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沒個頭的荒地,無力感湧上心頭,難不成我劉平安今天就要去和死去的爹媽見麵了嗎。


    心裏叨叨完這麽一句,我索性也不再浪費體力繼續跑了,開始慢晃晃的走起來,大腦完全是一片空白,宛如具行屍走肉。


    走著走著,我腦海不知怎麽的,開始浮現出和爺爺在一起時的一幕幕來,眼淚也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我們老劉家就剩下我這一根獨苗,我爺爺也就剩下我這麽一個親人了,要是我走了,誰給他老人家照顧晚年,而且人家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怕是我死後到了下邊見著爹媽,都得被罵一頓。


    “平安哥~平安哥~”


    那跟催命符似得童聲再次響了起來,不過聲音傳來的方向卻並不是固定的一處,而是來自四麵八方,弄的我耳膜都有些發脹。


    我知道這是勾魂的使者來要我命了,旋即把鼻涕眼淚一把抹走,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子,土塊揣褲口袋裏。


    沒想到的是,在我彎腰撿東西的短短幾秒,周圍的環境竟然已經發生了變化,沒有邊際的荒地轉而變成了一片槐樹林,沒有霧氣的槐樹林。


    村西南頭的槐樹林我是去過的,也就那麽二三十根槐樹,可我眼下所處的槐樹林的槐樹,完全一眼望不到頭,說是有數百顆怕是都不過分,這倒是真應了我們“百槐村”的名號。


    “劉平安!劉平安!”


    一種包含著怨毒的沙啞老嫗聲忽的響起來,聽的我心裏跟貓爪子撓一樣難受。


    不知道為什麽,老嫗的聲音明明離我很近,但我環視了一圈,除了根根參天的槐樹外,別無他物。


    有些時候,無形的東西遠比有形的東西更嚇人,我現在是充分理解了這一句話。


    “嗯?下雨了?”


    我摸了把臉,一股腐臭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手掌上也在此刻變成一片殷紅,緊接著,我條件反射般的往上麵看去,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我胃裏一陣翻滾。


    一顆老嫗的人頭掛在槐樹枝杈上,眼珠血紅一片,突出眼眶大半,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蹦出來似得,青紫色的舌頭伸出老長,都耷拉到下巴了那裏,活脫脫一鬼故事裏常說的吊死鬼。


    就在這時候,老嫗那無神的眼珠突然有了動靜,瞳孔先是猛然一縮,恢複了活人的神采,隨後慢慢下移,最終盯在了我身上。


    我們兩個眼神碰撞的那一刻,我隻感覺如陷深淵,被無盡的恐懼包圍,而令我絕望的還在後麵,我竟然感覺不到我身體的存在,眼睛也是被固定住,隻能是盯著老嫗看,目光不能有半點偏移。


    我上次和“大嘴”在一塊的時候,雖說也危險,但我好歹有點反抗的能力,可眼下別說反抗了,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老嫗瞧見我已經毫無反手之力,隻能任她宰割後,癲狂的大喊道,“劉平安!你終於落到我們手上了!我要報仇!我要你像我們一樣!不得好死!”


    她在對我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波動實在是太過強烈,導致臉上的死皮成片的往下脫落,露出了裏麵滿是蛆蟲的腐爛臉肉。


    如果不是我身體現在不受我控製,我一定會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把胃裏的東西吐個幹幹淨淨,第二件事是問這老嫗,我到底和她有什麽仇,什麽怨,不但要置我於死地,還必須得是慘死的那種。


    老嫗的話音落下不久,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並且不斷變大,清晰。


    現在我身體雖然不受我控製,但耳朵沒聾,一番辨別後,我終於聽清楚了那奇怪的聲音,內容僅有兩個字,那便是“報仇!”


    這番聲音雖然僅有簡單的兩個字,但人聲是重疊著的,有小孩的聲音,有女人的聲音,也有老頭的聲音,人數估摸著得有十多個。


    我用眼睛的餘光往頭頂上方粗略一看,竟然又多出了十多顆麵帶著笑容的新鮮死人頭,一個個的全都目光向下緊盯著我,像是在共同等待著瓜分一道大餐。


    “罵了隔壁的!我從小到大也沒幹過什麽壞事阿!別說殺人了,連隻雞我都沒殺過,怎麽還能惹了這麽多死人頭的眾怒呢。”我在心裏罵道。


    老嫗見到其他的死人頭都冒了出來,那癲狂狀又濃了幾分,懸掛著的青紫色長舌也有了動靜,不再是垂直向下,而是慢慢伸向槐樹的枝杈,逐漸盤繞其上。


    不出片刻,青紫色長舌便把枝杈纏成了個“麻花”。


    老嫗的長舌成了麻花後,原來死死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了我的後方,慈祥的說道:“富貴,快點來幫奶奶。”


    頓時,我如遭雷擊。因為我發小,大嘴的全名,就是叫做張富貴,也就是說,這名想盡辦法置我於死地的老嫗,就是大嘴的親奶奶!而且再照這麽推下去的話,那大嘴也很有可能不是撞了撞客......


    “奶奶...奶奶...”


    稚嫩的童聲在我身後響起,這童聲和大嘴剛邪性時說的聲音如出一轍,看來老嫗說的是真的。


    這名和我朝夕相處了十七年的發小,再站到我身旁的時候,手上已經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刀子在月光的映襯下,刀刃閃著寒光,而我的心也是跟著一同寒了下來。


    大嘴刁著眼睛看了我下,手中的刀子沒有一下子捅進我的脖頸或者心髒這種要害部位,而是在我手腕處輕微劃開了個口子,鮮血瞬間流了出來,但量不是很大。


    瞧見我流出了鮮血後,那些位於我上方的死人頭,個個跟吃了春`藥似得,異常的亢奮,也不喊什麽“報仇”了,轉而喊起了“血”這個字,仿佛我的血在他們眼裏,就是稀世珍寶一樣。


    大嘴給我放了血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毛筆,反複蘸起我的血來,待毛筆的狼毫全然浸濕,這才抬起了毛筆,然後走向他奶奶所在的那棵槐樹底下。


    沾滿了我鮮血的毛筆,在大嘴的手下,於槐樹的樹幹上飛快的劃過,眨眼間,四個血紅色的繁體字落在上麵,顯得格外妖異。


    字寫好的同時,老嫗那久久未動的青紫色長舌驟然發力,推著自己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擺脫起槐樹枝杈的束縛。


    每當老嫗的人頭從槐樹枝杈上移動出來一點,那由我鮮血寫成的四個大字,也是變淡了一些。


    看到這裏,我算是明白過來了,怪不得這些死人頭見到我流血後這麽亢奮,原來他們都是被囚禁在槐樹上的,要是想逃離的話,必須要借助到我的鮮血。


    隨著留在槐樹樹幹上的鮮血逐漸變淡,那老嫗的人頭也是即將離開枝杈,在此過程中,大嘴又在我身上取了兩次血。


    看著掛著人頭的十多根槐樹,我差不多料想到自己的結局了,為了讓這些死人頭離開槐樹,大嘴會用鋒利的刀子,在我身體上的各處動脈,一一劃過。


    在老嫗吸收幹淨槐樹樹幹上的最後一絲鮮血,她那腦袋也跟開啤酒蓋似得,一下子跳出了枝杈,漂浮於空中。


    “我終於逃出來了!終於逃出來了!”老嫗發瘋般喊道。


    大嘴看見老嫗恢複自由身後,癡呆的笑了起來,哈喇子都跟著流出不少,嘴裏小聲的喃喃道:“奶奶活了。奶奶活了。奶奶活了......”


    一時間,我心如死灰,“大嘴,難道你平時喊我平安哥,都是昧著良心喊得嗎......”


    老嫗看著自己的癡呆孫子,哄小孩似得說道:“小乖孫,奶奶這次能活過來,可是全靠了你,趕緊來奶奶這邊,奶奶有好東西給你。”


    大嘴聽到後,連刀子都丟到了一邊,立即屁顛屁顛的跑到了老嫗的下方,雙手捧在一起,而老嫗則是緩緩下落,臉上掛著一副好奶奶的笑容。


    就在這時候,我忽然從老嫗的麵部表情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她在看著大嘴的表情中,雖然確確實實帶著“喜愛”,但這種“喜愛”在我看來,更像是一種對物品的“喜愛”,亦或是,對“食物”的喜愛。


    恍然醒悟過來的我,立即拚了命的去感受喉嚨和嘴巴的存在,可任憑我怎麽去感知,都是徒勞無功。


    老嫗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小動作,在距離大嘴上空半米處停下來,衝著我陰笑了一下,然後青紫色長舌緩緩的繞上了大嘴的脖子。


    繞了一圈,繞了兩圈,繞了三圈。


    大嘴對老嫗的這番動作完全無動於衷,還保持著之前雙手捧著的姿勢,等著他親奶奶給他東西了,可東西不但沒盼來,那繞在大嘴脖子上的青紫色長舌已經開始緩緩收緊,大嘴那蒼白的臉色也逐漸變的漲紅。


    忽然間,我感到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而在失重感過後,我身體居然重新受我控製了。


    看著那邊已經翻了白眼的大嘴,我來不及思考,從地上抄起大嘴剛扔的刀子,朝著後者的方向衝了過去。


    我邊衝邊喊道:“大嘴!別怕!你平安哥來救你了!”


    當我距離大嘴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老嫗的嘴角悄然上翹,青紫色長舌猛的發力,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股溫熱的液體已經濺了我一臉,濃烈的血腥味直往我鼻子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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