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藥,我勉強從裏屋扒出個頭來,開口問道:“楊爺爺,你說的是白莉嗎?”


    “嗯,就那丫頭片子。”說完,楊爺爺拿了個大碗盛滿排骨,又往上壓了倆饅頭,叫李叔給放到炕沿上,省的我再下炕去吃了。


    白莉這丫頭其實是我小時的玩伴,長相特別的秀美,笑起來跟名字似得,像茉莉花一樣好看,可惜在九歲那年被嚇壞了腦子,變得神經兮兮的,她爹媽怕她被人拐走,就把她天天鎖屋裏。


    說起來,我都六七年沒見到她了。


    “楊爺爺,白莉又出啥事了?”


    “這兩天夜裏一直說胡話,發高燒,身子熱的跟煤炭一樣。”


    “那白叔白嬸咋還不給送醫院呢?”


    “這病醫院可治不好。”楊爺爺說完,朝我爺爺遞去個詢問的目光,開口問道:“那年地主家的事我也沒過問,白莉那丫頭被嚇傻,和居安也有關係吧。”


    我在心裏震驚道:“啥?白莉被嚇傻和我老爹還有關係?”


    我爺爺點了點頭,眼瞅著我說道:“這下正好,就讓我家娃子去還他老爹的債。”


    雖然楊爺爺和我爺爺說的雲裏霧裏的,但白莉那丫頭當下的情況,應該是撞了撞客,要不然,楊爺爺也不會說“這病醫院可治不好”的話了。


    “爺爺,我爹是欠了啥債阿?這債大不?可別債沒還上,又把我這個親兒子給搭進去了。”


    我爺爺聽到後,白了我一眼,不答反問道:“你知道村裏人為啥都叫白家為地主家嗎?”


    “知道,文ge前那陣,白莉她爺爺不咱們村的地主嗎,聽說剛十七歲,就娶了兩房的姨太。”我略帶著憧憬的說道。


    我爺爺點頭繼續道:“沒錯,白地主共娶了六房的姨太,可一鬧文ge,直接跑了四房,就還剩倆房肯跟著他。”


    我不免咂舌道:“嘖嘖嘖,六房......”


    “那時候有個紅衛兵和白地主之前有過節,瞧見他落了難,硬是給其中的一房姨太安了罪名,說是之前做過窯姐,當眾給扒了衣服叫人看,那白地主也在場,但連個屁都沒敢放。


    女子都看重名節,當晚那房姨太就跳井身亡了。”


    爺爺講到這裏,我差不多已經猜出後麵所要發生的事了,於是開口推測道:“白家最小的這一輩裏就白莉一個丫頭,沒別人了,白老爺子生前也最稀罕她。


    那爺爺,白莉小時候被嚇傻,是不是死掉的那房姨太為了報複白老爺子故意這麽做的?”


    “嗯,那房姨太在井裏待了些年頭後,懂了勾人魂魄的把戲,先是在夢裏磨死了當年害她的紅衛兵,然後打起了白莉這丫頭片子的主意。


    這世事果真是無常阿,原本白地主最落魄時都肯跟著他的女人,臨了,卻要害死他的至親。”爺爺唏噓的說道。


    “那這事和我老爹能扯上關係,肯定是因為他劊鬼匠人的身份了?”


    爺爺略帶著悔意說道:“其實這事也賴我,那紅衛兵死的時候,我和你爹都猜出是誰幹的了,可你爹說,沒必要趕盡殺絕,興許報了仇,她的怨念就消了,會老實的上閻王爺那報道。


    再加上這事裏麵,紅衛兵確實不是個玩意,我就聽了他的話,沒再繼續往下查。


    沒成想,這人成了怨鬼,人性也跟著沒了。


    等我和你爹察覺到的時候,白莉那丫頭的三魂七魄被勾的就剩下兩魂一魄了。”


    “那沒辦法讓白莉變回三魂七魄嗎?”


    “辦法很簡單,那房姨太吞了白莉的一魂六魄,隻要她肯吐出來,白莉就能變回正常人,可她巴不得白莉這丫頭片子死,所以這法子可以說比登天還難。”


    楊爺爺這時候開口對我囑咐道:“平安你也別想著白莉的三魂七魄了,這趟你去護住她的命就行了。”


    “我去?”我指了指自己,有些難以置信,“不能把楊爺爺,我陰陽眼剛開了一天,萬一出點亂子把白莉的命丟了,我不得內疚一輩子。”


    “沒事,居安八年前把她身子都給去了,現在她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了,你看見她用殺生刃照著她腦袋招呼就行了。


    重點是,咱陰九行裏信個因果,居安種下的因,平安你個當兒子的,該去吃這個果。”


    爺爺附和道:“嗯,你爹他對這事也一直耿耿於懷,你去護住白莉的命,也算給他抵了點罪過。”


    我對這件事倒是並不排斥,一是我劉家欠白莉的,二是我和白莉雖然多年沒見,但小時候的那份感情還是在的。


    “那行吧,不過到時候我要是沒能護住白莉,把自己的命也給搭進去了,你們可別哭。”


    一聽到“死”字,我爺爺吹胡子瞪眼道:“瞎說啥,氣你爺爺是不?”


    “行了,瞧你那樣,想把平安吃了咋的?”楊爺爺責怪完我爺爺,接著對我說道:“平安,今晚你去白莉的屋子待著,我跟白地主已經說好了。


    不過殺生刃別露出來給他家其他人看到,他一大家子人知道實情的就白地主和白莉,這鬼神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這我明白。”


    談妥了晚上該幹嘛後,李叔又帶著我上院子裏練功夫去了。


    等到了下午四五點,快給我身子累虛脫的時候,我爺爺那牙可算是鬆開,說,到這得了,晚上還得上地主家辦事,緩一緩。


    這番訓練強度下來,要換之前的我,非得在床上老實的躺兩天不可,但現在,個來小時應該就差不多了。


    插著這閑下來的工夫,我跟爺爺他們說了聲,打算上大嘴的墳上看一看去。


    打我記事起,大嘴就沒了爹媽,自小是在他二叔家住,但不咋受待見。


    李叔說,讓大嘴他二叔去火葬場領骨灰的時候,都沒帶掉眼淚的。


    凡在民間,青少年死了是不給出殯的,享受不了那待遇,等我來到大嘴的墳頭上,除了有點燒紙燃燒過後的焦黑,啥都沒了。


    站在墳頭旁邊,我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本來一憨實的大個,現在就剩下抔骨灰了。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見我朋友離世了,上高中時,有個同學被車撞死,腸子啥的都被碾出來了,但好歹他死後,有一大幫人哭他,不像大嘴似得,墳頭旁邊就我一人。


    我邊燒著燒紙,邊說道:“你說你上輩子犯啥錯了,不但腦子不好使,還攤上這麽個奶奶......”


    我總共買了十二塊錢的燒紙,十來分鍾也燒的差不多了。


    正當我把最後一摞燒紙丟盡火裏,打算起身回家的時候,一陣陰風忽然從墳頭的背方向刮來。


    眾所周知,“火”和“風”是相生相克的,恰當的話,火借風勢,風助火勢,可風力過大的話,風又會把火吹滅。


    邪門的是,從墳頭背麵刮來的風並不大,但燒紙燃著的火卻全被打滅了,而且連點火星子都沒剩下。


    開了陰陽眼後,有些基本的鬼東西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陰風打在我臉上後,我已經貓起腰來,右手往後腰間去摸。


    心念一動,我的黑瞳白仁被白青渾濁色代替,同時右手的中食指在後腰間一拽,被白布裹著的殺生刃便落到了我手裏。


    “平安哥,救我阿,救我......”


    大嘴的聲音在我腦海中猛然響起,但聲音特別難聽,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你在那大嘴?”我四下尋找著問道。


    “我在...我在...我在......”大嘴不知是吊我胃口還是咋地,連說了三個我在,可他媽就不說自己在那。


    “你在那倒是說阿!”我著急的問道。


    我話音剛落下,一孩子的聲音取代了大嘴,陰笑著說道:“我在棺材裏麵阿,平安哥。”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我臉色一寒,忍不住罵道:“草擬媽!”


    “下來陪我吧...快下來陪我吧......”


    這逼孩子的聲音跟催眠藥似得,說的我腦袋都暈乎起來了。


    我剛當劊鬼匠人一天,殺鬼也就知道用殺生刃往它腦袋瓜子上紮,而大嘴那邊可是有個上了道行的親奶奶,雖說現在人家正在養傷,但要是真給引來,我還不得死的連點渣子都不剩的。


    再待下去,我非得被那逼孩子的聲音說暈過去,於是抬起手朝著自己的左臉蛋就是一巴掌,暈乎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


    “陪你馬勒戈壁。”


    撂下這麽句髒話後,我便快步離開了這裏。


    臨走前,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又在我腦海中響起,“平安哥...救我...我不想...我不想......”


    小孩的聲音再次換回大嘴的聲音,聽到後,我微微一驚,心說,“難不成我認識的那個大嘴還留有意識?”


    可大嘴話說半截,再次沒了聲音,我腦海也趨於平靜。


    我扭頭看向離我已有百米遠的大嘴的墳頭,燒紙的灰被風揚的到處都是,特別的淒涼。


    “大嘴,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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