我為何要投向經師沈爰支那處罷。”


    陳珩似猜中了遁界梭的心思,淡淡道:


    “因她乃長贏院三大上師之一,也是這院中唯一一個,或可能庇佑我者。”


    “這女人……生得姿色貌美否?”


    遁界問。


    “前輩何必試探?我並非是陳玉樞。”


    陳珩搖了搖頭,大袖一拂,便跨過門檻,走出了正廳。


    而在他身後。


    遁界梭眼神變化了幾遭,最後還是將肩一聳,語氣莫名。


    “這小子,整日間疑神疑鬼的,我都跟你已是一條船上的了,試你又有何用?


    本還想勸你若真個事有不諧了,不妨先忍辱負重,出賣些色相,將那個什麽經師沈爰支勾搭到手,隻要日後不做虧心事就成,但觀你這模樣,嘖……”


    他咂咂嘴,連連搖頭。


    這時候。


    見陳珩已過了池中的小木橋,身影去得遠了,他又忙化作一抹藍光,飛空追上。


    ……


    ……


    時日匆匆,轉瞬即逝。


    在這期間。


    米薈已是將法訊發出,知會了院中諸位上師、二十四位大執事。


    非僅是世族中人,便連並非世族出身的一眾入室弟子,亦然有份。


    一時之間。


    陳珩要邀戰世族中人的事,便傳遍了整個長贏院,人盡皆知,鬧得沸沸揚揚,不可開交。


    各種議論聲甚囂塵上。


    譏嘲者有之,冷哂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觀望者有之。


    而如米薈等憂心忡忡者,雖是寥寥,卻亦是不乏。


    因長嬴院不同於其他三院。


    此院中為數最眾者,便是十二世族的子弟。


    在這些世族中人的阿黨比周之下。


    一些寒譜出身,或是毫無背景跟腳之輩。


    在平日修行之間,不說受製於人,至少也是受過欺壓的,也因而在心中狠狠蓄了一股怨憤之氣。


    而陳珩竟敢堂而皇之邀戰這些平素間跋扈囂狂的世族中人。


    乍聽得此訊。


    他們先是愕然,旋即心中皆湧起了一股振奮慷慨之意!


    不過雖然欽佩此舉。


    但他們也如米薈一般,對陳珩的此舉並不看好,心中懷有擔憂。


    而據米薈的言語。


    薑通源等世族中人在接得法訊後,皆是勃然大怒,火冒三丈。


    薑通源更是接連打碎三棵平素間最愛的東海玉珊瑚,暴跳如雷。


    若非衛揚在一旁勸阻,他幾乎要不顧體麵,同陳珩來拚個生死了。


    聽聞這些訊息,陳珩隻置之一笑,並不以為意。


    身處在道院旋渦中心的他依是一切照舊,也並不理會旁人的冷眼或其他種種。


    除了每日慣常去金庭山的爐照峰,借地火、丹爐等物,用來煉丹之外,便是在一真法界之中同諸多心相鬥法,磨礪殺伐之術。


    終於。


    在曆經了多日苦功,總算是讓他煉出了一枚品質上乘的紅鉛大鉛丹,算是完滿功成……


    ……


    而這一日。


    靜室中修行的陳珩忽被一陣鍾磬之音驚動。


    他睜了雙目,定神一察,得悉這是正合峰的法樂在鳴響,看來十日過去,已到了經師沈爰支開壇講法的時日。


    “總算是來了!”


    陳珩長笑一聲,緩緩整了整衣袍,將前幾日煉出的那枚紅鉛大還丹收入袖袍後,便將身一縱,頃時化作一道白光,破空遠去。


    ……


    曉日玲瓏,瑞光萬丈——


    縱目所見。


    在淡薄浮雲之下,盡是一片群山迤邐、明溪瀠洄的明秀之景。


    林壑幽深。


    於參天的古樹之下,重重樓台、宮觀、殿宇依稀可見,在幽趣之外,又別有一番蕭閑風味,如是仙家洞窟。


    陳珩隻略掃一眼,便繼續破空而上,直到抵得正合峰山腰處的一處華麗宮觀時,他才緩緩按落雲頭,停了下來。


    及一跨進那座宮觀之內。


    大殿之中。


    便瞬有無數人不約而同般,紛紛將目光射了過來。


    迎著這些或鄙夷、或譏嘲、或暗怒、或惋惜的目光,陳珩麵色不變,隻將目光上下往殿中掃了一眼。


    但見此間最高處是一方九層的小玉台,晶瑩剔透,光色溫潤鮮明。


    然而此刻玉台上卻空無一人。


    顯然這是那位經師沈爰支在講道時所坐的玉台。


    而今她人還未至,自不敢有弟子僭越,大膽居了她的席位。


    而於那方九層小玉台之下。


    又是林林總總,數百方杏黃蒲團鋪陳。


    眾入室弟子皆坐於蒲團上,各色真炁自其背後衝騰而上,若浪雲沸湧,似幻亦真,甚是少見壯觀。


    “師弟!師弟!”


    見陳珩走進殿內。


    左處角落的米薈連忙站起,衝他招手道:


    “此處,此處,我已是替你占了個席位!”


    陳珩聞言一笑。


    他目光往最靠近玉台的那幾個蒲團上掠過,見其上早已是坐滿了人,微微搖頭,還是向米薈處走去。


    “師弟方才在想什麽?莫不是想爭靠近玉台處的蒲團?”


    待得陳珩落座身側後。


    一直注意陳珩神情的米薈猶豫半晌,終還是小聲道:


    “那可向來是……”


    “向來是世族中人的席位?”


    陳珩淡聲道:“那自今日之後,便不再是了,師兄你亦去可往前方聽講。”


    “……”


    米薈喉頭動了動。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


    前方忽有一人朗聲一笑,站起身來,道:


    “陳師弟倒是好誌氣,果然是少年人,端得豪氣幹雲!師兄我在你這般年歲時,可不敢如此口出大言!”


    “不知這位師兄是?”


    陳珩見長笑那道人儀容甚美,聲音洪亮,如若春雷,顯然功行不淺。


    “我名衛揚。”


    道人冷聲道。


    “原來是衛師兄,方才不過是腹心之語罷,算什麽大言?”


    陳珩微微一笑,將手拱起,道:


    “真要說論大言的話,於幾日前,衛師兄在接得法訊之時,不是已見識過了麽?”


    這句話一出,衛揚眸光便微微沉了沉。


    而幾個耐不住性子的世族中人更是赫然起身,對陳珩怒目相視。


    “聽聞還有一位薑師兄,不知身在此處?”


    陳珩也不理會那些憤然的怒目,隻自顧自道:


    “聽聞這位師兄素有雅量,性若淵水,不興浪瀾,此等氣度,倒是正要見識,向他請教一二。”


    幾個寒譜出身的弟子皆聽出了這話裏的暗諷之意,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殿中一時微有些喧鬧。


    私語聲此起彼伏。


    “陳師弟倒是口舌利害,至於薑兄——”


    衛揚搖了搖頭,剛欲開口,此刻卻忽有一陣銀鈴晃蕩的清音響起。


    眾入室弟子聞得此音,皆心頭一凜,忙抬頭看去。


    隻見那九層的小玉台上,不知何時,竟端坐了一個白衣女子。


    她五官生得精致如若墨畫,花容玉貌,體態曼妙婀娜,翩翩有弱柳扶風之態,但眉宇間卻滿是一片漠淡之色,仿是對一應事物都毫不關心。


    “弟子見過上師。”


    眾弟子皆躬身行禮道。


    “不必多禮。”


    白衣女子目光與陳珩視線微微相觸,然後便平平移開。


    “今日我來宣講紫府大道。”


    陳珩聽她輕聲言道。


    ……


    ……


    兄弟萌明天有點事,就提前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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