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說八道什麽。”她瞪大了朣朦,難以置信這話是從沈崇樓口中說出來的。


    他單手收住了她的雙臂,空出來的手落在了她的臉頰上,由上而下,撫摸著屬於她的輪廓。


    指尖所到之處帶起了點點顫栗,沈如故忍不住地往裏麵縮,可他實在將她壓得緊,令人無法動彈。


    “我隻是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秦修遠有過多的接觸,現今父親將他當做敵人,你以為在他的雲錦坊會平安無事?”沈崇樓警告的語氣,悶聲在她的耳畔。


    她想到秦修遠那斯文的模樣,那樣的人,除了對雲錦有興趣,大概不會去多管任何的事。


    沈如故失笑:“你總將人想得那麽壞,我懷疑你,是不是有疑心病。”


    “那是你傻,總將人想得那麽好,你打小吃少了虧嗎?就拿二姨娘來說,你不是覺得二姨娘待你最好,可最後呢,你不小心弄碎了她的玉鐲子,她恨不得活剝了你。”


    他一字一句,提醒著她容易看錯人的事實。


    “是,我是傻,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有多機靈,若是不傻怎會任由你欺負這麽多年。”


    沈如故的餘音未落,他那隻收住她雙臂的手也鬆開了,緊而落在了她單薄的睡裙領子上。


    在那雙猩紅的眼睛裏,她看到了怒火在熊熊燃燒,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能輕而易舉地將這個男人怒意挑起。


    “怎麽,又想撕我衣服?你是想讓全天下都來笑話我們,兄妹不分倫.理綱常嗎?”從她的鼻中,發出了可笑的音調。


    猛地,沈崇樓的手大力捶在了她身體兩側,和床鋪撞擊的聲響,嚇得沈如故驟然閉上了眼。


    等她再睜開眼,發現,上方的人臉上早已沒有任何表情。


    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粗喘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讓人不禁想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沈崇樓英挺的麵孔此刻貼在了她臉上,她如此害怕這樣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你和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就算此刻要了你,最多落個侮辱清白女子的罪名,我早就說過,不屑當你什麽三哥。”他深吸一口氣,怒意衝衝地甩開了她的領子。


    沈崇樓刷地撤離,下了床,背對著她,堅決的語氣:“你還小,我不動你,不過,遲早,你會躺在我的身下。”


    沈如故死死地咬住唇,憤慨地說道:“不可能!”


    砰的一聲,房間的門關上了,房間裏,還殘留著屬於沈崇樓的氣息,仿佛她的身上,還帶著屬於他的溫度。


    她討厭這樣,在她心裏,他隻是她的三哥而已。


    雖然小時候,她不肯叫他一聲三哥,可他替她出頭的那一刻起,她便將他當做了自己的親哥哥。


    這一晚,沈如故做了噩夢,夢裏都是沈崇樓,他好似長著兩顆獠牙,要吸幹她的血。


    那凶狠的模樣,讓她的驚嚇擴張到了最大程度,他在夢裏也是那般恐嚇著她。


    最後不知怎的,夢境變成了江北,眾人都笑著她和沈崇樓,都說她是狐媚子,引誘了自己的三哥。


    “我不是……我不是……”她沉浸在夢裏,喃呢著,額際冒出了薄汗。


    同樣沒睡的人還有沈崇樓,他的房間就在沈如故的對麵。


    沈崇樓並沒有進房,而是站在走廊上,雙手撐在雕花欄上,視線卻直直地望著對麵。


    對方房間發出來的聲音,讓他很想衝進去,他知道,如故又做夢了。


    以往在沈公館時,他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在她窗外聽,她總是叫著:“娘,別不要我和爹,我會聽話的……”


    他也是偶然從父親那裏得知,如故娘親是恭王府的格格,屈尊嫁給了沈如故的父親,可她父親出事後,扔下沈如故和她父親一走了之,跟個洋人走了。


    沈崇樓緩緩走到沈如故的房前,這次,他沒有進去,隻因她說過,她不喜歡不經同意進她房間。


    他靜靜聽著,裏麵有細微的聲音傳來:“我不會嫁給你的,沈崇樓。”


    此刻,言語就像殺人不見血的刀子,劃開了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


    她竟是這樣鐵心腸的人,在夢裏,都抗拒他。


    沈崇樓臉上的冷笑漸濃,自言道:“我什麽都能依著你,護著你,唯獨這件事,不行。討厭我也罷,恨我也罷,我隻要你在身邊就夠了。”


    瀚哲在樓下抬頭,見沈崇樓還在走廊上沒休息,上來:“三少,還不睡,明兒個還有訓練呢。”


    裏麵終於停了喃呢聲,沈崇樓捏了捏眉心:“你讓人混進雲錦坊,秦修遠知曉她是我妹妹,這事不簡單,我不放心。”  上完中文課,沈如故一個人抱著書坐在亭子裏望著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學生,江南女子溫婉,卻也不悶,活潑愛笑。


    倒是讓靜坐在亭子裏的她,顯得有些另類。


    “怎麽不和她們一起玩?”溫吞的嗓音,帶著些許的迷離從她後方傳來。


    反頭瞧見秦修遠拄著拐杖站在身後,沈如故合上書,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樓警告讓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覺著,秦少和她能夠碰麵的次數如此多。


    在雲錦坊就罷了,秦修遠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夠如此隨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秦修遠也沒有繼續問那個問題。


    “看的什麽書?”秦修遠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書。


    “巴爾紮克的《高老頭》。”她回道。


    他臉上掛著溫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書,沒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問:“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詞,還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實相告。


    “你留過洋?”


    秦修遠繼續問,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遠好看的眼睛裏點點光輝裏帶著欣賞的情緒,一直凝著她。


    這算是對她感興趣嗎?除了‘興趣’這兩個字,她想不到別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識地蹙眉,往旁邊挪動了些許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秦修遠眼皮輕眨,看在眼裏嘴上沒有挑破。


    隻見她搖搖頭,回道:“沒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樓?”從他的口中說出這個名字如此順溜,她有些意外。


    “對,父親給他專門請了洋先生,他會很多種語言,而且說得很好。”


    沈如故的語氣裏,難掩的崇拜,她在學習方麵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樓,當然生活上,另當別論。


    “我禮拜有個生意要談,對方是個法國人,我缺一個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幫幫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誠懇的模樣雖然很動容,可沈如故並不打算答應。


    她就要搖頭拒絕,秦修遠拋出的回報條件,卻如此誘人。


    “若是你幫了我,以後你想去雲錦坊沒人敢攔你,若是你願意,可以讓織工給你做一件你喜歡的花紋樣式的旗袍……”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雲錦色澤光麗燦爛,美若雲霞,錦紋絢麗,加上工人傳統編織讓其價格一度抬高,俗話還說雲錦‘寸錦寸金’。


    若是給她量身定製雲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筆。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樓也會給她買,同樣,要多少件都會買。


    可她想學雲錦的織造技術,隨意出入雲錦坊,讓她真正心動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樓那警告人的駭人神色,猶豫道:“我……我還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遠眉宇劃過皺痕,稍縱即逝,他笑說:“你這麽聽沈崇樓的話?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壞人,有必要防著?”


    “我沒這意思。”她連忙擺手,解釋道。


    “剛剛是玩笑話,你別緊張,女孩家在外頭還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應該的。”


    沈如故別的沒有聽清楚,倒是‘家人’二字,顯得尤為突出,鑽進了她的腦海。


    好似,秦修遠在提醒她,沈崇樓不過是她的家人,她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而他的話剛說完,那天說沈如故的小廝遠遠地叫了一聲秦少。


    秦修遠離開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禮拜,不管你來不來,我在雲錦坊等你。”


    不管她來不來,他都要等嗎?那她若是沒去,豈不是讓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著那抹逐漸朦朧的背影,為什麽,在秦修遠的身上,她總覺得自己有一種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雖然都給了她拒絕的餘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絕不了。


    沈如故輕歎了一聲,就要坐下來,桌上的書不見了,抬頭對上的就是一雙帶著妒火的丹鳳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來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爺,怎麽,聊得可開心?”話畢,沈如故的書,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兩半。


    這是隔壁的雲馨月,沈如故雖然不是很了解她,卻多少聽同窗議論過。


    說雲家的千金雲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爺到結親的地步,最後因為秦少堅決不同意,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時期,這件事在南京傳開,還是讓雲家沒了麵子,為此,雲家斷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來。


    沈如故望著麵前莫名其妙拿書泄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讓自己吃啞巴虧。


    她不急不慢對雲馨月道:“書是從書館裏借來的,還書的日子,你去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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